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做飯

做飯

童歌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她的手機鬧鐘已經叮叮當當響了接近兩分鐘。

她猛地睜眼，意識到今天是周日，摸過手機把鬧鐘關掉，放松地翻了個身。童歌的睡意太濃，以至于感覺到手機在身旁震動了兩下都沒睜得開眼。十分鐘後，鬧鐘又響，童歌這才想到，她忘了把之前定的鬧鐘關掉。為什麽沒關呢……

童歌在床上又翻了個身，意識清醒了些許，閉着眼睛，昨天夜裏的畫面在頭腦裏慢慢浮現，她這才想起來。

想起昨晚她墊起來的腳尖，林初柔軟的嘴唇和他的那句話，她的睡意像是被一陣狂風席卷而過，瞬間全無。

童歌起身拉開窗簾，坐在床邊。她的頭還是有些昏沉沉的，但已經不感到眩暈了。她把昨晚酒後歸家的記憶仔仔細細過了一遍，頓覺十分摸不着頭腦。林初為什麽問能不能親她，她本來拒絕了，可卻為了想驗證一下自己的魅力而主動親了他，這親了一下，林初竟然就表白了……

如果林初不是從事現在的這份職業，他所謂的“喜歡”還有那麽一些可信度。可他畢竟是出入風月場的，類似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大概沒有幾分真。恐怕這是他慣用的伎倆，對大姐姐示好、增加肢體接觸、然後再說上一些女生都愛聽的情話。

幸好昨晚他說完那句話，沒等她做什麽回應就羞赧地告辭了。不然，童歌還真不知道她能不能保持理智地回應。他好看、溫柔、細心，說不準哪個感性占據上風的人就這麽被他騙了。

好險好險，她沒陷進去。童歌自顧自地拍拍前胸，她雖然收入不少，但和那些富婆、闊太太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裏，她可舍不得拿着她辛苦掙來的錢在林初身上消費。

童歌拿過手機，看到有人給她發消息，正是林初。

【酒醒了嗎？早上吃點清淡的，我給你拿了早飯，挂在門把手上了。】

【吃完不用洗，我直接來拿就行。】

她走去開門，果然，一個厚厚的圓筒形布袋子挂在門把手上。童歌的第一反應直白又無趣——這個小夥子太主動了。

袋子總不能這麽挂着，她還是拿了進屋來，拉開袋子的拉鏈，打開保溫桶。三層的，上面兩層小菜，一份西蘭花炒口蘑，一份涼拌黃瓜條，底下一層是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聞起來很香甜。

童歌的第二反應——他該不會往裏下迷藥了吧。

她自覺過于謹慎又很掃興，但在B市獨自生活多年養成的防範心理還是占了上風，她盯着早飯看了一會兒，起身把它們倒掉。浪費食物非常不好，可她确實對林初的了解少之又少。

把飯盒洗幹淨，童歌簡單梳妝，帶着飯盒，下樓敲響了林初的家門。

她有些不确定是不是這間，因為林初只告訴過她戶型而不是門牌號，但門那頭馬上就響起熟悉的聲音：“來了——”

門被打開，童歌面前是一個光着膀子的高個男人，他的一條腿開門的時候擡起來了，此刻正收回去。

“你……”

“童歌……”

他們同時開口，下一秒，林初趕緊扭過身去背對她。“我、不好意思，我以為是配送員，那個……你先進來，我這就去穿件衣服。”

沒等童歌反應，林初小跑進屋，他的動作很快，但童歌還是看到了他那兩截短小的胳膊。

林初進卧室裏坐到椅子上，用腳指夾起一件T恤匆匆往身上套。出來的時候童歌正站在門口，拎着保溫桶呆呆地看着他。

林初低頭看了一眼，确認T恤沒穿反，但還是怕因為衣服不平整，又晃動肩膀抖了幾下。擡眼，童歌臉上還是有些詫異。

他微笑着問：“是不是我剛才吓到你了？”

“不是。”童歌搖頭，看看他的短袖T恤，又看看他的短褲，道：“你不冷嗎？”

夏暑早就過去，童歌畏寒，已經長袖長褲穿得很暖和。

“哦，這個啊。”林初放松地笑笑，“不冷，而且方便。”

“也是，忘了你有戰鬥民族血統，抗寒能力一流。”童歌開了句玩笑，揚了揚手裏的保溫桶，“謝謝你啊，我來還這個，已經洗幹淨了。”

“謝謝，其實放着我洗就行了。”林初過去，下意識地要擡腳，又趕緊站直了身子，有點不好意思道：“幫我放餐桌上好嗎。”

童歌點點頭，放了過去。林初站到她身邊，問：“怎麽樣，好吃嗎？”

“哦、好吃啊，不錯。”童歌回答的聲音大了點，想掩蓋她的心虛。

“真的嗎？”他的語氣聽着很愉悅。

“真的啊。”童歌轉移話題，“在哪家店買的，小菜不錯。”

“是我做的。”

不可思議！童歌的眼睛瞪得很大，往林初的肩下看，“你……”

林初低下頭，腳趾不自覺地蜷縮幾下。“我保證幹淨衛生。”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難以置信……你太牛了。”童歌搜腸刮肚，卻只想出這麽個形容詞來。

“哈哈哈”見她沒嫌棄什麽，林初的笑臉又回來了，“不然，你以為我是叫了外賣，專門盛進保溫桶裏嗎？”

童歌也笑了，雙手合十，“Sorry，我真沒想到你會做飯。”

“是真的，這不，我叫了菜正要中午做飯呢，剛你敲門，我以為是菜到了。”說起剛才，他又有點不好意思，“我以為就是開門接一下，所以沒穿上衣，不是故意的。”

正說着，又有人敲門，林初的手機也同時響了起來，“這回才是配送員。”他說着，走過去，還有一步才到門前的時候，擡起腿伸着腳按下門把手，門開了。

童歌看到這一幕，心想怪不得剛才開門，正好看見他的腿擡起來。

配送員看到他沒有胳膊的樣子先是吃了一驚，然後才問，“是林先生訂的嗎？”

林初答是，剛說着“麻煩您放在地上吧”，童歌走上來，伸手把塑料袋接過來。

她擡頭，兩人對視笑了笑，林初低頭，輕聲說了句“謝謝。”

童歌幫林初把菜拎進屋，隐約意識到現在他倆的氛圍有點奇怪。昨晚他那句“喜歡你”之後的不了了之占了一定比重的原因，還有就是，他們剛聊了做飯，菜也送到了，這個時間也差不多可以開始準備午飯了。

屋裏只有他們兩個，有點被氣氛推着走的感覺。童歌猜測，林初接下來會問她，要不要中午在他家一起吃飯。

如果他真這麽問了，她要答應嗎。

“你…中午有安排嗎？沒有的話，一起吃飯吧。我掌勺。”

果然。

“王蕊那次的事，一直想請你去外面吃飯，找不到機會說，而且我在外面吃飯…也不太方便……”

林初這麽說，童歌便找不到理由拒絕，且她早上還把人家好心好意親手做的飯給倒了，良心上有點說不過去。她答應林初，并補充：“我給你打下手。”

林初起初是說不用不用，但童歌很實話實說地告訴林初她确實不怎麽會做飯，林初心想确實不會太過麻煩到她，便答應了讓她幫忙。

“有什麽忌口嗎？”林初用腳打開冰箱冷凍室，“羊肉吃不吃？”

“沒有忌口，什麽都可以。”童歌回答着，看見林初用腳趾把一盒羊肉夾出來，放到他剛才用腿踢過來的兩層小推車裏。看見林初又從剛送來的袋子裏夾出蔬菜，童歌明白了他那個帶輪子的小推車的作用。

林初還是像剛才那樣，邊走邊用腿移動小推車。他問童歌：“蔥爆羊肉、清炒空心菜、小炒平菇，行嗎？ ”

“這麽多道菜？”童歌擺擺手，“減一個吧。”

“就是家常菜，不複雜。”林初把小推車運到廚房，童歌跟進去，這才發現不大的廚房裏，竟有一把帶靠背的轉椅，椅座調得很高，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去使用的高度。

看見童歌定定的目光，林初主動說道：“你看，我的廚房太小了，你還是去歇着吧。”

童歌搖頭，“等會兒試試。”

林初看着自己拿過來的肉菜，輕聲嘀咕什麽，好像是在給他自己做分工。

“少個喝的。”林初又往廚房外走，“你喜歡喝粥還是湯？早上喝過粥了，要不來個湯吧。”

“不用啦，我自己吃飯都不喝稀的。”

“還是應該喝，對胃好。”林初說着，用肩膀蹭開冰箱冷藏室，往裏看了看，說：“來個蓮藕排骨湯吧。”

童歌這次反應很快地湊過去，幫林初把做湯需要的食材都拿出來。

食材備齊，林初準備開始做飯。他用腳指勾住炒鍋把手另一端本是設計給人握的手柄，童歌問：“這是？”

“往鍋裏接水，先把排骨煮一下。”

“哦哦，那我來。”童歌把鍋接過來，在林初的指示下給鍋裏接了足夠的冷水。又主動站到水池邊，“我來洗菜吧。”

“不用不用。”此刻，林初正用腳踩着地往水池邊移動，“這簡直成了讓你給我做飯了。”

“你放心，我只會洗菜和切菜，還有剛才那種打雜。”童歌攤攤手，意思是我也就會幹這些，你不必不好意思。

“我洗菜，你出去坐着吧，有事我叫你。”

留他一個殘疾人在廚房慢吞吞，然後她出去坐在沙發上歇着？童歌感到奇怪，站在原地想還有什麽是她能做的。“蒜在哪兒？”

“你要剝蒜？ ”林初擡起右側的短臂指了指角落裏的一頭蒜，他這回穿的T恤袖子比較長，但一擡臂胳膊還是會從袖子裏冒出來。

“對。”

“不不，算了，剝蒜有味兒。”

“沒事沒事，這個我擅長。”童歌拿起蒜來，“我爸愛腌臘八蒜，小時候我經常幫他剝。”

林初看她的動作确實熟練，點點頭，“很不錯。”

他那樣子很誠懇，就好像她真的掌握什麽了不得的技能似的。惹得童歌笑了。

林初坐在轉椅上，擡起腿，腳伸去開水龍頭的水，先仔細把腳洗了一遍。然後拿來盆，接水洗起菜來。雖說他洗菜的工序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但動作童歌卻是第一次見。她站在一旁看着，手上的動作都漸慢了下來。

他的腳瘦瘦長長的，腳趾非常靈活，他在椅子裏坐得很深，背随着腳下的動作時不時靠在椅背上。

林初餘光裏瞥到了童歌的注視，他大大方方地解釋：“你們用手能做的事情，我用腳也能做，但是得坐着，而且還得坐高點，不然不好使勁兒。”

童歌不知該說什麽比較好，只是嗯了一聲，水已經燒開了，她把排骨下了鍋。回過頭來看到林初已經把玉米和胡蘿蔔洗好，便主動拿來切。

“等會兒我切，這幾個最後放。”林初一邊洗藕一邊對童歌說。

你切菜？場面有點危險吧。童歌心想，但是嘴上自然不能這麽說。“我以前在國外讀書，其實是會做飯的。”

說着，她拿起刀給胡蘿蔔切成滾刀塊。

“難怪，我看你切菜還行。”

“回國以後，國內外賣便宜又好吃，我自己根本不需要開火了。”童歌說着，手下沒扶穩，玉米滑了出去，刀子落在案板上。

林初立刻湊近，“放着我來吧，可別傷着手。”

“你……能切這個嗎？”

“我會自己做飯，就肯定會切菜啊。”林初笑了，近距離，童歌看到他非常長的睫毛笑起來是忽閃忽閃的。

“沒事，我覺得我也沒問題。”

“行吧，那你一定要小心。切完這點就別動了。”

“行，我切完就去淘米。”

“童歌，”林初才剛移動轉移回到水池邊，又扭過身，哭笑不得地說，“是我主動說要給你做飯的，你這什麽都幹了，我都沒表現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