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二次做飯

第二次做飯

童歌和林初約在周六晚上，畢竟他有個上“夜班”的工作。想到林初做飯雖然熟練但是畢竟沒有雙手，童歌不太好意思，自己去買了菜，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一個半小時，來到林初家門口，想着怎麽也能幫着做個西紅柿炒蛋。

林初很快就在屋裏應了一聲，但是童歌在外等了一會兒他才來看的門。

“你不會剛才又沒……？”童歌笑着走進來，快入冬了，林初終于穿上了長褲，但上衣還是短袖。暖氣還沒來，這個時候是最冷的，可真是個好體格。

林初會意，偏過頭去笑了，說：“是，也不是。”

“我買了菜來。今天回憶了一下西紅柿炒蛋，我可以負責一道菜，不許嫌簡單。”

林初有點詫異地看看她，“我們大律師還會做飯？”他的言語間還有點贊許。腳下動了動，給童歌輕輕踢過來一雙拖鞋，整整齊齊地擺在她面前，“新的。”

“不用這麽麻煩。”童歌忍不住又想開他玩笑，“穿舊的也可以。”

林初倒也不生氣，好脾氣地回答她：“上次你來的時候是我家第一次進女生，那會兒還沒有你能穿的拖鞋呢。”

“是個老實孩子。”童歌把菜林拎進廚房，聽得林初在身後說“我不小。”

童歌拐進洗手間洗手，不大的洗手間裏竟放了兩把椅子，一把在洗手池正前方，一把在花灑正下方。林初跟着童歌進來，用腿把洗手池前那把推遠了，給童歌騰出一個站着的位置來。

“這房你剛租的吧，之前住哪？”他是B市人，在本地應該有房。

“西邊。去年賣了。”童歌洗完手，林初不知道從哪兒叼來一塊毛巾，他的牙齒小心翼翼地咬着毛巾的一小角，讓童歌接過來擦幹了手。

“正收拾着呢，你過來了。有些東西都還沒放好。”

童歌把毛巾搭在架子上，問：“還有什麽要收的？我幫你。”

林初搖搖頭，“不用不用，也差不多了。”

洗了手，童歌走向廚房，林初又跟上來，童歌覺得有點好笑，怎麽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轉念一想這是他家，房子又很小，又怎麽算是跟她呢。

“我熬了梨湯，先喝點。”林初坐在上回的那個轉椅上，很麻利地用腳指夾住大炖盅的蓋，一掀開，梨子特有的清香撲鼻而來，童歌饞了，沒跟林初客氣，拿起勺子就舀。

“你先喝，我待會兒再說。”見她要盛第二碗，林初馬上就懂了。

“那等會兒你跟我說，我幫你盛。”童歌自己端起來，吹了幾口氣，

“還有點燙吧？”

童歌已經喝進去一口，“正好，好喝好喝，你還挺會生活。”

“我現在一個人住，其實都不怎麽鼓搗這些了。以前就總給我媽……”說到這兒，林初頓了一下，扭過頭，用腳夾着抹布擦了擦臺面，不再說話了。

饒是童歌再不細致，也能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她只再喝了一口就把碗放下，“我們一起做飯吧。”

因她上次說了喜歡吃水産，林初這回要給她做蒜蓉粉絲蒸扇貝和椒麻巴沙魚。童歌把做飯需要的食材拿到廚房備好，發現扇貝肉和殼都已經分開了。

“賣扇貝的人幫你剔的嗎？”

林初點頭，“去海鮮市場買的，還不錯吧。我總去同一家，老板認識我，都會幫我處理好。”

“竟然這麽好嗎？”這些扇貝肉都很幹淨，一看就是把內髒也去了的。

“買菜的時候多說點好聽的。”林初吐吐舌頭，對于他做不了的事，林初承認得落落大方，“人家看我這樣就知道我确實是不好處理，不是偷懶嘛。”

林初一邊回答着童歌，一邊擦幹巴沙魚的水份，把魚肉切成小塊。童歌看他把魚肉和姜片、黑胡椒碎以及料酒放入碗中，問：“是不是要抓一下，腌一腌？”

“真聰明。”林初很分明地點了兩下頭。

“你又笑話我。”

童歌斜過去一眼，林初眯起眼睛笑，一只腳踩到地上滑動轉椅移到洗菜池前把扇貝殼嘩啦啦地倒進塑料盆裏，用腳趾夾着一把刷子在水下刷洗扇貝殼，童歌根據他的指示在旁邊把大蒜切末。

“不用切太碎。小心點，別切到手。”林初的腳和一半的小腿伸在洗菜池裏，時不時地回頭看童歌。待他把扇貝殼都刷洗幹淨，扇貝肉也洗過一遍後，童歌已經把蒜末切好了，還順帶把紅椒和小蔥也切了備用。

林初把備好的菜和料又像上次那樣放到小推車上，鍋中倒油，放入方才切好的蒜末，小火煸炒。他一只腳扶着鍋柄，另一只腳夾着鍋鏟，長腿伸在炒鍋的前上方。童歌站在一旁看着，又一次感嘆他的腿和腳真是太神奇了。

香味煸出來了，林初關火，扭頭看到童歌已經在把泡好的粉絲拿出來往扇貝殼上鋪了。再一次贊揚：“你其實會做飯吧？”

“不會不會，全憑師傅領我進門。”

林初笑着在旁邊看她，“對，就是這樣。”然後自己轉而去拿扇貝肉，用腳趾夾着筷子夾了一個個扇貝肉放在童歌鋪好的粉絲上。

扇貝肉都放好後，林初換了勺子，把炒好的蒜蓉澆在上面，最後來點蒸魚豉油。林初用腳做飯看着熟練，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幾乎全身都在用力，大腿和腹部要随時穩住身體重心，腳腕和腳趾又要非常靈活。

這麽看來，他每次做飯都是一次核心肌群外加關節靈活度的訓練。

“上蒸鍋蒸，開大火。”林初簡單地跟童歌說了一句，又準備做下一道菜。

鍋裏下油，油熱下花椒粒、蒜末，翻炒出香味，放入魚塊再翻炒幾下，一勺生抽一勺醋，撒上小米辣椒、蔥花、鹽。林初做飯有條不紊，兩道菜被他做得很簡單，童歌甚至都感覺自己看了一半就會，已經對親自嘗試這兩道菜躍躍欲試了，反而對她自己今天打算炒的西紅柿炒蛋失了興趣。

“輪到你的壓軸菜了。”

“做得不好也得吃。”

“我最喜歡吃西紅柿炒蛋，你怎麽做我都愛吃。”

林初此話一說，童歌抿起嘴唇，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覺忽然就明白了什麽叫老臉一紅。

今天這頓飯因為二人配合得更加緊湊，而完成得格外流暢。菜盤上桌，童歌要拍照，林初見狀抽了一張紙巾，用腳把盤子邊上挂的菜湯擦去，又用腳背小心地把桌上其他東西推了推，給童歌騰出一個幹淨完整的背景。

“開吃開吃。”童歌坐下，不跟林初客氣，拿起筷子對準魚塊。

“好吃嗎？”

童歌點了一下頭，覺得不夠，又點一下。這道菜吃起來麻香麻香的，鮮嫩入味。“我下回也試着做做，好像不難。”

“做飯本來就不難。”

“那也不是，有些人就是會做飯。”童歌又把筷子伸向扇貝，同時問林初：“你是不是很喜歡做飯？”

“對，我從小就喜歡。”林初此話一說，童歌驚訝地看着他。

“有多小？”

“小學時候考慮到安全問題，爸媽就只讓我煮點速凍餃子。上中學後就開始學炒菜了，一些簡單的。”

童歌回想了回想自己的中學時光，當時壓根就沒想過做飯這碼事。

“學了多久？”童歌不想去觸及關于他殘疾的那些話題，但日常聊天又總繞不開，總去注意着回避又顯得有點刻意。

“剛開始還真挺久的，有幾個月吧。”回想當時，林初不再夾菜，夾着筷子的腳擱在桌邊，“像洗菜、切菜，我都得先學一陣子。主要是你們都是用手做這些事，我用腳，得自己找方法，方法還不是一下就能找到的。”

“後來就熟能生巧了？”

“對。”林初還想再說點什麽，他的手機響了，他走過去，一只腳摳着手機殼後面的支架把手機拿起來，一只腳按下接聽鍵。是他姥姥，林初沒有回避，童歌也就坐在餐桌前靜靜吃飯。

“喂，姥姥。嗯，正吃着呢。沒事兒沒事兒。我都挺好呢，您和我姥爺呢？嗯、嗯嗯，好。我周一過去，姥姥。”

挂了電話，林初回到餐桌前，解釋：“我姥姥。”

“你姥姥也在B市吧？”童歌想起自己的姥姥，年紀也很大了，身體越來越不好，去年開始，爸媽搬去和姥姥姥爺一起住了，所以一提到老年人，童歌總不由自主地想問問是不是有人照顧，“你姥姥姥爺自己住嗎，還是？”

“之前是他們自己住，去年我媽的事給他們打擊很大，後來就搬去和我舅舅一起住了。”像是意識到今天已經兩次提到媽媽，林初低頭看着自己的飯碗，淡淡道：“我媽媽去年生病去世了。”

“不好意思……”童歌之前隐隐約約能猜到，但又不願意把事情想得這麽糟。哪知道是他真的失去了親人。

“沒關系。也都一年了。”林初輕輕動了動筷子，扒拉了一下碗裏的米飯，卻沒動口，“我爸爸在我初中的時候離開了，我們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可能是回俄羅斯了吧。就……再也沒聯系過了。”

媽媽去世，爸爸不辭而別，算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了。難怪林初要做這種工作來還給媽媽治病欠下來的錢，也難怪他明明是B市人卻還要租住在這麽小的房子裏。

童歌也低下頭。對于林初的遭遇她感到很難過，心頭好像忽然被什麽東西給壓住了。而林初這個時候竟然還扮演起了舒緩氣氛的角色，他給童歌夾了一塊魚，“我最近啊，可真是有點無聊，喜歡做飯，但一個人又吃不了多少，正好咱們樓上樓下，以後我給你當大律師的小廚師，是不是不錯？”

童歌勾勾嘴角，笑得應該是不那麽好看，但也努力開着玩笑說開心的話：“你做飯那麽厲害，咱倆應該是小律師和大廚師。”

“你終于不覺得我是小孩啦？”

林初好像特別在意這個，童歌覺得有趣，終于笑得自然了些，坐直身子板起臉來，認真道：“嚴格來說，你是年少有為的大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