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崴腳

崴腳

章嘉貝過于“輕敵”了。這部泰國恐怖片的音樂拿捏得太到位，泰式宗教元素音樂的節奏比起她看過的歐美恐怖片要奇特很多，就算廚房裏傳來轟轟的抽油煙機聲，這種聽覺恐怖還是讓章嘉貝緊張得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總覺得有什麽即将發生。

突然，廚房門哐當一聲開了，“貝貝，能不能幫我個……”

“啊——！”

“怎麽了？”林初的一只腳才剛邁出廚房就被章嘉貝的尖叫驚得一怔，以為她出什麽事了。

“沒…沒事……”章嘉貝使勁喘了口氣，“我在看恐怖片，你突然出來，吓我一跳。”

“害怕就別看了。”林初走過去，“我幫你關了？”

章嘉貝遲疑了。

“哈哈，你這是典型的越怕越想看。”林初笑了，站在電視前，用身體擋住正在播放的畫面，“但你要是已經怕了，就還是別在晚上看。”

“嗯……你說的也是……”章嘉貝想到自己平時一個人住，要真把自己吓出什麽心理陰影都沒法在家睡覺了。

關了電視，章嘉貝到廚房幫林初接了半鍋水，沒有回到客廳，而是主動幫林初洗菜。童歌回來的時候看到章嘉貝在廚房幫忙，有點吃驚，難得見這大小姐進廚房。

“我來幫忙，你去外面等着。”

“我……剛看了恐怖片，不太想自己坐在外面。”

童歌看着在廚房乖乖待着的章嘉貝，頓了頓，“你真是有意思，怕就別看。”

這頓飯在三個人的齊心協力下做的快多了，章嘉貝端了蒜蓉蒸蝦仁和三杯雞出來，童歌幫着盛海帶黃豆湯，再把兩道素菜擺上桌，标準的四菜一湯。

因為和表姐聊過林初，章嘉貝對他這個人并不感覺陌生，但和他上同一張桌子吃飯，還是頭一回。

章嘉貝跟林初說了并不介意，但還是沒忍住老想往林初腳上瞥。

“你太牛了。”終究是沒忍住，章嘉貝由衷地感嘆了出來，“我們老板坐輪椅，天天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童歌和林初都被章嘉貝引用的這個成語都笑兒了，緩了緩，林初說：“坐輪椅的人因為高度上矮了一截，是會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章嘉貝歪着腦袋想了想，何放的身體依附于輪椅，高度也被限制，林初說的确實有道理。比如她第一次去幫何放遛狗那次，何放在玻璃門的內側等她，想要開門禁去按開關的時候，手高高地擡着，有些吃力。

“你們老板是怎麽回事？要一直坐輪椅嗎？”童歌問。

他自然是一輩子都離不開輪椅了，除非出現醫學奇跡。但牢記着要替何放保密，章嘉貝面沖着童歌撓撓頭，“這個……我也不知道。”

章嘉貝回應後，三人忽然無話了，安靜地吃了會兒，章嘉貝抛出一個話題：“最近賈然怎麽樣了？”

“他？”童歌第一反應不是回答，而是反問章嘉貝，“問他幹嘛？不會是對他有意思吧？”

“我就是問問……”章嘉貝低頭扒拉了一口飯，嘴巴塞得滿滿的。

“他最近好像談戀愛了。”童歌心想，如果章嘉貝真的看上賈然，她可得及時止損，別讓她撲空，“最近捯饬得很厲害，頭發長了，胡子也留起來了，穿得特別時髦，而且你知道吧，還有他健身的那個身材，看着是要走那個什麽來着……輕熟男風格。”

林初聽了童歌這繪聲繪色的描述來了興趣，沒有手臂挨她，就歪着腦袋輕輕撞了撞童歌，“那你評價評價，我是什麽風格？”

“你啊……”童歌轉頭，正對上林初那雙澄澈的棕眸，“你是小狗狗風。”

林初愕然，眼睛瞪得大大的，連眉毛都揚了起來，章嘉貝在一旁哈哈大笑，“姐、你、你說啥呢哈哈哈！”

“确實不太恰當。那就是大狗狗，金毛吧。”

看林初被童歌說得一愣一愣的，章嘉貝樂得筷子都夾不起菜來，“我想想我身邊有沒有可以形容的……”她一拍大腿，“我們老板！何放！像個千年的老王八！成天的沒話說、沒表情，一副我自巋然不動的樣子。”

在童歌家以北不出十公裏那個可瞰河景的公寓裏，在家坐在電腦前的何放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

本想着湊在一起吃個飯再多聊聊，沒想到自己卻闖入了這對情侶的新同居生活。章嘉貝不好意思留太久，怕耽誤他們濃情蜜意，飯後小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了。

小表妹走後，童歌收拾碗筷，林初跟着走進廚房，“洗碗機就是方便。”

是的，林初才剛搬來的第二天，童歌就買來一臺洗碗機。她太忙，不想浪費時間在洗碗上，而林初身體不便還要讀書備考，那他也是不能洗碗的。

餐具交給洗碗機，童歌走到冰箱前，拉開門拿出一瓶冰涼的可樂仰頭喝了幾口。

“童歌！”林初從後面叫她，很着急的樣子，童歌還以為他忽然有什麽事，趕緊扭頭，哪知他走過來，擡起短臂指了指童歌舉在手裏的可樂，“多涼啊，你怎麽能直接就喝呢。”

“你這半個俄羅斯毛子，也講究多喝熱水？”

“這和俄不俄羅斯沒關系。”林初貼得童歌很近，故意讓她施展不開以阻止她繼續喝冷飲，“你吃完飯還沒多久，一冷一熱該肚子疼了。”

“我沒事兒。”童歌往後退了一步，繞開林初，拿着可樂要往卧室裏走，“我去拿睡衣，咱們洗個澡，然後躺床上看個電影。”

林初腿長，兩三步跑到卧室門口，攔在童歌面前，“那你先把可樂放下。”

“哎喲……好吧好吧。”

自從童歌在卧室放了個投影儀，她就連沙發都瞧不上坐了，舒舒服服在床上一躺，再貼個面膜，多舒服。

童歌的腸胃向來很皮實，但這次卻被林初給說中了，她洗了澡後穿着睡衣走出來，感覺胃裏有點難受，童歌沒太在意，坐到床邊選片，胃部又是一陣疼。

林初洗澡很利索，他披上吸水速幹的浴袍，頭發不吹，很快就上了床，和童歌一起靠在床頭。

電影開了個頭，畫面裏還是遠遠的風景，背景音樂很輕柔，兩人依偎在一起，童歌的腿原本搭在林初的腿上，卻忽然蜷縮了起來。

“怎麽了？”

林初看向童歌，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胃，有點疼。”

“是因為喝了涼的吧。”林初一副被我說中了的樣子，但還是很心疼，“我給你灌個暖水袋捂一捂？疼得厲害的話就吃片藥。”

“沒關系，我自己揉揉就行，管用。”童歌把手放在胃的部位，順時針按揉起來，“話說，你如果肚子疼了，怎麽辦？”

“如果不是拉肚子那種，就忍着，實在忍不住了就趴會兒。”

“趴着有用嗎？”

“當然有了，說不定和你揉肚子一樣管用呢。”

童歌和林初靜靜享受夜晚的時光，并不知道章嘉貝已經給她發了兩條消息——

【姐，我有點害怕】

【可能是剛才看鬼片看的】

章嘉貝其實還發了一條，但撤回了——【我今晚能住你家嗎？】

從童歌家出來後，章嘉貝乘電梯到地下，走在不太明亮的停車場裏，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晚飯前看的那部恐怖片。她快步走在停車場裏，偏偏忘了自己把車停在哪兒，不遠處有腳步聲，章嘉貝吓壞了，站在原地不敢動，看到是保安路過，才又邁開了腿。

坐進車裏，她發微信給表姐。但表姐一直未回。她又找了在B市的好閨蜜，得知對方這兩天恰好不在B市。

怎麽辦，原來獨居也并不都是快樂啊，一個人害怕的時候，連個伴兒都沒有。章嘉貝劃着微信的消息列表，看到何放的頭像時，手上的動作停住了，她想，也許多接觸些陽間的東西就能消散那股陰魂不散的恐懼，比如柴犬貝貝。

【何總，您身體好些了嗎？】

章嘉貝猶豫了一會兒，繼續打字——

【好幾天沒去遛狗啦，需不需要我去遛一下？】

發出後，沒有得到立即回複，章嘉貝又認真補充——

【我正好在這附近，也是順便。】

大概過了5分鐘，章嘉貝已經放棄，準備啓動車子回家了，何放回複：【也行。】

看到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章嘉貝等了會兒，只見何放又回複一個：【多謝。】

合着這麽老半天只打出來倆字兒？這家夥是眼神不好看不清手機鍵盤上的字？章嘉貝調好導航，挂擋，踩油門，開向何放家。

開在路上，車子的擋風玻璃上落起了片片雪花，章嘉貝恍然想起來，天氣預報說今晚會迎來B市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是真的到冬天了啊。時間過得真快。

童歌家離何放家不太遠，章嘉貝沒用多久就開到了何放家樓下的停車場，她剛要等電梯，何放的消息發來了——【你到了後直接到一層。】

章嘉貝按下1，電梯門開，聽見柴犬貝貝爪子抓地的聲音，這是把狗還親自送出來了？

“何總。”

兩天不見，何放的氣色看起來比上回好了些，不再半死不活的了。

“有點晚了，我想着你一個女孩子家，就別到我家裏去了。”

身為一個潛規則女明星的公司老板還能這麽有操守？章嘉貝愣了愣，接過牽引繩，“何總，外面下雪了，您要一塊兒出去看看嗎？”

聽了她的話，何放往外看了看，像是認真思考了一下，但還是說：“不了，外面路滑，你小心點。”

也罷，何放這麽無趣的人，怎麽會為了這第一場雪專門出去呢。

也不知道是該怪何放的烏鴉嘴，還是怪她自己太倒黴，出去沒多久，章嘉貝真的一下沒踩實，一腳崴進石板路邊的草地裏。偏偏那個地方偏低草還很稀疏沒什麽緩沖，章嘉貝的腳結結實實地崴了個九十度。

當下本沒覺得那麽疼，可腳一踩地吃勁兒就是鑽心的疼，而且還是越走越疼。沒辦法，章嘉貝只得緩慢折回去。

看見章嘉貝一瘸一拐，何放吃驚，這算得上是他很誇張的表情了，“你崴腳了？”

章嘉貝點頭。

“先跟我上去，我打電話給王波。你這看着有點嚴重，送你去醫院吧。”何放把牽引繩拿到自己手裏，一手操縱輪椅，一手不太自如地牽着貝貝，身旁還跟着一個走路拖沓的貝貝，何放放慢了電動輪椅的速度，“扶着點我的輪椅。”

王波很快接了電話，但他家住得遠，過來怎麽也得四十來分鐘了。

“沒事的，何總。可能只是當下挺疼的。”看何放剛才在電話裏催促王波的樣子，章嘉貝受寵若驚，她沒想到何放平時看着沉着冷靜得甚至有點死氣沉沉，竟然也有着急的時候。

何放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似的，一邊開門一邊說：“你坐到沙發上，先包一下，固定。”

他直接驅動輪椅去拿了藥箱，抱到腿上翻找，拿出一卷彈力繃帶遞給章嘉貝，“這個，先在腳腕上纏兩圈，然後繞八字包紮。”

何放說着，又打開冰箱門，“冰敷。”

把冰塊放進塑料密封袋裏，何放進外面的洗手間找了一塊備用的小手巾，薄薄地把冰袋裹上，放到自己腿上，坐着輪椅回到客廳沙發前。

章嘉貝還在跟繃帶做鬥争，彈力繃帶虛虛地搭在她的腳腕上，章嘉貝擡頭，有點為難地問：“這個……怎麽繞八字啊？”

“繞腳踝外面這側，到腳跟，然後再繞到裏側去。”何放的手指在她腳腕上方指了幾下，能看到她的腳腕已經迅速腫起來了。

“額……我試試……”章嘉貝拿着繃帶在腳腕上纏了一圈，不對，又換了個方向，還是不知道怎麽繞，索性草草包了兩圈，擡頭，何放一臉不滿還有點嫌棄，那表情就好像她沒完成好他交代的工作一樣。

“你小時候在幼兒園，是不是屬于手工特別差的小朋友？” 何放揶揄， “折小紙船最後一名吧。”

章嘉貝噘嘴：“這個繃帶真的不好纏啊！”

“我直接來吧。”何放的手本已經伸了過去，卻又收了收手指，又問了句：“可以嗎？”

“可、可以……”他不問還好，這麽一問，章嘉貝反而有點尴尬，“你就先……給我簡單示範一下吧。”

何放的動作很熟練，手拿着繃帶在章嘉貝腳腕上左右上下畫圈地繞，包紮得平整服。看他一臉認真地低頭為她包紮，章嘉貝想到吃晚飯的時候還在背後說他像千年的老王八，心裏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