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貝貝遛貝貝

貝貝遛貝貝

和表姐的反應一樣，章嘉貝在何放家樓下看到一輪椅一狗時，也是脫口而出的：“要是我不來，就沒人遛狗了嗎？”

何放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只是回答：“幫人養的，剛到我家，明天雇的人才到。下午其實剛遛過，但看樣子又想出來。”

他的手裏握着狗繩，柴犬原本站在輪椅邊上，看到章嘉貝後十分友好地走到她面前對她搖尾巴。

何放把給狗撿屎用的垃圾袋和紙連同狗繩一起遞給章嘉貝，“在小區裏遛兩圈就可以。”

章嘉貝接過來，狗狗很識相地靠近了她站，還是一臉很開心興奮的樣子。章嘉貝說了句“好的。”

“謝謝。”何放對她點點頭。

雖說之前在覃子妤家樓下遇見過他一回，但這是第一次完全在工作之外和何放面對面，他這次倒是沒有耍官威，還算客氣，章嘉貝心想。

“哦對了，它叫什麽呀？”

何放擡眼看她，才剛張了一下嘴，又閉上了，咳了一聲，何放的目光避開她，看着她身旁的一處，說：“還沒起。”

“哦……”反正是臨時遛一次，倒也無所謂。章嘉貝晃晃狗繩，“跟我走吧小狗子。”

何放的小柴犬很可愛，不會亂沖，看到小區裏有其他狗狗也不吠，甚至有點膽怯地繞道走，章嘉貝偶爾會跟狗狗說幾句話，比如你喜不喜歡你的新主人啊、他對你好不好啊。期間，章嘉貝坐在一處對着狗子一陣亂揉，爽！而小柴犬顯然也很喜歡被揉，尤其最喜歡章嘉貝撓它的前胸和下巴，笑得裂開嘴巴憨憨地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章嘉貝一邊給何放發消息讓他下樓，一邊牽着狗走回他那棟樓下。才剛按下發送鍵，章嘉貝擡頭便隔着單元門口的玻璃門看到裏面的何放，他是一直沒上樓？

何放驅動輪椅來給她開門，他坐着輪椅高度不夠，要把手臂擡高才能按到開門鍵。

章嘉貝推門進來，小柴犬對誰都很熱情，看到何放又去撲他的腿，何放皺眉，朝狗子擺擺手示意它老實點，但顯然小柴犬沒領會他的意思，還要和他的手玩。

“拉了也尿了。”章嘉貝把狗繩和沒用完的紙、垃圾袋遞給何放，他又很簡單地說了句謝謝。

“嗯，那我撤了。”章嘉貝跟何放的交流很有限，而且還有一次潑他熱水和跟他吵架的經歷，她不知道還能再跟何放說什麽，話說完後便扭身離開。

但小柴犬明顯很喜歡她，章嘉貝轉身往外走，它也昂着頭要跟上，章嘉貝低頭正要說話讓它回去，豈料何放此時在她身後一聲喊：“貝貝回來。”

章嘉貝回頭，愣了。何放也愣了。只有小柴犬，小跑着回到何放輪椅旁。

她看看何放，看看狗，又看看何放，從他不太自然的表情裏，章嘉貝懂了什麽。

“你給狗起名叫貝貝？”

“它之前的主人起的。”何放拽着狗繩，盯着這只名叫貝貝的狗看。

章嘉貝毛茸茸的眉毛皺在一起，也和何放一樣，看着這只狗。

末了，她哦了一聲。

“你男朋友在外面等你？”

“啊？”章嘉貝一時忘記了之前跟他撒的小謊，反應過來後趕緊道：“對，他在外面路邊等我呢。”

何放點點頭，“好。回去吧，不早了。”

章嘉貝和童歌林初碰面，彙報自己安然無恙後，三人上車開去會所。

和童歌不一樣，章嘉貝就是個自來熟，她坐在後排，很快就和林初聊上了。

“你上班的地方離住的地方不近啊，平時怎麽上下班？”

“我坐地鐵。”

“你都在白天睡覺？”

“對，一般是六點回來，有時候會再早點。從上午睡到下午。”

林初答得一五一十。

“你是中國和哪兒的混血？俄羅斯是嗎？那以後去俄羅斯玩，是不是可以找你當導游？”

“沒問題，不過我也一直沒去過俄羅斯。”

“沒去過嗎？那你家人也不回去嗎？”

“我爸都是自己回去的，沒有帶我和我媽回去過。”

說到這兒，童歌察覺到他的家裏可能有些複雜。從後視鏡看了章嘉貝一眼，她還算機靈，換了個話題，“我剛去遛狗，你們猜老板家的狗叫什麽？”

“該不會是貝貝吧？”

“姐！你怎麽知道！”

童歌一樂，“因為确實有很多狗叫貝貝……”

“真是的……他剛才叫了一聲貝貝，我以為叫我呢，一回頭，狗子跑過去了，這也太尴尬了。”說着，章嘉貝哼了一聲，“他該不會是因為之前的事記恨我，故意叫那狗子貝貝吧。”

聽到這兒，林初也憋不出笑了，“你們老板多大年紀？”

“快四十了吧，具體多大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入行很早的。”

“這個年紀，又是大領導，應該不會和一個小姑娘過不去。”林初如是分析，童歌也嗯了一聲表示附和。

何放帶着柴犬貝貝進房門，小狗圍着他的輪椅左轉右轉，何放給它把狗鏈摘下，它嗖地沖進客廳裏撒歡兒，叼起玩具甩啊甩，又帶回窩裏一陣亂啃。

何放漠然地看着。這狗，精力還挺旺盛。

過了會兒，護工在要求的時間準時來了，幫何放摘掉身上的假肢，把他轉移到移位器上，推何放到馬桶上。這個移位器是專門為護理設計的，坐板中空，護工蹲下來幫他把褲子褪到大腿，就緒後，護工就離開到門外去了，留何放一人在洗手間。

何放排便的能力不及排尿，他坐着憋氣，為的是讓氣往下沉。昨天就沒有排便，如果今晚又排不出來，可能護工就要用開塞露上手了。

終于聽見身下咚的一聲後，何放如釋重負，同時也為自己感到可笑。多大的人了，這種事連三歲小孩都會，他卻沒有能力完成。

剛受傷的時候，大小便完全沒有感覺。後來通過訓練，尿意有了，但因為小便很頻繁，床邊時刻都放着一個尿桶，離開床和尿桶就感到十分不安。坐着時也不敢動，一動就擔心有尿意。

何放一邊伸手從背後去擦一邊回想當初，他總是這樣，不由自主地在腦中回放那些不堪的日子。解決完後，他叫護工進來。這個護工是哥哥開掉了好幾個護工後最終定下來的，已經雇了兩年，與何放配合默契，很知道顧及他的面子。護工把何放推到花灑下，與他閑聊着幫他脫去身上的衣服，又趕緊走了出去。

外面，何放聽見護工逗狗的聲音，他擰開水，自己洗澡。熱水淋在他癱瘓的兩條腿上，感受不到絲毫。他曾經不止一次質問過醫生為什麽還要把他的腿截肢，讓他成了一個不僅截癱而且連完整軀體都沒有的重殘人。

他是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了、而且甚至也沒有心思去照顧的人，他的哥哥還偏偏給他塞了一只需要人照顧的狗，說好了晚上會再來一次，可卻突然有飯局無法過來。何放是不願意麻煩嫂子的，畢竟她還要照看兩個年幼的孩子。幸虧他手底下正巧有章嘉貝這個閑人，今晚能來頂上。

何放在手心擠了洗發露，一邊揉頭發一邊想，今天楊導的事後，他是否還應再讓章嘉貝在覃子妤身邊。章嘉貝是他大學老師的掌上明珠，本應按照父母設定好的軌跡出國讀書，回來後父母給她安排一份輕松安穩的工作，可章嘉貝被追星沖昏了頭腦，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可以給明星的團隊工作，偏要在出國讀書之前gap一年試一試。父母拗不過女兒，而何放就被偷偷囑咐要看顧好章嘉貝，她是從小被保護着長大的，雖然脾性上不饒人不肯吃虧，但父母還是不願讓她親眼見到社會上的現實與不公，總而言之，章嘉貝在他這兒，不能受了欺負。

這個行業魚龍混雜，階級分層又很明顯，以前是他考慮的太少了。章嘉貝漂亮卻只是個小助理，陪着覃子妤被呼來喚去也就算了，萬一又遇到這種底線低的人，他可怎麽好跟恩師交代。

何放開水沖洗頭發，心裏想着公司裏哪個崗位适合章嘉貝，讓她能繼續有機會接觸到覃子妤，又不用作為一個助理為覃子妤跑前跑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