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平安夜

平安夜

2011年12月24日，平安夜

岑攸遲到了，還碰上學生會的突擊檢查。

她不知所措的樣子有點呆。

她應該是想亂說個班級姓名，但好像不太行。

我借口支走了同學，她見到我，眼神依舊挺陌生。

什麽時候，我和她至少能算是認識呢……

配合她成功糊弄過去，她很驚訝，似乎沒想到我這麽好說話。

額……我在她心裏到底是什麽形象。

收到她的短信。

她說我人還不錯。

我可以理解為，岑攸是有一點點可能會喜歡上遲揚的嗎？

至少……不讨厭對吧。

晚間五班教室沒人，我悄悄往岑攸桌裏放了一個蘋果。

離開的時候差點被一個女生發現，好險。

應該不會打擾到岑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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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可愛，我說了個聖誕老人送禮物的故事，她就沒再懷疑。

她很開心。

真好。

平安夜快樂，岑攸。

今天下雪了。

希望畢業那年的平安夜，岑攸可以送給我一個橙子。

——《Miss cy》

蟬鳴夏日在秋風中倏逝，秋去冬來，冬至後的江城又是凜冽的雪意席卷。

平安夜那日。

岑攸又起了冬日的賴床性，拖拖沓沓許久，又是卡在最後一分鐘趕到校門口。

但或許是前幾天的“準點”令岑攸得意忘形過頭，她右腳剛踏進校門，另只還沒來得及擡起，眼睜睜看着保安大叔上前關閉校門。

岑攸怔忡瞬，随即臉色一變，雙手攥緊書包帶就開始沖刺。

終于，在校門關閉的同一刻，她站在了裏面。

聽見身後被關在門外的同學可憐兮兮賣慘地求保安大叔開門的聲音，岑攸長舒一口氣，揚起慶幸的笑容。

有時候，人的運氣就是這麽的……差。

笑容在迎面對上學生會檢查的同學，眼角瞥見四下除她再無人後，徹底凝固。

好消息：趕上了。

壞消息：趕上了。

猶記周一年級大會，劉海龍再三強調，言辭嚴肅，越是最後期末越要抓住學生紀律，嚴查遲到早退。

前幾天岑攸都沒碰到學生會查紀律的同學，僥幸心理使然，以為大冬天的，大家應該也沒那功夫吹冷風。

然而……

“同學，你哪個班的？遲到了。”一個右胳膊別着“學生會”紅袖章的男生朝岑攸走過來。

生面孔，聽聲音好像還挺嚴肅，瞧着也不像是好說話的。

簡而言之，似乎……不太好糊弄。

“我……”

“麻煩出示一下學生卡。”

“……”

岑攸即将脫口而出的胡編亂造生生止住。

被查遲到。

平常的話就算了，寫個檢讨，可以臨摹一篇。

可眼下風口正嚴，她這屬于頂風作案……

岑攸努力擠出一個抱歉的笑，打算借口說忘帶學生卡。

可對方卻像是猜到岑攸在想什麽，見她遲遲未動，擡了擡方框眼鏡，聲音平靜，先一步道：“也可以從書包裏拿一本書，上面也寫了班級姓名。”

眼見路幾乎被堵死，岑攸一時也想不到對策，心中替自己默哀一秒，就要認命地掏出學生卡。

倏然。

“唐凡，劉老師走的時候喊你去他辦公室，找你有事，這邊我來吧。”清潤的男聲打破僵局。

岑攸扭頭看去，微驚。

是遲揚。

他在一群人的中間，旁邊站着江措，還有其他幾個學生會的男生。

遲揚性子偏冷，女生大多覺得他不好接近，但他成績好，各方面都很優異，在男生裏挺受歡迎，出現時，不乏有簇擁和為首的感覺。

名叫唐凡的男聲愣了愣，倒也沒多想，看了岑攸一眼，笑着和遲揚點頭比了個“OK”，往辦公室去。

随即，站着岑攸面前的人就變成了遲揚。

一班和五班在四樓的對面，中間還隔了條長長的連廊，她的成績與遲揚也相差甚遠，也沒有在考場打過照面。

唯一八竿子攀關系能扯上的可能就是上學期他來五班送卷子，她不小心連累他把手撞得烏青……

額。

也不是什麽好回憶。

總結下來——

不熟。

不太可能放她一馬。

認清局面，岑攸決定識時務者為俊傑，也不遲揚僵持了。

放進衣兜裏的手動了動，正要往外抽，岑攸那顆懸着的心總算要死了。

事已至……

“沒帶學生卡？”

男生冷不防冒出一句，岑攸手一滞，好像有挽回的空間。

岑攸的手默默又縮了回去。

岑攸遲疑地點頭，有些心虛，聲音有點小：“嗯。”

她都說的什麽。

什麽嗯。

這一眼就能瞧出不對啊。

岑攸很後悔，機會在眼前都把握不住。

“沒事。那你叫什名字？”聽見岑攸的回答，男生并沒有提出質疑，仿佛真的聽信了她的措辭。

是岑攸期待的結果。

更是她的意料之外。

遲揚就這麽相信了……

學生會查紀律難道是雷聲大，雨點小？

岑攸詫異擡眸。

這就沒了？

遲揚這麽好說話的嗎？

不期然，對上一雙幹淨清澈的黑眸，平淡如寂然的湖，注視着她，給人一種格外認真的錯覺。

可平靜之下，又像是克制着翻湧的暗潮，暗芒明明滅滅，臉上偏又岑寂無異。

“陳……陳涵。”岑攸随口說了個無意間看見的一個上一屆學姐的名字。

因為緊張，話略結巴。

本以為遲揚還會問班級，乖乖女長大，幾乎沒胡說八道地撒謊過。

岑攸正思索接下來怎麽說，遲揚撩眼皮，掃了她一眼，像是忘了這一茬，聲線平靜：“好，可以回教室了。”

轉而留給岑攸的就是冷冰冰的背影。

明明遲揚看起來很冷漠，似乎倨傲至極。

可不知為何，望着少年那張清俊的側臉，岑攸心中莫名生出些溫柔感。

他似乎……也沒有傳聞中的那麽冷漠。

岑攸走進教學樓，再回頭。

隔了點距離，模糊中，似和誰的目光對視。

剛剛……遲揚記她名了嗎？

她好像都沒看見他拿記名冊來着……

遲揚意外的好說話。

岑攸驚喜的幸運。

剩下的遲到學生由學生會登記班級姓名，後将名單交由教導主任劉海龍處理。

想到劉海龍獅子怒吼的模樣，一時間，校門口一陣哭嚎聲。

手機振動，遲揚估摸了時間，猜到發信人是誰。

他嘴角翹起笑。

一旁的另一個男生看見後，只覺自己眼花。

遲揚怎麽會笑得這麽溫柔，肯定是他的錯覺。

柚子：[我感覺遲揚人好像還不錯。]

椰子：[為什麽這麽說？]

柚子：[我今天遲到，他放我一馬了。]

椰子：[你怎麽知道的？]

柚子：[我對我的演技有清楚的自知之明……漏洞百出……]

柚子：[總之，我感覺他人還不錯，挺好說話的，感謝感謝。]

椰子：[嗯，我也覺得。]

看見椰子先生的最後一句話，岑攸更加肯定遲揚在男生堆裏人緣很好的猜測。

優秀的人果然自帶磁場吸引力。

岑攸不禁羨慕。

校門口。

和遲揚經常打球的一個男生，試圖和遲揚勾肩搭背套近乎，以兄弟情拜托他別記他名，或者随便亂記一個。

遲揚沒說話，看了他一眼。

提筆，記下名字。

不講一絲情面。

男生：“……”

真冷漠。

真遲揚。

明剛才心情不錯的，怎麽一下就晴轉陰，搞得好态度似乎只是專屬。

結束時，有人想起岑攸，問道：“剛剛那個女生記名了嗎？”

遲揚筆一頓，眼皮垂下，陽光在他眼睑打下淡淡陰影，鎮定自若地點頭：“我記的。”

記了個……屁。

我看你是在日記裏寫了千百遍對方的名字還差不多。

江措的白眼在心裏快翻上天，無聲腹诽。

一行人都知道遲揚的性格，大多時候待人待事都是淡而不厭，也沒懷疑他話的真假，況且誰也不會覺得一向異性絕緣體的遲揚還會和哪個女生關系熟稔。

遲揚好說話嗎？

對岑攸而已。

岑攸以為他對衆人皆如此。

卻不知，她是唯一偏愛。

——

晚間下課，衆人蜂擁往食堂或小賣部跑。

岑攸忘拿飯卡，中途折轉回去，伸手往桌子裏摸，卻意外地碰到奇怪的東西。

一個盒子。

好像還是包裝盒。

岑攸蹲下身，探頭往裏夠，掏出一個聖誕可愛風盒子包裝的蘋果。

從中間透明層看，蘋果又紅又大，圓圓的，看着品相就很不錯。

今天是平安夜。

雖說不是國內的節日，但學習之餘大家也都喜歡湊個熱鬧，當圖個好兆頭。

方體盒子正上，聖誕老人手裏夾着一張紅色的小卡片，打開看，字跡清隽不失筆鋒，就像作文範文的印刷體一樣工整又好看。

[平安夜快樂。——to 可愛的岑攸]

這是給她的？

“林琦，剛剛還有誰來過我們班嗎？”岑攸疑惑地四處張望，問向從她進教室前就在的林琦。

林琦是五班學委，成績在班裏幾乎一直第一，沒掉出過第一考場，性格也很溫和文靜。

林琦看着一頭霧水的岑攸，握住筆的力氣不自覺加緊，旋即低下頭，聲音微低，但能聽清：“沒有，就我在。”

岑攸手裏端着蘋果，左看看又看看，卡片也認真盯着看了一分鐘。

懵。

是給她的。

但會是誰呢？

“嗡嗡——”

椰子：[平安夜快樂，柚子小姐。]

柚子：[快樂快樂椰子先生。好奇怪，不知道是誰送了我一個蘋果，放進我課桌裏。]

椰子：[朋友？]

柚子：[不是……]

趙歡今早已經送過岑攸一個。

況且如果是她熟悉的朋友，都是直接送。

誰會一聲不吭，神神秘秘地直接塞課桌。

椰子：[那難道是……]

柚子：[是什麽？]

椰子：[我聽上一屆的學長說，平安夜這天，有學生會扮作聖誕老人随機給一些幸運兒送蘋果，祝願她平安快樂。]

柚子：[我去，真的假的！我這麽幸運？！]

椰子：[嗯嗯，知道的人很少。]

想也想不到誰，又聽椰子先生這麽說，岑攸猶豫不過兩三秒就相信了，只覺今天她真是運氣爆棚。

先是遲到逃過被記名，現在又收到幸運的蘋果。

岑攸想法單純，壓根不覺有他，将賀卡放進課桌，拿出蘋果，歡歡喜喜地往外走。

岑攸走後，教室裏又只剩下林琦。

筆聲沙沙，急切，猛地又靜默。

遲揚看着岑攸分享收到蘋果的喜悅的說說，平淡的眉骨，染上些許波瀾，眼中溢着分明的笑。

哪有什麽聖誕老人。

不過是少年表達喜歡的拙劣掩飾。

親愛的岑攸，平安順遂。

聖誕老人會保護你。

是喜歡，是祝福，也是承諾。

——遲揚會保護岑攸。

永遠。

夜間，江城倏地下起雪。

平安夜的最後一分鐘，“A14”扔出一個漂流瓶。

[蘋果喜歡橙子。]

其實。

遲揚并不喜歡凜冬。

他出生在春夏之際，四月的江城春暖花開，少年桀骜草長莺飛，肆意且盎然。

他不喜歡冬天，但冬天有岑攸。

他喜歡春天，可春天沒有她。

遲揚想。

好吧好吧。

冬天也挺好的，他很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

如果可以。

畢業那年的冬天，平安夜，岑攸可以送給遲揚一個橙子嗎？

蘋果和橙子。

遲揚和岑攸。

遲揚想要岑攸的橙子。

想要……她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