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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問你話呢,怎麽?被吓到了?”顧承安見蘇茵沒反應,拽着她棉襖的衣袖往屋檐下去。

“沒有,沒被吓到。”蘇茵很想說你突然出現更讓人驚訝。

原本她今天下午出門辦事,要去新華書店采集樣本,再确認外頭的掃盲書籍怎麽編纂的,家屬院的得更通俗易懂,最好有不同的側重點。

一般外出辦事,只要辦完了就能提前下班,不用再回去。

蘇茵動作快,心裏有個大概規劃後準備離開,一看新華書店牆上的挂鐘才四點,比正常五點下班早了一小時,出門沒走幾步便碰到今天休假的宋媛。

宋媛結婚後和丈夫住在婆家租住的大雜院裏,正是楓林胡同36號四合院。

兩人好一陣沒見,在宋媛家說說笑笑,蘇茵見宋媛兩口子處得好,說話做事默契十足,尤其她新婚丈夫的眼珠子一直黏她身上,忍不住打趣她。

“你們這都結婚有一陣了,還這麽黏乎啊?”

宋媛臉上飄上一抹緋紅,“說什麽呢?!不提我了,你呢?現在和你那個娃娃親對象沒關系了,你準備找個啥樣的?”

娃娃親對象,找個什麽樣的對象?

蘇茵耳邊似乎還回蕩着顧承安那些話,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臉,“以後再說吧,我沒想這個。”

二人鬧了幾句,便聽到外頭的大動靜,沒一會兒,大雜院裏的租戶便和外來的一群人吵起來了,還差點動手。

蘇茵挽着宋媛的手準備躲遠些,卻聽到顧承安摔盆的聲兒,也是吓了一跳。

兩人熟悉後,宋媛聽說了蘇茵家裏變故,是來京市投奔娃娃親對象一家的,也知道了二人前陣子解除了娃娃親關系,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誰。

此刻看到顧承安,只以為他是蘇茵的朋友。再看看面前的男人高大英俊,穿着軍大衣更是氣勢十足,尤其是那雙眼,直勾勾盯着蘇茵,黏在人身上都舍不得挪開,眼神溫柔似水,新婚燕爾的她哪有看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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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丈夫看自己的眼神一樣!

“同志,你們上我們家坐坐吧。”宋媛熱情邀請房管局的兩位同志進屋,順便沖蘇茵擠眉弄眼,“你剛還不肯說實話,跟我還藏着掖着的啊?”

蘇茵有苦難言,想溜走卻被宋媛攔住,直接推着進門。

古大姐正好想了解了解情況,自然從善如流坐下,聽宋媛婆婆說起這棟四合院的情況。

“我們可住了好幾年了,哪有這麽上來就趕人的,同志,你說是不是?!”宋媛婆婆方大媽氣不打一處來,“再說了,現在外頭天寒地凍的,我們要是搬出去上哪兒住啊?這是想活活凍死我們這些人嗎?我們院裏可住了五戶,每家每戶都是好幾代人,加起來得有二十來號人,總不能快過年了把我們逼着去睡大街吧。”

宋媛聽着婆婆訴苦,忙勸慰,“媽,這房管局的同志都在,肯定會管我們死活的,您別氣着。這兩位同志一看就是身正的,肯定會給咱們好好的說法。”

“是這個理兒!”

古大姐看着這婆媳倆一唱一和,大概了解了情況,“方大媽,情況我們了解了,具體怎麽處理還得後面再看,要是房子真是他們家祖産,确實能申請收回去,不過流程怎麽走,能不能批下來也不好說。你們先安心住着,不說別的,得先把年過好。”

沒有什麽比過個好年更重要的。

蘇茵在一旁默默聽着,察覺到身側有灼熱視線傳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見古大姐和方大媽一家人說得火熱,顧承安湊近蘇茵。

“真沒吓着?剛剛那麽多人擠着你沒有?”

蘇茵覺得周遭溫度升騰,挪動着小馬紮往另一邊靠,輕輕搖頭,“沒有。”

顧承安盯着她,深深看了一眼,嚯,自己有這麽吓人嗎?

不就是說要追求她,至于躲成這樣?!

古大姐又走訪了幾家租戶,了解到的情況差不多,事情忙完,等明天再回單位彙報情況。

“茵茵,今兒吓着你了吧?不好意思啊,你來一回我這兒,還鬧出事兒了。”宋媛送幾人離開,一直走到胡同口。

“哪兒的事兒,沒什麽。”蘇茵想起前頭的混亂局面,叮囑她,“你平時也小心些,別被傷着了。”

宋媛連聲應下,看着一旁的顧承安眼神黏在蘇茵身上,唇角抿笑湊到蘇茵耳畔,低聲道,“那位房管局的男同志又俊又高大,還喜歡你,比你那個瞎了眼的娃娃親對象強多了!你應該向前看!”

聽力極好的顧承安聽着宋媛低聲的話:“...”

也不知道自己這到底是被誇了還是被罵了!

蘇茵唯恐被顧承安聽見這些話,忙捂住宋媛的嘴,聽着她嗚嗚嗚的聲兒忍不住笑開,“行了,你平時多注意安全,我先回了。”

同宋媛道別的蘇茵臉上挂着笑回身正好撞上顧承安似笑非笑的眼眸。

想起剛剛宋媛說的一番話,突然有些頭痛。

“你還要回房管局工作吧?我先回家了,再見啊。”

企圖逃之夭夭的蘇茵被人大長腿一跨給攔住,顧承安望着兩人身後還被幾個大媽拉着說話的古大姐,“古大姐,明兒上班見啊,我先走了。”

古大姐這會兒正和幾個大媽談起最近的春節特供食物,埋汰着排隊買的豆子事兒,聞言揮揮手,“好嘞,明兒見!”

顧承安收回視線,落在蘇茵白皙的臉上,沖她挑挑眉,“走吧,回家。”

——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回軍區大院的路上,蘇茵聽着斜後方的沉沉腳步聲,想起以前這人步子邁得大,剛來院裏時,自己同他一道走,沒幾步就被甩開老遠,可現在...

“你就穿這麽點兒,冷不冷?”

顧承安看着蘇茵身上的棉襖,總覺得不如軍大衣厚實。

“不冷,我穿得可多。”

“手套怎麽沒戴?”剛剛混亂中,顧承安看到蘇茵白皙的雙手有些發紅。

“前頭出門着急,忘拿了。”蘇茵雙手揣進棉襖兜裏,倒也有暖意,只是比不上毛線手套的包裹。

“戴着。”顧承安三下五除二取下自己手上的手套,一股腦塞蘇茵手裏。

“不用,我揣兜裏呢,你戴着吧。”天氣寒冷,蘇茵說話時都像吐着白氣。

“不然我親自給你戴上?”

蘇茵一聽這話,心知顧承安真幹得出來,立馬縮了縮手,活動活動冷得有些僵硬的手,将明顯過于寬大的手套戴上,手指距離手套指尖還有一小節距離。

顧承安黑色的皮手套內裏鑲了一圈絨毛,手一伸進去便碰觸到陣陣柔軟與溫暖,當真是暖和不少。

蘇茵再用餘光偷瞄一眼顧承安,見他雙手插兜,倒是毫不在意似的。

=

翌日,一起床便感受到猛烈的寒氣,蘇茵推開窗戶,看着下了一夜的鵝毛大雪壓滿枝頭,搓着手展顏一笑。

冷歸冷,可下雪真的好漂亮。

鋪天蓋地的雪花飄落,壓上樹梢,覆滿屋頂,将整個世界都變成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純白聖潔,看上幾眼,就叫人不自覺彎了眉眼。

轉頭看見書桌上的一副黑色皮手套,蘇茵縮了縮手,拿起手套下樓,準備還給顧承安。

然而,一大早就出門上班的顧承安沒給蘇茵這個機會,兩人面都沒碰着。

到了廠辦,蘇茵在二樓樓梯口碰見哼着紅燈記的李念君,兩人打個照面。

“念君,怎麽這麽高興?”

“茵茵!”李念君小碎步上前,拉着蘇茵到一旁角落,“你是不知道,孫若依母女倆昨兒丢大人了!”

“啊?”蘇茵這幾天自己都心亂如麻的,哪有心思注意別人,“發生什麽事兒了?”

通過工農兵推薦名額成功進入大學校園的孫若依此時正哭喪着臉拉着辛夢琪在廠辦大樓三樓財務室門口的走廊訴苦。

“夢琪,你說我該怎麽辦?我爸以後會不會真不管我了,只念着李念君啊?!”

辛夢琪被孫若依的哭腔嚷得腦袋疼,頗為不耐煩道,“你和你媽怎麽回事?以前不是經常把李念君氣得半死,讓她和她爸一天都說不了兩句話嗎?現在怎麽你們出問題了。”

“我也不想啊。”孫若依想起昨晚的一幕。

放寒假回家的孫若依心情挺好,自己是高貴的大學生,李念君只是一個高中畢業生,以後兩人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總有一天,繼父李紅兵會為自己這個繼女驕傲,看不上李念君這個親生閨女。

可回家一陣子,她發現李念君當真是轉了性,隔三差五給繼父李紅兵泡茶,陪着看電視,還和他下象棋。

不光是下象棋,每回還打賭,一局一塊錢,她雖說不太會下象棋,大概也能看懂,繼父就是每局都在故意輸給李念君!

自己寒假期間,每個月零用錢只有六塊錢,可李念君随便贏一盤象棋就能賺一塊錢,她看得眼熱。

辛夢琪翻了個白眼,“那你就說要去下象棋?”

“我想着氣不過嘛,我爸區別對待!我也能贏!”

樓下,二樓樓梯口走廊處,李念君笑得得意,仿佛多年惡氣都出了。

“我下象棋是我爸從我小時候手把手教的,她,哼,孫若依會個屁,我們父女倆下着玩兒,我爸就願意輸給我,借口給我零用錢,她還不滿上了。”

“然後她就要和你比?”

“對呀,我連贏了她五局,讓她給我五塊錢!”李念君昂着頭,嘚瑟得不行,滿滿都是驕傲,“結果她還耍賴,非不給,我爸就在旁邊暗示她先給我,後頭我爸給她補上,她輸急了眼覺得丢人,哪裏聽得出來我爸打圓場的話,直接吼我爸…”

蘇茵微訝,“她居然吼你爸?”

據蘇茵了解,孫若依和付海琴一直是哄着李團長的,兩人在李團長面前一直表現得溫柔大方懂事貼心。

“我這回算是明白了,人一旦急眼了,再厲害的僞裝也會掉下來。她那時候居然吼我爸,說你偏心李念君!”

李念君輕蔑一笑,“老李這人一向好面子又愛替外人考慮,大多數時候都是委屈自己和自己人的。孫若依這話當真是喪良心,我爸當時就冷了臉。”

蘇茵沒想到李家發生的事情這麽精彩,“然後呢?”

“我就想着不得添把柴啊?也學着她以前裝可憐的樣,委屈巴巴地說——都怪我要下什麽象棋,害得你們吵架了,是我不好。我爸一聽更覺得對不起我了,直接對孫若依說了重話。”

蘇茵捏了捏李念君的臉頰,“完了,你是不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李念君渾身一哆嗦,打個激靈,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行,我學她說了一句話,做了半宿噩夢!”

蘇茵被這人誇張的表情逗笑,兩人又聊了幾句這才各自離開,等到了三樓,猛地看見還悲傷的孫若依同辛夢琪說話,蘇茵立馬想起李念君學的那句話,差點沒憋住笑。

只趕緊走進辦公室,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

房管局這頭。

“同志,你昨天那話什麽意思?”

中午,昨天帶頭鬧事的李教授兒子李興國找上門,雖然顧承安看着比他小好幾歲,可他總覺得這人說話霸道,卻讓人不自覺信服。

一番寒暄,這不就請人上國營飯店去了。

“老哥,我跟你說個實話,你找人上那四合院門口和租戶鬧沒用,吵半天能頂什麽事兒?事情該找誰辦還得找誰辦。”

李興國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申請房子物歸原主不容易,打申請都不一定有地兒交,加上他一開始就把房管局負責此事的趙主任得罪了。

“你怎麽得罪人了?”顧承安嚼着花生米,漫不經心問道。

“就找他問情況,能不能辦,他愛答不理的,我就和他吵起來了。”李興國在父親下放那幾年,跟着母親過得苦,漸漸便養成了一副蠻橫性子。沒有這樣的性子,那些年,日子只會更難過,受盡欺負。

“趙主任這人吃軟不吃硬。”顧承安點他一句,“趙主任最喜歡聽人說好話,一愛煙,二好酒,喜愛逗蛐蛐兒。煙只抽大前門,酒只喝五糧液,蛐蛐兒獨獨喜歡鐵蛋子。”

李興國越聽眼睛越亮,這些事兒一般人還真打聽不來,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這寒冬臘月的,煙酒好辦,蛐蛐兒上哪兒找啊。”

顧承安仰頭焖口茶水,“你打聽點賣鐵蛋子的好去處,趙主任又不缺那點買蛐蛐的錢,最好能遇上行家,他就喜歡和懂行的大談鬥蛐蛐兒經。”

“也是!”李興國一時激動起來,忙活一陣,終于把事情辦齊全了,更是惡補了鬥蛐蛐兒的門道,這才上趙主任家拜訪去。

等人紅光滿面再找上顧承安已經是小半個月後的事兒,“老弟!你這法子不錯,我送的東西全送趙長榮心坎裏去了!”

顧承安又被請來吃國營飯店,羊蠍子下肚,滿嘴飄香。

“事情辦成了?”

“八.九不離十了。”李興國得了含糊的一信兒,已經将申請交上去,只要能交上去,就算是打開了門路。

現如今,大運動結束,混亂的局面正在漸漸歸正,只忙忙碌碌中許多事情得走些路子,不然像只無頭蒼蠅似的亂轉,壓根成不了事。

“這回多虧你了,老弟!你這朋友我認下了。”李興國跟人碰了碰杯,只顧承安下午還要上班,便沒喝酒,以茶代酒。

“好說,李大哥。”顧承安當初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人是個狠茬子,只有些一根筋罷了。

“不過我有點好奇。”李興國終于有機會問出疑惑,“你怎麽一開始就準備幫我?”

顧承安放下茶杯,看着李興國,這才微微一笑,“你準備賣房的話,直接賣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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