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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0:36:24 字數:9036
刺鼻的汽油味忽地彌漫,吳妍薰痛苦地睜開眼睛。
濃煙圍繞在她身邊,嗆着她無法呼吸,熊熊大火燃燒了整間屋子,那炙熱的溫度燙着她的肌膚。
“咳咳……咳咳……”吳妍薰開始咳嗽,她拿起棉被捂住口鼻。
……薰……一個聲音微微傳來。小薰……
咦?吳妍薰驚訝地擡起頭,聽着不知何處的聲音,正呼喚着她的名字。
小薰啊……一個人影漸漸成形。你……怎麽……還在……裏呢……
一個男人的身影顯現,他全身上下都裹着火,用着被火燒過……那張惡心的臉看着她。
“……爸……爸……”吳妍薰顫抖着聲音,不可思議地看着她的父親。
你怎麽還在這裏……爸爸等你好久……媽媽和弟弟也一直在等你……男人的臉燒得面目全非,往前逼近着吳妍薰。我們不是約好要一起生活的嗎?
吳妍薰發現自己叫不出聲音來,甚至連身體也幾乎無法動彈,她只能淌着淚、拚命地搖頭。
“爸……我還想活,我一點也不想死!”吳妍薰哭喊着。“請你不要傷害我!請你不要再殺我一次!”
我們……一家人……應該要在一起啊……男人燃燒着的手撫上吳妍薰的左臉頰。我們明明一起走的……
“不要……我不要死!我從來就不想死!”大火開始燒上她的發、她的臉、她的身體,她不由得開始失聲尖叫。“不要!啊──”
當她從床下摔下來時,外頭還是一片靜寂,因為現在才半夜兩點。
轉醒的吳妍薰緊張地環顧四周後,無力地趴在地板上,松了一口氣。
是夢……總是作這種惡夢,這些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魇,在她的腦子裏盤旋了十幾年。爸爸一次比一次清楚,他身上的火一次比一次熱──而且也一次比一次地接近她。
冷汗布滿她的全身,吳妍薰爬了起來,往浴室走去,打算沖個澡,平靜一下心情再睡。
站在鏡子前面,她從容地把頭發紮了起來,然後洗去臉上的汗水。擡起頭來,鏡子裏映着一張極度可怕、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臉。
吳妍薰拿毛巾擦着水珠,一邊凝視着自己的臉龐。左半邊是光滑、細嫩的美麗臉龐,右半邊呢?呵呵……被火燒得焦黑又黏在一塊的皮膚,連植皮也沒有植皮,就這麽伴随着她十來年。
當年那場大火奪去了她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她靠着自己才保下自己的性命。在那個尚未有健保的年代裏,她沒有親人又沒有錢,所以等傷口好了之後,就沒有植皮。
那一個既爛又焦黑的臉,一開始連她自己看了都會吓得尖叫。
她看着記者來來去去、看着新聞的報導、看着報紙上的标題,她好想找一個人吶喊出自己的心聲:媽媽和弟弟都是爸爸殺死的!他們誰也沒有要自殺!才不是所謂的“自殺未果”!
她根本不想死!她是被爸爸殺害、但僥幸逃過一劫的女孩子!
那一個“攜子自殺”的标題深印在她的腦海裏,讓她自此之後對媒體深惡痛絕、對那些殺人犯的父母毫不茍同,更讨厭任何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
待在孤兒院沒有多久,她就被一對好心的夫婦收養。她被帶到南臺灣,過着不富裕但很快樂的生活。她幸運地得到一對好父母,心理的傷也慢慢地複原,不再被以前的陰影圍繞着。
雖然他們因為意外比她早走,但她很高興能得到這麽疼愛她的第二對父母,這也就是她為什麽能夠樂觀地面對人生,可以輕松地過生活的原因了。
只是……這張臉還是別讓人吓到的好,更何況這個以皮相為主的世界中,她沒有必要去接受他人的嘲笑與指指點點,不如猶抱琵琶半遮面,更顯得神秘感,身邊也少了不少麻煩。
只是這張臉曾經吓到了一個她深愛的男人,讓她深深地明白自己過度的天真……而今,她怎麽能再度陷入?
鄭頤人已經無形地影響到她的生活、她的生命。但是誰能叫她相信這世上有人會不在乎這張可怕的臉龐?如果真的是那樣,當年那一個人也不會吓到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她面前逃之夭夭。
如果,如果真有那麽一位男人,看到她惡心的臉頰後,還能夠繼續說着他不在乎、他愛她的話語,那麽……她更會選擇離開。
那樣子的人是虛僞,不知道什麽目的可以讓他僞善至此,她不會接受不合常理的反應,這就跟看到一具腐爛中的屍體,卻對屍體說這樣子一點也不醜陋的意思是相同的。
也不會有人希望他的妻子,是一個醜陋至極的夜叉吧?
鄭頤人……他真的叫她好心煩啊!
隔日是吳妍薰的年假,她按照慣例會去陽光基金會一趟,看看那些小朋友,也會捐點錢。
那裏的孩子都很可憐,看到他們,她會更加心疼并且警惕自己,自己比他們都健康,還能夠工作賺錢,一定要好好珍惜現在!而小朋友們看到她也都興高采烈,因為她是長久以來的義工。
“妍薰!”有個義工媽媽跟她甚為交好,長期都來這裏幫忙。“好久沒看見你了。”
“劉媽媽!”吳妍薰興奮地跑上前去。“你還很健康嘛!”
“呵,每天在這裏運動,當然健康啰!”劉媽媽看了吳妍薰,突然皺起眉頭。“啊呀!你看看你,怎麽又瘦了。”
“工作忙嘛!”吳妍薰淡淡地笑着。“不過,我忙得很愉快就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是很難得的例子,在創傷之後還能這麽泰然!”劉媽媽很欣慰地笑着。“這裏有很多孩子,都還是很怕當初害他們受傷的東西。”
“這是需要時間的……”吳妍薰才說到一半,突然聽見遠處一陣慘叫聲。
跟着一群人員跑進跑出,再用擔架推出一位被綁得死緊的孩子。
“不要……啊!不要!”一個小小的孩子歇斯底裏地慘叫着。“好燙!好燙!”
看着孩子被推過自己面前,吳妍薰心疼地皺起眉。
“他是上個月被熱水潑到的孩子,聽說是體罰……最近這樣子的孩子越來越多,更可怕的是,還有一堆父母要自殺還拖着孩子死;有時候孩子死不成,後遺症更大。”劉媽媽搖了搖頭,一臉哀凄。“前幾個月還有一個父親強灌自己孩子農藥,最小的孩子活過來了,可是食道跟胃整個都燒掉了……以後叫他怎麽辦啊!他才三歲啊!”
“可惜的是,那些殺人兇手都很卑鄙的死了!”吳妍薰突然冷冷地吐出幾個字。“要不然,就該叫他們嘗嘗相同的痛楚!”
“……”劉媽媽被吳妍薰駭人的表情吓着了,她試探性地拍了拍她。“妍薰?”
“我不是說風涼話,今天如果我爸沒死,我一樣會告他!”吳妍薰狠狠地轉過了頭。“他生我、養我,難道就有殺我的權利嗎?就能殺掉媽媽、殺掉弟弟嗎?”
“妍薰!”深知吳妍薰背景的劉媽媽趕緊上前擁住她。她知道當初這孩子就是因為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生命的個體,才有辦法逃出火場的!
孩子的尖叫聲不絕于耳,吳妍薰在劉媽媽的陪伴下坐到一旁歇息,以平複激動的心情;到現在,她依然無法原諒她的父親,不但奪去了原本溫暖的家、奪去了媽媽和弟弟,甚至還給了她這樣殘缺的生命。
一會兒,有人請劉媽媽出去一趟,她便給了吳妍薰一些零嘴,讓她跟孩子們去玩,她必須先出去一下,處理一些事務。
吳妍薰跟孩子們玩得很開心,足以讓她忘卻悲傷、痛苦的事情。
“謝謝你!”劉媽媽的聲音傳了進來,她身後還跟着另外一個人。“這些孩子由于你的幫助,會成長得更美好!”
“沒有啦!我是故意到這邊看看,有沒有小美女可以讓我做老婆的!”
輕浮的語調簡直熟悉到家了,吳妍薰直起身子、插起了腰。
小孩子們正圍着圓圈跟吳妍薰玩着呢!可他們回頭一看到鄭頤人,卻立刻抛棄她,直往鄭頤人那邊奔去──
“大哥哥!”小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喊道。
“乖!”鄭頤人彎身下來,摸摸每一個小朋友的頭。“有沒有乖啊?治療有沒有喊痛啊?”
“沒──有!”小孩子們依然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那就好!今天跟誰玩啊?”鄭頤人笑着擡起頭,臉立刻僵硬住了。“……你們怎麽可以跟這個大姊姊玩呢?”
咦?小朋友們愣愣地看着鄭頤人,不能理解鄭頤人話裏的意思。
“這個大姊姊──”鄭頤人三步并做兩步地走到吳妍薰身邊,當衆摟住她的腰。“是大哥哥的老婆喔!”
啪──
長發飄落而去,小朋友們群起笑了起來;而劉媽媽呆愣愣地看着這兩個人“非比尋常”的關系;而鄭頤人則是撫着臉頰、一路“哎喲喂呀”地追了前去。
這位常捐款、做義工的鄭先生,原來跟小薰認識啊?
“妍薰、妍薰,你等等我!”鄭頤人大步追上前。“何必走得那麽快呢?”
“我想到休假還見得到你,真是惡夢!”吳妍薰哼了一聲,加快了腳步。
“真就叫做……有緣千裏來相會?”鄭頤人迳自陶醉地笑着,沒兩下就走到吳妍薰身邊了。“你的腳沒我長,跑不掉的!”
吳妍薰緩下了腳步,對于鄭頤人的出現,真的是吓了她一跳,畢竟這一個地方,很難跟他扯上關系。為什麽他會來這兒呢?聽劉媽媽的口吻,他似乎也常幫助這裏的孩子。
“你常來這兒?”吳妍薰開口問了。“可是我以前沒見過你。”
“嗯?言下之意,你也很常到這裏嗎?還是跟陽光基金會接觸很久了?”鄭頤人對于在這裏見到吳妍薰,也是非常詫異。“我之前一有空就往這裏跑,捐的錢不多,主要是來跟小朋友玩、照顧一些孩子……”
“喔……我在‘朵蘭’工作忙,所以其實能來的時候并不多……咦?”吳妍薰突然皺起了眉,看向左方的鄭頤人。“你──今天不是應該沒假嗎?怎麽會在這裏?”
“啊呀!你怎麽這麽狠心,說出這樣的話呢?”鄭頤人一臉哀凄,雙手還捧着心窩。“你今天放假,我怎麽能忍受一日沒有你的日子……喂、喂,把垃圾桶放下……我是剛好外出公差,抽空到這裏來而已!”
吳妍薰眉一挑,把一旁的銀色垃圾桶好好歸了位。怎麽有人這麽讨打,不亮出武器來就不懂得聽話。
“唔,剛好是中午嘛,難怪你有空到這裏閑晃!”吳妍薰看看牆上的時鐘,正好十二點。“要是用平常上班時間摸魚,看我怎麽治你!”
“随你怎樣都可以!”鄭頤人樂不可支地拉過吳妍薰的手。“走,我們一起去吃飯。”
鄭頤人的動作很直接,但一點也不粗暴。他拉着吳妍薰往外走去,完全不顧一路上所有人的異樣眼光。連劉媽媽也吃吃地笑着,感謝上蒼為一直對感情卻步的吳妍薰找到了新機會。
問題是在吳妍薰自己,她竟然沒有甩開他,甚至也沒有破口大罵。
就跟鄭頤人喜愛對她用暧昧語調的情形一樣,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覺中定型,連她都習以為常。
離開基金會,他們手牽着手在街上漫步,鄭頤人興高采烈地問吳妍薰想吃點什麽。而她的要求不多,有冷氣就好!
因為時節已步入夏季,最近天氣熱得驚人,對總是長發披肩的她來說,是一個難耐的季節。所以在夏季裏,她總是待在後臺不走,盡量少出去。
“我真難想像原來你也是陽光基金會的義工!”鄭頤人帶着試探的口氣問道。“你怎麽會跟基金會扯上關系呢?”
“……單純的只是想幫助那邊的孩子。”吳妍薰回答時,覺得右邊臉頰隐隐作痛。
“喔!原來啊……”鄭頤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我啊,是因為妹妹在那邊!”
咦?吳妍薰訝異地看向鄭頤人。他的妹妹在那邊?難道也是因為燒燙傷嗎?所以他才會為基金會出一份心力,等于也為他妹妹出一份心力。
“你妹妹……怎麽了?”雖然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但吳妍薰不得不承認,聽到同病相憐的例子,會讓她比較願意親近鄭頤人。
“小時候家裏發生一場火災,妹妹年紀小,被嗆的難受,火又燒得快,她一時痛苦,就從四樓跳了下來;燒傷是小事,全身複雜性骨折才是大事!”鄭頤人提到妹妹時,口吻帶有一點點的哀傷。“後來她就進入基金會,我也一直為基金會做事。”
“那……她現在還好嗎?”這是她真正所關切的,依照年齡推斷,說不定她認識鄭頤人的妹妹呢!
“很好啊!她現在一定過得很快樂、很自由自在!”鄭頤人開心地笑了起來。“你不知道啊!她那時被燒得好嚴重,手腳都不能動,整天只能躺在床上,治療時痛得要命,連我聽了都心疼!”
“咦?手腳都不能動彈?那表示摔的好嚴重啊!”可是為什麽一看鄭頤人的樣子,他妹妹似乎已經痊愈了。“那她後來完全康複了嗎?”
“嗯!她現在能跑能跳,而且傷口也不再疼了!”鄭頤人用力地點着頭,一臉為妹妹康複而欣喜的表情。“我還是繼續想為其他孩子盡一份心力,希望他們可以跟我妹一樣快樂!”
“那真是太好了!”
吳妍薰由衷地笑了出來。還好……命運沒有造就另一個女孩的缺憾,至少讓她痊愈、還能用樂觀的心去面對人生──真的是太好了!
“謝謝你對我妹這麽關心!”鄭頤人喜悅地挂着微笑。“能為一個未曾謀面的人真心祝福,你的心地真的非常善良!”
是嗎?或許她只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感動于有人也能走出陰影罷了。
鄭頤人找到了一處普通的簡餐餐廳,他們便一同進去用餐。休息時間到一點半,所以鄭頤人還有很充裕的時間,不需要急着趕回公司去。
他們維持一貫的模式,在用餐之間依舊吵吵鬧鬧。不過吳妍薰也因此一直展開笑顏,對于鄭頤人,她有越來越無可奈何的感覺了!雖然跟他在一起的時光,總是易怒……呵,還有快樂加上一種滿滿的甜蜜。
“我會等的。”鄭頤人突然冒出不明不白的一句。
“咦?”吳妍薰喝了一口餐後飲料,不能理解鄭頤人莫名其妙的喃喃自語。“你又在說什麽?”
“我呀,雖然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只會做一些粗重工作,但我就是有一項無人能敵的優點──”鄭頤人自信地笑着。“那就是我比任何人都有耐心!”
“嗯哼……謝謝你的解釋,但我還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吳妍薰聳了聳肩,反正鄭頤人胡言亂語又不是頭一遭了。“再來,我也不認為你頭腦簡單,你這家夥可是聰明得很,倒不如說是深藏不露!”
“嘿……被你稱贊會讓我好開心的!”鄭頤人又在說那種言不由表的調皮話。“你真叫我喜歡,所以多久我都會等!”
“你到底是要等什麽?”吳妍薰截去其他廢話,直接問了。“繞了這麽大圈,說了你有毅力,然後呢?”
“我會等你願意跟我說實話的那一天。”鄭頤人澄澈的雙眼看向吳妍薰,不容她的逃避。“你為什麽會在基金會的主因、你右臉頰的秘密,還有你跟我之間的那道牆。”
什麽!吳妍薰怒眉一揚。他在做什麽?在試探她嗎?他知道她在陽光基金會的原因是騙他的,所以才要等她的實話?
她為什麽要讓一個人這樣大剌剌地剖析?為什麽需要把自己的一切攤在陽光下?
“你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點?我跟基金會之間的事,我想沒有必要對你說清楚!”吳妍薰立刻就站起身來,拿出皮夾,把姒扔在桌上。“我有事,先走了。”
“妍薰!”鄭頤人趕緊也站起了身,但是他還得付帳,哪能像吳妍薰走的那麽潇灑?
吳妍薰飛快地離開餐廳,她覺得她的一顆心似乎被鄭頤人剖開來看着,他甚至還在審視着她、用婉轉的方式指責她欺騙了他嗎?他是什麽東西?她為什麽要跟他說她的隐私?
為什麽他從一開始,就一直想要探究她最不為人知的秘密?“秘密”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是什麽意思,他不懂嗎?就是死都不會告訴任人,要帶進墳墓裏的事情!
“妍薰!”長腳的鄭頤人沒跑幾步,就抓住了吳妍薰。“你不要生氣!”
“不可能!”吳妍薰死命地想甩開鄭頤人,卻沒有辦法。“你放開我,現在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非常難看!”
“我放開你可以,但是你得保證,你不會跑!”鄭頤人緊緊地抓住吳妍薰,很認真地交換條件。
“你是在威脅我嗎?鄭頤人!”吳妍薰一向不吃這一套,她抓起皮包,就往鄭頤人臉上砸去。“去你的!休想!”
誰知手一揮,更讓鄭頤人光明正大地箝制住兩只手腕,她被緊緊地握着,雖然不至于疼痛,但也足以叫吳妍薰動彈不得了!
“妍薰!”鄭頤人二話不說,直接把她拉進懷裏,緊緊地擁住。“不要生氣!”
唔!意識到自己被抱了個滿懷的吳妍薰,簡直是吓僵了,現在……這裏是大街上啊!鄭頤人怎麽越來越大膽、越來越……直接了?
“你放開我,我就不生氣……”好……好!她先舉白旗投降就是了。“快點放開我……”
“哦?”鄭頤人笑嘻嘻地低下頭,竟在她額上一吻。“你是在威脅一我嗎?”
“鄭頤人!”吳妍薰尖叫出來,等他一松手,她非得把他一腳踢到大路上去不可!
“好、好!放手就放手!”鄭頤人這麽說着,雙手旋即放松,在吳妍薰立刻要發動攻擊前,他突然大手一摟,又緊摟住了她的肩膀。
咦、咦、咦?這樣子有比剛剛好嗎?手忙腳亂的吳妍薰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就被鄭頤人往前拖着,直到樹蔭下的椅子上。
“你怎麽這麽……”一坐下來,吳妍薰就推開鄭頤人。“越來越放肆!”
“沒辦法!我看到你就會不知怎麽控制住自己!”鄭頤人一點都沒有愧疚的神色。“好了,你不氣了吧?”
“……”感謝鄭頤人一提醒,吳妍薰想起剛剛的事情,又氣得別過了頭。“還是氣!不要以為我那麽好打發!”
“呵呵……哈哈哈!天曉得吳妍薰怎麽會好打發嘛!”鄭頤人竟然在後頭捧腹大笑起來。“你要是好打發,我就不會那麽辛苦了!”
鄭頤人!吳妍薰倏地回過了頭,氣得粉拳緊握──跟鄭頤人在一起太久,她的血壓指數鐵定破表!
“你為什麽生氣?”鄭頤人才笑完,立刻又一本正經。“我說我會等的說的是實話,你何必生氣?”
“……誰都會生氣吧?你把別人不想說的事攤在陽光下講,還暗自指責我不肯對你誠實!”他非提這件事讨罵不可是嗎?那她就淋漓盡致一點!“我想沒有人能夠接受自己的心事被人猜中,甚至還被人拿來指責!”
“你是氣我猜中了你的心理?”鄭頤人突然在一瞬間泛起了笑容。“這代表我……開始了解你了?”
咦?吳妍薰睜大了雙眼。他說了什麽?天哪!鄭頤人說的一點也沒錯,他一下就知道基金會的事情是在騙他,也知道她有着一大堆的秘密瞞着他。更清楚的知道,她遲遲不願意接受他、在他們之間築起的牆,是其來有自的!
鄭頤人……他怎麽會……怎麽會……
無意識的,吳妍薰不清楚自己是因緊張還是害怕,她白着臉站了起來,直覺地想要逃──她想要立刻逃離鄭頤人的身邊。
“妍薰!”鄭頤人輕松自若的又抓住她的手。“逃避是不能解決事,情的!”
吳妍薰低垂着頭,不願意回頭看鄭頤人一眼,她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警告着她,如果她回頭了,很多事情會面臨崩潰。
“你這麽樂觀、這麽活潑,為什麽會有事情困擾着你?”鄭頤人的聲音很輕柔,柔軟到讓吳妍薰為之迷戀。“一個人背着這麽多的秘密,難道不累嗎?”
“那是我的事情。”吳妍薰微弱地回應着。“很多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麽單純。”
“為什麽不願意說出來與人分享,找個可信任的人與你分擔?”鄭頤人走了上前,圈住吳妍薰的腰際。“我想……你的秘密是很痛苦的吧?”
“我的秘密對我來說沒什麽,找人分擔反而是徒增他人的痛苦。”吳妍薰沒有推開鄭頤人,任他由後抱着。“我築起一道牆,是為了你好。”
“我不怕的……我不怕任何的痛苦,我只怕你不肯理我!”鄭頤人真誠地悄聲說着。“我怕你不接受我。”
太天真了!吳妍薰緊閉起雙眼,痛苦地咽了口口水。當初的男人不也是認為真愛無險阻?結果呢?事實證明,很多事不能妄下斷語、不能把話說死了!
吳妍薰擡起手,放上了鄭頤人手臂上頭,輕輕地把他圈住的手掰了開;微微一回頭,鄭頤人瞧見她亮麗的左臉帶着點哀凄的絕望。
“我怕你想要我。”她緊咬着唇。“你知道嗎?我多怕有人喜歡上我!”
“妍薰……”鄭頤人不解,他蹙着眉,完全不能接受吳妍薰的說法。“怎麽……”
“嗨!好甜蜜的情人喔!”突然一個殺風景的小姐拿着傳單殺進來。“本公司現在拍照一律六折喔!你們可以參考一下喔!”
小姐遞給他們一人一張婚紗攝影公司傳單,上面有着美麗的佳人,接着他們再擡頭,就會發現其實他們正站在那間攝影公司的前方,玻璃櫥窗裏新娘服正對着他們。
“有人喜歡,相愛是一種美好的事情,有什麽好畏懼的。”鄭頤人拉過吳妍薰,往櫥窗前走去。“看!有朝一日,你因幸福而穿上婚紗時,必定會亮眼得令人睜不開眼!為什麽要害怕呢?”
“婚紗很美,但我這輩子不可能穿它。”吳妍薰把手抽離了鄭頤人的緊握。“因為沒有哪個男人會為我穿上新郎衣。”
“妍薰?”鄭頤人越來越不明白了,吳妍薰的論調太奇怪了。
“你該回去上班了,我也還有事。”吳妍薰看了看表,露出一抹苦笑。“以後別再提這種事情,你要知道,提這些事對別人來說或許是幸福,但對我來說是一種傷害。”
因為那是她一心想要追尋、卻得不到的東西,讓有心人提起,只會讓自己更加難過罷了。
鄭頤人看着吳妍薰。他喜歡的人究竟身後有着什麽?為什麽她如此篤定不會有人愛上她的感覺?甚至還害怕有人愛上她?
“你知道……為什麽婚紗對我來說,是一種美得不可方物的東西嗎?”臨走前,吳妍薰幽幽地問道。
鄭頤人搖了搖頭,他發現他對吳妍薰的了解,有待重新評估。
“因為是夢,所以才美。”
那是她這輩子,永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