48 按在牆上親
午後的陽光斜斜照進校醫院的單人病房,半窗暖陽,一室靜寂。
陸可煜慘白着一張小臉,緊閉着雙眼躺在病床上輸液。一雙羽眉皺得死緊,可能是發燒的原因,嘴唇微微張開,呼吸有些急促,好像昏睡中情緒也沒有平複。
甄浪像只大型犬守在小主人床邊,輕輕拍撫着男孩的肩膀,一臉如喪考妣,心疼欲死。
當時看到陸可煜跪倒,他心裏着急,沒想那麽多,現在,他只想時光倒流,回到當時的場景。
那樣,他就能一腳踢死那個興風作浪的作精。當時事發突然,他有點懵,趁着男孩昏睡的這段時間,甄浪兀自縷了一遍思路,回憶起戴明川對自己的殷切,句句話夾槍帶棒地诋毀陸可煜,結合他對戴明川其人粗淺的了解,甄浪覺得這人很可能對“甄蘿”這個身份有什麽企圖。
不過不管怎麽樣,戴明川這個人被他打了一個紅框,必須火速下線。
陸可煜身體一直不好,剛才在西食堂裏,他一直用手撐着地板,強忍着不讓自己倒下,男孩覺得那樣太難看,不想在女友面前露出脆弱一面。
後來他實在撐不住了,頭暈得厲害,眼前一陣一陣發黑,腦中一片雜音,他都不知道那之後發生了什麽,戴明川又跟甄蘿說了什麽。
意識混沌時,好像有人把他從地上抱起來,鼻端有讓人安心的雪松味道,然後他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夢境裏,那人再次出現,他跟從前一樣抱着自己疾步向前,朦胧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人的雙眼,那雙眼睛烏亮漆黑,很像——甄蘿。
男孩嘴裏喃喃念了一聲女友的名字,長睫顫了顫,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甄浪聽到他家小王子睡着了也在叫他的名字,登時心花怒放,大狗一樣端正坐好,隐形的尾巴搖得就要上天,一臉嚴陣以待。
意識快速回籠,腦內斷開的思緒接到了一起,戴明川的那些話,那人唱作俱佳的精彩表演,像滿滿一盆污水,兜頭潑了下來。
男孩一下子清醒過來,噌地坐起身。
額頭上的濕毛巾滑落下來,陸可煜下意識地擡手去接。
身邊,甄浪趕快上前,把他的手拉下來,急急說:“手別擡那麽高,在輸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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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可煜眼神有些迷離,擡頭望着甄蘿,心裏莫名一動,一種奇異的感覺攫住了他。
他覺得剛才那一幕好像曾經發生過,地點也是醫院,也是他們兩人,連兩人之間的對話都毫無二致。男孩皺眉搜索着記憶,細想之下那種朦胧的感覺又消失了,又不像是他跟甄蘿的對話。
看到男孩在發怔,甄浪心下擔憂,小心翼翼地問:“可可,怎麽了?”
陸可煜默然搖了搖頭,又想到戴明川的話,想到那段屈辱的錄音,發白的薄唇翕動了一下,擡頭望着甄蘿,眼瞳顫動,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
倒下之前,他還有好多話沒有說完,他還沒有解釋清楚。
“甄蘿,不是那樣的,我沒有,我跟呂——”
陸可煜倏地睜大了眼睛,他還沒說完,下面的話就被甄浪用一個吻封在了嘴裏。
甄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身壓了過去,修長的雙腿一條繃直,一條單膝跪在床上,以一個強勢的姿勢達成了把他家小王子按在牆上親的遠大目标,并空出一只手,十分貼心地抓着陸可煜正在輸液的右手,不讓他亂動。
一個漫長又炙熱的吻過後,男孩的反應果然如甄浪料想中的一樣,由剛才的激動和悲怆,漸漸轉為了紅着臉發怔的呆萌模樣。
甄浪就知道,讓他家小王子情緒平複下來的最好方法——就是吻他,可勁兒吻他,沒有一個吻解決不了的事,要是有,那就一百個。
他趁着男孩出神的空檔,欠身坐到床邊,拍撫着男孩細瘦的背脊,做了一個既滑稽又親昵的拍背順氣動作,一邊寵溺地撸着毛,溫聲勸道:“可可乖,不生氣了哈,管那個戲精說什麽呢?你那麽激動幹嘛?”
陸可煜轉過頭,顫動着眼瞳望着甄浪,甄浪此時一臉裝乖的狐貍相,還微微勾起唇角,對他家寶貝報以一個賤兮兮的貓唇笑。他想告訴他,他根本不在乎別人說什麽。
男孩眨巴了一下眼睛,覺得眼睛要被甄浪閃花。默然了半晌,無奈地發現,心裏那些翻騰的情緒,郁結的委屈,在這個人面前,已經消弭殆盡,像浮雲散去,追都追不回來。他想要辯解的話,也變得沒什麽必要了。
她是他的甄蘿,靠近她,不好的東西都會自動退散,世界一下子明亮起來,他也會被陽光圍繞。
甄浪看他家小孩眉宇舒展,臉色稍霁,也悄然放松了繃緊的肩膀,心裏很是欣慰。
他很了解陸可煜的性格,他被诋毀,有時會選擇隐忍,剛才那麽激動,是因為他在乎自己。他能從很多細節感受到男孩對“甄蘿”的在乎。雖然前路崎岖,但甄浪真心覺得自己談了一場值得付出一切,此生無悔的戀愛。
病房裏靜寂了片刻,陸可煜垂眸讷讷地問:“你不相信戴明川說的話嗎?”
甄浪用力颔首,伸手戳了戳男孩的臉頰,寵溺地嗔道:“小傻瓜,那種戲精的話,我當然不信。瞅剛才把你急的,青筋都冒出來了,還給我表演跪地板,就地昏倒。”
他一臉不悅地問:“在你心裏,我是不是一直智商不怎麽在線,是一個很容易被人糊弄,聽風就是雨的蛇精病?”
陸可煜抿了抿唇,臉頰有些泛紅,一方面覺得自己在被女友數落,另一方面心裏又矛盾地覺得甜蜜,覺得不管別人再怎麽诋毀自己,污蔑自己,他以後都可以處之泰然了,因為他在乎的那個人不相信。
甄浪适時表忠心,誠懇道:“笨蛋,我只相信你,永遠相信你。不管那些混蛋說了什麽,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男孩眼中有亮亮的東西閃了閃,他眼角忍着什麽,垂着眼向甄浪展開手臂,低聲說:“抱我一下……”
甄浪一雙桃花眼倏地亮起,內心土撥鼠嚎叫:什麽什麽什麽——!他家小王子主動求抱?!這還是第一次他家可可在線求抱有沒有!!!啊啊啊——激動!!!
甄浪二話不說,一個餓虎撲羊,身手迅捷地蹿到男孩身前,用力将男孩抱進懷裏,手還很不老實地上下摩挲陸可煜纖細的脊背。
陸可煜将下巴靠在甄浪肩膀上,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眼型優美的雙目輕輕一合,眼角閃過一絲淚光。
中午發生了那麽一檔子事,兩個人都沒來得及吃午餐,甄浪怕男孩發燒沒什麽胃口,趁他昏睡時,叫了一大盒外賣水果撈,水果撈剛送來的時候有點冰,放了一陣,現在吃正好。
甄浪坐在床邊,舀了一大勺草莓奇異果,送到陸可煜嘴邊,溫聲勸道:“可可乖,吃一口。”
陸可煜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說:“不用你喂。”
甄浪直白說出了實情:“你知道為什麽你是右手輸液嗎?”他自問自答,“因為好久沒喂,我手癢。”
陸可煜:“……”
陸可煜被甄浪投喂了半盒水果,人有了點精神,他暗自思忖了一下,還是決定将他跟呂新博和戴明川之間的事,原原本本告訴甄蘿。
聽陸可煜這麽說,甄浪怕他回憶起那些事心裏難受。而且呂新博的事因為有警方出警的記錄和呂新博告陸可煜侵犯名譽的法院資料,他了解的很清楚。
但戴明川的事,他只從監控視頻裏知道下雨那天,陸可煜是跟戴明川在一起的,具體內情并不清楚。
甄浪再三确認,男孩都眼神堅定地表示,想把實情跟他說明。他覺得既然戴明川已經在搞事情了,而且那條音頻也播放給甄蘿聽了一部分,他不想對信任自己的甄蘿隐瞞什麽。
甄浪盡量營造輕松随意的氛圍,不想讓男孩有心理壓力。他嬉皮笑臉地說:“可可,要不,你還是躺下來慢慢說好了。”
陸可煜不解地問:“為什麽要躺下說?”
甄浪賊賊壞笑,調侃道:“剛才被那個戲精挑撥了兩句,你就激動成那樣,我怕你講着講着,會昏倒……”
男孩忍俊笑了一下,突然覺得那些讓他感到屈辱的記憶,好像已經不會再讓他難過了。它們就像一頁紙,就那樣翻過去了。
現在,他身邊有甄蘿,甄蘿信他懂他,甄蘿不把那些過往放在心上,他好像也不怎麽把它們放在心上了,就像甄蘿以前說的,在一個水窪裏摔了一跤而已,根本不值得銘記。他和甄蘿還有很多值得期待的明天。
陸可煜語氣平靜,雲淡風輕地講完他被呂新博囚禁的那幾天,以及雨夜那天,在戴明川家裏發生的事,講得很簡略,但是還是把甄浪講得心疼不已,怒不可遏。
甄浪抽動着面部肌肉,努力調整出一派平靜淡然的樣子,随聲附和着罵那兩個人是人渣,竭力控制着自己沒在男孩面前目放兇光,殺氣外露。
陸可煜平淡的敘述下,就是他對同性接觸會觸發過敏反應的緣由,就是他腎病,體質不好,手腕受傷,甚至很可能是那天墜入月臺的緣由。
甄浪心裏暴怒的火焰熊熊燃起,悔恨那天觀陵山上對呂新博下手太輕,悔恨他沒有再補幾拳,将戴明川那個人渣打得重症傷殘。
不過,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那樣輕飄飄地放過他們,他還有一張王牌握在手裏,以後還可以再接再厲。
他暗自把手指緊緊攥在手心裏,指節發出咯咯輕響,忽而發現陸可煜正沉默地觑着他的神情。
甄浪趕快将眼裏迸射的怒火收斂下去,一秒歡脫起來,坐在床邊像施魔法一樣比劃着,随口說:“那種人渣的事,忘了,忘了,可可忘了,相信我,會有天使提你收拾他們。今天是最後一次想起,以後都要忘記,知道嗎?”
甄浪用眼神确認,男孩乖順地點了點頭。
甄浪趕緊轉移話題:“還有很多美好的事要做,還記得我送你的明信片嗎?新西蘭的皇後鎮,還有全世界的熱帶島嶼,以後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陸可煜又用力地點了點頭,他垂着眼沉默了半晌,然後紅着臉低聲喊了一句:“甄蘿……”
甄浪:“嗯?”
男孩垂眸嗫嚅着說:“雖然發生了那些事,但……我真的,沒有……被那些人……”他頓了頓,艱難地開口,“怎麽樣……”
甄浪用了一秒鐘時間消化了一下男孩的話,随即反應過來,一臉吃到雞的狐貍的壞笑,上前拍着男孩的肩膀道:“知道,知道,我知道的。我家可可為我……守身如玉。”
這不要臉的話說完,陸可煜原本蒼白的臉徹底紅透了,他抿了抿嘴,然後又轉過身,只給狐貍相的甄浪留了一個後背。
甄浪笑道:“可可的後背也很美,可以欣賞一下午。”
半晌後,陸可煜覺得自己臉紅得要炸了,開始深刻反省為什麽自己的女友這樣沒羞沒臊,熱情奔放。
男孩擡起手,負氣地用棉被蒙住了腦袋,捂得嚴嚴實實,這回別說是後背了,連個耳朵尖也沒給甄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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