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他們是兄妹

他們是兄妹

“快好了。”看章嘉貝一直擡在空中的腳顫巍巍的有點晃，何放了指自己的假肢，說，“累了就放這兒。”

“不累、不累。”章嘉貝趕緊說，“何總，謝謝您啊，給您添麻煩了。”

何放正把固定用的金屬小扣勾在繃帶上，頭也沒擡，“別這麽說，你大晚上來幫我遛狗，腳還扭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你男朋友交代。”

“我男朋友？”章嘉貝一時沒反應過來，見何放擡起頭疑惑地皺皺眉，這才想起來，第一次被叫來遛狗，她擔心何放對自己做什麽，編造了一個男朋友，“哦哦哦，他呀……”

“分手了？”何放問得不緊不慢。

他這麽說倒是給了她一個很好的理由，要不然，誰會連自己男朋友被cue了都反應不過來啊。

“對對，分了有……半個多月了。”

“難怪，小年輕的晚上不去和男朋友約會。”

“您這話說的，跟個長輩似的。”

“不是你非要叫我叔叔在先嗎？”給章嘉貝固定好了，何放伸長了胳膊去夠在茶幾上的冰袋，章嘉貝見他坐在輪椅裏不方便，單腿站起來要自己去拿。

何放向章嘉貝伸出手，掌心向下，示意她坐好。手握上操縱杆轉動輪椅輪椅，這種小範圍的位置調整并不好把控，何放盯着身下的位置，專注地轉了好幾下操縱杆。章嘉貝在旁邊看着他的輪椅一前一後卡卡頓頓地錯位置，心想還不如她站起來蹦一下直接拿了呢，免得讓這空氣裏又彌漫起尴尬的氣息，也免得他那麽麻煩。

這麽想來，這個人真的很別扭，不愛表達，也不接受別人的幫助，早晚要把自己困住。

“冰敷，拿着冰敷。”何放跟章嘉貝說了幾遍，她都走神沒聽見，只得直呼其名：“章嘉貝。”

“哦哦哦，不好意思。”章嘉貝接過何放遞來的冰，外面包了一層毛巾，是怕太涼嗎？何放待人冷淡，心倒是很細。

噠噠噠噠——這熟悉的聲音一聽就是狗子走過來了。

難得它喜歡的兩個人都在家裏卻沒人理會，柴犬貝貝叼着玩具過來，烏溜溜的眼睛盯着何放。

“它是要跟你玩嗎？”

何放很輕微地點了下頭，手伸向玩具，拽住外面的一頭往自己的方向扯，柴犬貝貝咬緊了牙，一面往後退、一面偏過腦袋拉扯玩具。章嘉貝在旁邊看得噗嗤一樂。

“難道這個品種的狗就是這麽蠢，把我想象成搶它玩具的敵人。”何放嘴上說着貝貝傻，手上卻在用力往回扯，故意跟柴犬貝貝較勁，樂在其中。

“話說何總。”章嘉貝一邊看着何放跟狗玩，一邊想和他閑聊，“您怎麽這麽熟練啊？”

“也不熟練，偶爾陪它玩一玩。”何放拽着玩具的手故意往上提，左右地移，柴犬貝貝依然緊咬着玩具不撒口，兩只前爪離了地，上半個身子被何放甩來甩去。

“咳咳。”何放會錯意了，“我是問，您怎麽處理扭傷這麽熟練……”

“哦。”雖然他會錯意了讓章嘉貝有點想笑，但何放自己一點都不覺得尴尬，語氣平淡道：“我妹妹以前扭過腳。”

“您還有妹妹啊？”章嘉貝有點驚訝，又有點見怪不怪道，“也是，娛樂圈裏這種不公開的事兒多了去了，小覃姐還有個哥哥呢。”

章嘉貝話音剛落，何放手上的動作滞了一下，狗貝貝趁何放走神搶占機會，一個猛勁兒把玩具從何放手裏抽了出去。

見何放忽然不自在起來，章嘉貝有點疑惑，他是不知道小覃姐還有個哥哥嗎？雖說上次陪小覃姐給她哥哥買生日禮物時小覃姐還專門囑咐她有哥哥的事不要外傳，但何放既是老板又和她有不可描述的關系，不至于不知道吧……

诶，等等！

何放有個妹妹，小覃姐有個哥哥，章嘉貝上次陪她去給哥哥買的生日禮物，第二天就擺在了何放辦公桌上。

還有還有，上次她去小覃姐家正碰上何放也在她家。他們聊什麽來着？【錢還夠不夠花】、【我們的關系……】

忽然之間，覃子妤之前的一切舉動都事出有因——何放讓她去參加不适合她體能的戶外競技真人秀她就去；何放阻止她談戀愛她沒有怨氣，但何放短暫地出個遠門她就各種不放心。

這份信任與惦念的感情分明就是至親，哪裏是什麽潛規則啊！

“何總！您！”章嘉貝這才恍然大悟，大驚之下她張大了嘴，都忘了用手捂一捂,腦子追不上嘴，甚至脫口而出：“我還以為您潛規則小覃姐！”

此話一出，何放愕然地看向章嘉貝。

下一秒，他竟然皺起眉笑了。是被氣笑的。

章嘉貝第一次見他對自己笑，看着怪滲人。

真是有顏無腦！章嘉貝在心裏罵自己，如果能從看到何放桌上那副杯具就猜到，她也不至于誤會何放這麽久。

“額，何總……不好意思啊。”章嘉貝感覺敷在腳腕的冰好涼好涼，也為她說出那樣的話感到脊背發涼，“我小人之心了……”

何放展了展皺着的眉，無奈道：“我從沒做過、也不會做那種事。”

這時候，柴犬貝貝還想和何放再來一次battle，“一邊兒呆着去。”何放非但不陪它玩，還把它一推，柴犬貝貝委屈地哼唧了一聲，賭氣似的掉頭就跑。

“另外，就算潛，也不可能找親妹妹那種類型的。”何放擡了擡眼睛，看着章嘉貝。

何放這意味不明的話讓章嘉貝不知道怎麽接，她尴尬又有點讨好地笑笑，強撐着問：“那您……喜歡什麽類型的？”

不過是一句無可奈何的假設，何放也沒想到章嘉貝還要硬跟他聊，想來也是他挑起話頭在先。何放用手撐着下巴，眼睛向一旁看了看，想到什麽，勾了勾嘴角，回過頭漫不經心地說：“我喜歡腦子裏天馬行空的。最好是喜歡狗、喜歡打游戲，還有點嘴饞。”

喜歡狗、打游戲、嘴饞……？這也不是什麽優點吧。

章嘉貝一頭霧水，何放補充：“哦對了，還得熱衷于編排自己的老板，甚至仗着自己年紀小，叫老板叔叔。”

“這不是……！我嘛……”章嘉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白的是何放拿她開玩笑，紅的是，何放描述的“喜歡的類型”就是她，竟然還有點不好意思。

章嘉貝轉念再一想,撩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自己送上門讓人家撩的還是頭一回，自己引火燒身的樣子一定很可笑。不行，她不能滅了自己威風。

“诶？我想起來了，聽說您至今戀愛記錄為零呢。何—叔—叔—”最後那三個字，章嘉貝把尾音拖得長長的。

這下，何放的眼底終于閃過一絲波瀾，但很快就被他完美地藏起來。他沒有在意章嘉貝又叫他叔叔，而是饒有興致地問：“是嗎？誰跟你說的？”

“大何總的太太。”

聽到是嫂子在背後傳他小話，何放難以掩飾地笑了，這回，一臉不在意的樣子非但不滲人了，反倒有點慵懶的感覺。“她的話你也信。”何放說，“你談戀愛還非得讓你的親戚們都知道嗎？”

“那您現在……？”章嘉貝心想，不能怪我太八卦，是你何放的話本來就不清不楚的。

“你不覺得你知道的有點多了嗎？”何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抛給章嘉貝一個疑問句。

章嘉貝一時不知道他在說哪件事，憑感覺，應該借着她問他的感情問題又回到了他和覃子妤的兄妹關系，章嘉貝伸出食指撓撓鬓角，“額，何總……這……這也不能怪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她确實說得有點道理，何放沉吟片刻，說：“這也不是絕對的秘密，比如王波，還有我的一些朋友是知道的。”何放頓了頓，“另外，我單身六年了。”

單個身都能六年……章嘉貝震驚，這比她上個大學還長。何放果然不愧對何叔叔這個名號。

何放的電話響了，王波不負何放的催促，一路快車開過來。

何放給王波開了門，說了句“先坐着別動”，自己卻驅動輪椅帶着王波去了另一個房間。章嘉貝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道他倆做什麽去了。

一陣響動，何放出來了，身後的王波推了個輪椅。

“你坐這個。”何放用手指了指，顯然是把他的另一臺輪椅拿出來讓章嘉貝去醫院用。

“這……不用了吧何總，我也能走。”章嘉貝有點不好意思。

“不行。”只兩個字，但何放的語氣不容商量。

王波把輪椅推到章嘉貝面前，她站起來，跳了一步坐上去。

章嘉貝看着眼前和她同樣坐在輪椅裏何放。這回，她和何放“平起平坐”了。

何放像是也察覺到了二人突然間的同等高度，他扭頭看向王波，“去xxx醫院，我跟鄭大夫說好了。”

王波應了一聲，來推章嘉貝的輪椅。何放也跟在後面，要一起出門。章嘉貝扭頭：“何總，大晚上的您別跟着去了。”

何放的輪椅停了一下，像是也在遲疑是否有必要跟去。

但何放還是沒留在家裏。幸虧王波開的車大，不然這兩臺輪椅就算都能折疊，擱進去也麻煩。

車子駛入醫院的地下停車場，何放吩咐王波帶章嘉貝找哪個醫生，自己則留在車裏等。章嘉貝顫悠悠地下了車，坐到輪椅上，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又不是什麽好事，總不能說，咱倆一塊兒去啊。而且她和他兩臺輪椅在醫院走廊并駕齊驅，那畫面想象起來就格外別扭。想必何放也早就設想到了。

幸好，也許是因為章嘉貝年輕，沒什麽大事。醫生給章嘉貝開了藥膏，并說：“就按你現在這個方法包上。”

章嘉貝和王波回到車上的時候，何放正在低着頭拿手機發消息，車裏，手機屏幕的亮光打在何放臉上。他的神情很專注，以至于王波把門拉開了，才擡起頭來。

“醫生說讓休息、養着，盡量少走路。”

何放聽了，知道沒什麽事，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你在家靜養，等好了再去上班。我剛也跟梅琳說過了。”

自己沒主動問休假的事，何放反而給了她一個大假？縱使章嘉貝初入社會，她也知道沒像何放這樣主動給員工放假的領導是打着燈籠也難遇的。

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好？難不成自己的“喜歡狗、打游戲、嘴饞（章嘉貝自己并不承認）”，真的吸引到了這位老板？

這麽想着，章嘉貝的臉竟然又熱了起來。怎麽回事，她這又是在臉紅什麽啊。

幸虧何放坐在後排，看不到前排自己沒出息的表情。

“那就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兒？”

“我家在……”章嘉貝正要說，忽然想起等會兒被送到家後自己非但走路不便還疑神疑鬼總覺得家裏有什麽恐怖的事情要發生，手指絞在一起，難堪道：“何總……我有點不敢回家……”

何放奇怪，“你家怎麽了？”

“我、我家沒怎麽。我就是今天剛看了恐怖片，不敢一個人……”

身邊傳來一聲笑，是王波沒忍住。

何放倒是沒笑，卻沒忘了嘲笑她：“你們女生難道都是這樣的嗎？那你去哪？你在B市還有個姐姐是嗎？或者你朋友那兒能不能住一下？”

“我好朋友這兩天不在北京，我是有個姐姐，但是她有男朋友，他們住一起，我又不想當電燈泡……”

“把你送酒店裏先住一晚，行不行？”何放是認真地在提議，酒店裏住的人多。

“不行不行，酒店我也害怕。”只要一害怕，章嘉貝能把所有讓她感到恐懼的情節都想起來，比如之前她看過的酒店殺人事件。

“哎，你這家夥。”何放無可奈何到了極點，拿她沒辦法，看她扭了腳又害怕，非但沒覺得這個小丫頭事兒多矯情，反倒覺得有點可憐，“那去我家吧，覃子妤有時候會住我那兒，你可以睡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