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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糟了!

陳最領宴賒月幾人行至秦府門前,看着秦府雕漆鑲金的大門,這才想起來,自己在秦府這麽一鬧,秦耀昌必定會遷怒,去尋周小習的麻煩。

趁着鳳鳴宗幾人準備一躍而進的間隙,陳最偷偷跑到坐落在秦府大門前的石獅子後,拿出簪花鏡。

“周小習!周小習?!能聽見嗎?”鏡面霧蒙蒙一片,并未傳來任何聲音。

陳最面有焦色,突然後領一緊,那弟子捏她後頸如逗弄貓崽,大聲道:“我就說他有鬼,小師叔,他不知和誰聯絡呢!”

“少胡亂猜測,我在重融城也有幾名友人,許久未歸,自當報備。”她掙開弟子束縛,将對周小習的擔心按捺:“府內假山有個地道,我帶你們進去。”

宴賒月目光淡淡瞥來:“馮玉,跟上。”

那逗弄陳最的馮玉一撇嘴,跟在陳最之後躍上秦府牆頭。

日影低垂,月羞而露。而秦府一片漆黑靜默,并未點燈。

不對勁。

陳最落地之時腳下一粘,摸到假山正待向前。

“等等!”馮玉拎住她後領,聲音凝重:“小師叔,是血腥氣!”

短暫安靜後,鳳鳴宗四人皆亮起法器。

“!”陳最驚叫出聲。

秦府假山已灑上一層紅色,正滴滴濺落,偌大的庭院地上倒了橫七豎八,死狀凄慘的小厮仆役,還有身穿輕紗素衣的年輕女子面猶掙紮,已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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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精心修剪得草木花卉,枯萎凋零,潦倒紛飛。

“是堕妖的氣息。”宴賒月眯眼。轉向怔愣的陳最:“你可認得秦府主人?”

她神思不屬,麻木道:“認得……”

“帶路!”

陳最回想最後一次秦耀昌是在——

地牢!

“在秘道裏!”

馮玉一馬當先,對宴賒月搖了搖頭:“死了。”

秦耀昌雙目暴凸,口唇沒有閉合,血液凝固成黑色挂在臉上,身旁那個小厮不翼而飛,地上只留一層薄薄的黑色餘灰,是堕妖死後化成的。

秦耀昌就這麽死了?

一天之內見過了太多屍體,陳最後退幾步靠在地牢的牆上,終于承受不住,彎腰吐了起來。

雙目淚液上湧,又苦又酸的膽汁來來回回,攪得人心發慌。

馮玉眉頭一皺:“看起來像桊養的堕妖發狂噬主了。”

“未必。”

宴賒月抽出劍刃挑過秦耀昌的頭顱,琥珀眼眸微動:“殺人滅口,消息倒是靈通。”

“在秦府四處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線索。另告知緣由,聯絡所轄門派處理。”宴賒月收劍回鞘,月華衣擺飄落:“明日一早去剛力門。”

“是,小師叔。”馮玉遲疑一瞬:“說來羅闡師兄已在重融城省親幾日了,我們不等他一起嗎?

宴賒月腰間玉佩一閃:“我已告知他,到剛力門之後他自會追上。”說罷轉身離開。

秦耀昌已死,根本不可能去找周小習麻煩,那周小習怎會失去聯系?

陳最擦嘴動作一頓,突然明悟。

周小習尋找妹妹已久,恐怕知道更多秦府暗辛,失去聯系絕不是偶然!

“仙君等等!我有一線索!”

宴賒月停住腳步,擡眸望向那自稱鏡靈的乞丐。

雖臉色蒼白,但瞳眸清澈,熠熠閃光。

*

重融城城東,鵲首巷。

“這就是你領我來見世面的地方?”身材高大,身着鳳翅繞領弟子服的羅闡猶豫問道。

“我還能騙你?你好久沒回來了,快來!”

羅闡深吸一口氣,無奈跟着朋友進入巷內。

幽月挂頭,鵲首巷彎彎繞繞點了幾盞香燈,隐晦暧昧,像極了女子無言的心思。

風卷來桂花殘瓣,羅闡鼻下留一縷暗香浮着,和眼前突然出現的姣美女子一般影綽婀娜。

“這是?”

那女子素手已覆在羅闡之上,而友人不知去向。

“我曾也去過修仙之地,不過靈根微末,與道無緣。”

女子一雙長睫深覆的眼眸緩緩挑起,輕音絮語:“你願意同我講講,修仙的趣事嗎?”

*

重融城,利水村。

更深露重,地面濕滑,因被秦耀昌刁難,周小習家在利水村最北偏僻一隅。陳最推開周小習家茅草門沖了進去:“周小習!”

“周小習,周……”

陳最神色定格兩息,身後宴賒月上前,瞟了一眼地上:“這是你朋友?”

陳最沒有回話,緩慢蹲下身,将那口鼻溢血,被堕妖啃食面目全非,依稀能看出滿頭銀發的身體扶正,面色肅穆,指尖溫柔把她亂發撫平。

陳最張了張口:“我朋友的,娘親。”

“被堕妖所害。”宴賒月擡起劍柄,抵開倒地的桌子,牆上的血跡觸目驚心。

“應該不止一人。”

“我朋友與娘親住在一起,”陳最眼裏要滴下水來,她連忙環顧了下四處,試圖尋找周小習的身影:“妹妹被秦耀昌騙走,他一直在尋找妹妹的下落。”

随着弟子亮起法器巡視,陳最神情一頓,倏然上前撿起一枚銅鏡,鏡面依昔有她留下的靈氣。

“背面有字!”

血字歪歪扭扭,看得出來急迫:“屋內繩結數三。”

陳最進屋內看到房梁垂下的繩結:“一,二,三,是這條!”她重重一拉,一個青玉鑲鎏金的小箱垂直掉落,卡扣輕響裏面東西散落一地。

通體如墨,形如稻米,卻有成人拇指大小,嘩啦啦鋪開。

陳最彎腰去拾,那些“稻米”劇烈彈動,仿若小蟲,裂開鋸齒口,如驟雨沖向她。

馮玉大驚失色:“堕種!”

陳最來不及抵擋,冷香浮動眼前就罩上了一片白,銀光散射,屋內光華大亮,晃得她閉上了眼。

不過一息之間。

那些被稱作“堕種”的黑色稻米已被攔腰截斷,失去活力。而她自己……

陷落在蒼茫星海之中。

陳最眨了眨眼,在宴賒月舉劍的臂彎中,仰頭便能看清他睫毛的走勢弧度。

一根一毫,上翹而纖長。

“喂,我說,你還要在我小師叔懷裏呆多久啊?”

陳最猛然回神,捕捉到那琥珀眸中一閃而過的殺意,急忙從宴賒月臂彎之下鑽了出來:“多謝仙尊相救。”

“怎麽不叫我主了,看你剛才那個架勢,我還以為要以身相許呢。”馮玉抱胸撇嘴。

怎麽哪都有他。

陳最白了一眼馮玉,轉頭看向地面:“仙尊,這是什麽?”

宴賒月眉頭皺起細小的折痕,硬生生把眼神從黑了一塊的衣襟移開,冷聲道:“是堕種。”

陳最:“……”所以說堕種是什麽?

馮玉提劍紮穿那“堕種”:“修士自甘堕落,修習堕法,遵從魔心便會成堕妖。除此之外,堕妖還可以人為轉化,那便是吞入堕種。堕種雖不是仙丹靈藥,卻也能讓凡人登天,故此也千金難求。想必你朋友就是因為這些堕種,”他望向周小習母親的屍體,聲音低沉:“才有此劫難。”

陳最看向周小習母親的屍體,也沉默了。

這麽多堕種,周小習究竟是從何得來?

幾人處理掉那些堕種,而陳最則在周小習家旁立了一塊木牌。

周氏雅婦。

她摸着那塊給周小習的銅鏡,在木牌前站了很久很久。

夜已過半,宴賒月先人一步:“走。”

陳最還沉浸在悲傷之中,聞言一愣:“去哪?”

“你都認小師叔為主了,怎麽老問去哪?肯定是小師叔去哪你去哪啊!”

“可,”陳最面露難色,佯裝道:“可是我看宴仙尊不太愛搭理我的樣子。”

最好他一直保持下去,這樣我才能早日逃之夭夭!

馮玉聞言上上下下打量了陳最,眉頭一皺,伸手捂住鼻子:“你也不看看你什麽樣,又邋遢又臭,別說小師叔,我也不願搭理你!”

陳最瞪大眼睛,看了看自己。

撇去性格不說,觀梳的臉明豔妩媚,是初陽宗弟子心頭排行的佼佼者,雖說成了乞丐………

陳最擡起胳膊試探一聞。

“嘔!”

馮玉哈哈大笑。

陳最登時躲進鏡子不再出來了。

幾人回到客棧,簪花鏡置于桌面,陳最悄悄探出頭。

“!”

正對上在桌旁舉杯輕呷的宴賒月,眸內掠過一絲不虞。

陳最一噎,把頭默默縮回來。

她本以為她會被馮玉拿走呢。

“仙尊,我,我去再開間房吧。”

她透過鏡子看見宴賒月長睫微落,似是思考了下,語速稍快地吐出兩個字:“快去。”

行,嫌她臭呗。

陳最三秒之內出鏡穿門一氣呵成:“仙尊早睡。”

“等等。”

陳最站在門外疑惑:“仙尊還有何事?”

宴賒月轉眸對上陳最,兩秒後,面色不變:“開好房後,你住這間。”

新開的給我。

陳最露齒一笑:“好的,仙尊。”

明天,她發誓,她要驚豔所有人!

舒舒服服洗完澡,陳最精神松了下來。

周小習和周小一的下落,秦府的滅門,荀雅的到來以及與鳳鳴宗相遇,看似毫無關聯,但陳最感覺自己仿佛籠罩在不詳的陰影下,一環一環,難以喘息。

今天這一連串的遭遇讓她對修真界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眼下恢複理智的陳最看着鏡前眉眼姝豔,烏發雲鬓的自己,撚了撚發絲。

明日,見機行事吧。

一夜無眠。

“你說你是誰?”

馮玉面色誇張:“你說你是昨天那個乞丐鏡靈?”

“這跟昨天相比,真是……”

“令人耳目一新啊!”

陳最白眼翻上天。

今日她換了身男裝,臉色擦得焦黃,眉毛剃掉,睫毛剪短,嘴唇弄了點紫甘藍汁擦了擦,看起來中毒已深命不久矣的神經病。

幸得她身材高挑,扮作男人不致太過出戲。

宴賒月出門,撞見馮玉同陳最,腳步一頓,眼中罕見出現了怔愣。

鏡器化靈皮相都這般沒有靈氣嗎?

陳最不想理這些以貌取人的家夥:“仙尊,該上路了!”

剛力門位于重融城五百裏東的一座仙山上,弟子皆為剛猛之道,以淬體之術為最。

忍着那幫壯漢在她身上掃來掃去的目光,陳最眯眼聽着宴賒月同剛力門長老寒暄。

“大比請柬已至,但此次來另有要事。馮玉。”

馮玉當即出列,手拿一物送至長老面前:“貴派弟子曹山青,桊養堕妖,拐賣女子,證據俱在。剛力門有何交代?”

陳最這才看清,那是曹山青的斷頭!

看清馮玉手中那物,長老駭了一跳,臉色霎時黑沉下來,卻還是按耐住,一字一句道。

“可我剛力門,并未有叫曹山青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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