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天臺之交

013.天臺之交

013.天臺之交

狹小的空間裏攜夾着二人同頻率的呼吸聲，電梯裏的氣氛倏忽便變得詭秘了起來。

樸彩錫看着一言不發的徐文祖，在他們相視無言的沉默時間裏，一股腦兒的懊惱的情緒頓然堵占她的心頭。

她……是不是不應該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樸彩錫其實有些不太敢擡頭看對方，只能攥了攥拳頭，來消除自己心頭的緊張。

“啊……”很快，她聽見了他鼻音振動的聲音；“彩錫小姐問的是這個啊……”

從頭至尾，徐文祖的目光就從未從她的身上移開過半分。那種只會對獵物才會露出的緊咬着不放的情緒，他毫不掩飾地在看向樸彩錫的時候表露了出來。

而在那聽起來懶懶散散的連着尾音的說話間，似乎還攜夾着一點點難以抑制的興奮。

無盡的欲/望，剎那間如同氣泡發酵般地脹滿了他的心頭。

只要再多一點點……說不定……

徐文祖不動神色地移動着他那黑色的眸，面部上的肌肉沒有做出任何的改變。

……但是，現在還不能夠……。

“沒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他收起他那過分貪婪的目光，擡了擡有些幹澀的嘴唇。他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凝視着她，眸裏空洞無神似是一灘封閉的死水：“ 大概是因為……喜歡？”

她擡眸的剎那間，電梯及時地發出到達頂層的清脆叮咚聲。同時，也正好掩蓋住了徐文祖的說話的聲音。

Advertisement

樸彩錫沒有聽見剛剛他講了什麽話，只能愣愣地望着徐文祖，不解地發出疑問。

“徐醫生，你剛剛……說了什麽？”

她翕動唇片吐出音節時，徐文祖身後的電梯門口也緩緩地向兩側打開。

他好像成為了無盡夜的一部分，只留下一個大概的人形輪廓。那不算明亮的模糊光圈，從他身上一直延伸至背影的盡頭。

樸彩錫幾乎是秉着呼吸看的徐文祖。

那種從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頹敗糜爛卻不失高雅的陰郁之美，如同人們向彌撒亞虔誠禱告時的的神聖畫像，完美地交輝在赫拉宮殿的頂樓黑景裏。

——「其實。應該說，不是黑夜吞噬了他，而是他...選擇了黑夜。」

樸彩錫望着他的同時，雙目不禁有些渙散，對他那極具誘惑的皮囊忍不住有些發呆。

在徐文祖的面前，樸彩錫覺得自己似乎是失去了一切判斷力。

她能明顯感受得到，是他的聲音…讓她的背部泛起了冷意，沿着血液不斷往身上滾動的顫抖，此時正直通到了她的腦部。

“因為，就是很好奇…彩錫小姐的反應。”他小幅度地扯開了嘴角，帶着些許的猙獰，那抹沒有任何味道的笑，此時更顯得他更加惡劣。

不知不覺中，他們之間的距離靠得非常的近。近到…甚至她能夠聞見他的身上，帶着一股因長時間待在牙科院才會沾染的消毒水氣味。

——「他太危險了。」

樸彩錫的本能在告訴她。

——「不可以，再繼續這樣子下去了。」

垂落在腿側的手抖了又抖，她僅存所剩無幾的意識牽動着她的行為。

她反應了過來，正想擡起手推開他的時候，那人卻忽然轉過了身，按住門口旁的開門按鈕，防止電梯門因為長時間的停滞而合上。

“如果剛剛那麽做惹彩錫小姐不愉快的話…”徐文祖一直都在壓低着聲音，他背對着她，從翕動唇片吐出來的話語帶着某種低氣壓的緊迫感，卻又帶着屬于他自身的真實：“那麽……我向你道歉。”

徐文祖再次轉過身來，此時的他表情看起來像是有些愧疚。

樸彩錫松了一口氣。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

見徐文祖露出這樣子的表情來，她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搖了搖腦袋：“抱歉啊，徐醫生。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

她頓了頓，滑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

“......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是。”

她話音剛落，徐文祖便緊接着搭了她的話。只不過，他沒有承接剛剛的話題，而是轉頭望向頂樓的天空，發出由衷的贊嘆：“真漂亮呢……赫拉宮殿的頂樓。”

樸彩錫不太清楚他是不是還在介懷剛剛的事情，聲音細如蚊吶：“诶……是的，這裏的風景确實很漂亮……”

但是她想了想，還是在後面接着補着話：“剛剛的事情……希望徐醫生不要介意……”

聲音中還帶着莫名的緊張。

“我怎麽會介意呢？”徐文祖凝視着她，露出淡淡的笑容來，言語裏毫不避諱：“彩錫小姐，對我來說……很特別。”

……是特別的嗎？

他的聲音此時像是化成了一種如棉花般的東西，擊中要害地掉落進了她的心底。

“只要是彩錫小姐的話，也沒有關系……”

她頓時臉頰微紅，一抹明顯的紅暈從她臉上緩緩浮現。樸彩錫轉過腦袋，強迫着自己從他身上挪開目光。

“這麽漂亮的風景，就還是不要說好聽的恭維話了。”

樸彩錫假裝鎮定，但起伏不定的呼吸還是出賣了她此時緊張的情緒。

她想了想，還是沉默地越過了徐文祖，走出了這煩悶的空間。

赫拉宮殿坐落于于首爾的最繁華的地帶，是座共有幾百米高的頂級豪華住所。它已經不能用「住宅」去定義它的用途，更是上層人身份的象征——無數人努力地活了大半輩子，都想跻身進這座能夠彰顯身份的住處。

樸彩錫走到了欄杆附近，以一種高位者的俯視姿态低下頭望着有關首爾的一切。

從這裏向下看去，什麽都落進了她的眼裏。

“很舒服，對吧？”樸彩錫望向他的方位，此時的徐文祖也緩緩地走到了她的身邊。樸彩錫雙手撐住輕搭在欄杆上，帶着涼意的夜風迎面而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要是有啤酒的話，可能會更好了。”徐文祖有無意識地搭起了她的話，“彩錫小姐，叫我過來并不只是想讓我吹涼風吧？”

她含糊其辭地“嗯啊”了一聲，沒有想到徐文祖會這麽快進入正題，也絲毫沒有受剛剛電梯裏話題的影響。

也許從頭至尾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只有她罷了。

“其實就是想找個人傾訴...”她在徐文祖面前全盤托出，有種破釜沉舟的破罐子破摔的感覺：“因為有些話不太方便告訴朋友跟家人，但是不說又覺得心裏不痛快，所以就想到了徐醫生...”

“聽那天電話裏的口氣，彩錫小姐像是遇到了什麽困擾吧？”他黑色的眸子朝她看來。

“我記得之前跟徐醫生說過...我失憶過。”

“…是有這麽一回事。”

他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如同他的情緒一樣，總是事不關己的模樣。

樸彩錫嘆了一口氣。

“但是我總感覺，現在的我不是過去時候的我，感覺我像是換了一個人...”

“...哦？”徐文祖用一種審視的态度觀望着她的情緒，眼底似乎還帶着幾分憐憫：“為什麽這麽說呢？”

“太陌生了。”樸彩錫鼓着腮幫子，看起來有些郁悶的樣子，她對他篤定地說：“明明都是同一個人，怎麽可能會因為失了憶變得對過往的自己毫無印象呢？”

“而且有的時候，總有一些莫名的回憶與幻聽湧入腦海...”

她有些垂頭喪氣，看起來真的對自己的過往煩透頂。

“或許...彩錫小姐，有沒有試想過一種可能性？”

樸彩錫聞聲而去，黑色的眼睛頓然如同漩渦一樣将她吸引進去：有些木讷地看着徐文祖。

“我是說..可能？”徐文祖用着他那雙有些空靈的大眼凝視着她，但是樸彩錫并不感覺到害怕，好像很多年前她見過：“也許...以前都是彩錫小姐的僞裝...”

“...僞裝？”

她驚奇于徐文祖的說法，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他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她仿若惆悵地擡了擡唇，卻在喉裏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

半響，她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此時的樸彩錫歪着腦陷入了沉思，杏眸也逐漸蒙上了一層迷霧。

以前的她...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然而下一秒，那熟悉的言語再次傳進她腦海中。這次，不只是聲音，還有一雙黑漆漆的雙眸。

——「我們，有着同樣的基因。」

腦海中浮現的畫面讓她吓得一驚，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可在她擡眸的瞬間，腦海裏閃現過的黑眼與他的眸正好交映在了一起。

那雙眼睛，好像和她看到的，一模一樣。

“彩錫小姐？”

見她有些發呆，徐文祖出聲叫了叫她，聲音裏滿是對她的關心：“你沒有關系吧？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事……”挪開他目光的瞬間，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消失了。樸彩錫舔了舔下唇，彎了彎嘴角：“就是很想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

徐文祖看着她，如同黑洞般無盡的眸子沒有任何的感情。

“謝謝你，徐醫生。”驟然，樸彩錫朝他笑了笑，像是釋然了什麽：“像你所說的，把內心的話都吐露出來，是在舒服得太多了……”

她的笑帶着一種暖意，與徐文祖渾身上下都泛着死氣的味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與他看起來總是格格不入的。

此時的空中的零星光點并不明亮，但卻足以撐起整片黑夜。

徐文祖翕動着唇片，朝樸彩錫靠近了幾分。

他太清楚自己的欲/望了。

“彩錫小姐。”他第一次嘗試用普通人才會用的口吻叫她的名字。

“诶？”她轉過身來時，細長的碎發微微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不如下次來伊甸考試院看看風景如何？雖然環境差了點，但天臺的樣子也特別的美……”此時的徐文祖嘴邊含着笑，是一個無害的笑容，這讓樸彩錫完全地放松了戒備，“我是說，如果有煩心事的時候，你可以随時來找我。”

“當然，只要彩錫小姐有需要，什麽時候來找我都沒有問題。”

徐文祖歪着腦袋，聲音柔和平緩。

“好啊。”她回應道，但她指的是答應他去考試院的事情，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不過找徐醫生的話，大概不會有下次了……總覺得對你吐苦水，好像也是一件不太禮貌的事情。”

“我不是說過了麽？”他看起來很認真，并不是再說假話，眼睛是一直在盯着她在講話，“彩錫小姐，對我來說……很特別。”

……又是這種看起來像是在打直球的話。

這次她沒有躲開徐文祖的眼睛，反而是定定地把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半響，她像是屈服了什麽，了然卻又無奈地笑了笑。

果真如徐文祖之前所講，他本人比看上去要更加強勢一些。

“那以後，也許要多叨擾徐醫生了。”樸彩錫說：“只是希望你不要厭煩就好。”

“怎麽會呢？”

徐文祖摸着前額上的碎發笑了笑，像極了偷腥卻未被發現的貓。

“對于彩錫小姐，我一直、都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