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焦慮症

焦慮症

謝知蕭懷疑魏淩昱有分離焦慮症。

這是從魏淩昱這幾天的舉動得出的準确結論。

首先是，謝知蕭上廁所，魏淩昱則一定要在廁所門口看他進去，并等着他出來，像是一個守門員。

緊接着，吃飯時，謝知蕭明明已經給了他五管營養劑。

但魏淩昱非要擠着他坐，肩靠肩，而且還把他未沒有吃完的半管全吃了。

還是從他口裏奪食。

謝知蕭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吃掉，不由得感嘆到怎麽這麽能吃。

而後安慰自己，魏淩昱年齡小，長身體，需要多吃。

再然後，謝知蕭跟往常一樣看手機，魏淩昱卻湊過來，枕着謝知蕭的胳膊窩，瞧他在看什麽內容，必要時還上手幫忙滑動屏幕。

一起看視頻，經常對視而笑。

仔仔細細，樁樁件件，這樣看來，魏淩昱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黏着他。

謝知蕭坐在床上嘆氣，感覺有點窒息，誰成天跟着他。

雖然他對魏淩昱這種行為不譴責，但不提倡。

所以當他無意瞟見，桶裏已經快要溢出來的垃圾，他連忙把垃圾倒在黑色塑料袋裏面，打好結，準備打開門出去倒垃圾。

剛握住門把手。

這時，魏淩昱卻如同幽靈般突然冒了出來，“謝哥哥，我陪你去吧。”

謝知蕭腳步頓住，身體僵硬了一瞬。

服了。

他一轉頭，嘴巴剛想要拒絕，但望向魏淩昱那雙單純的眼眸，一副期待的神情，完全說不出一點重話，更別提什麽拒絕了。

“……”

他算是默認同意了。

走到樓梯，空曠不已，只有他們的腳步聲，所以他們的一步一步的聲音，在空蕩蕩樓道上，反複回響。

因為樓層的構造是上面镂空的，因此，樓梯會時不時刮起一陣冷風，吹到身上，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魏淩昱出來的時候，因為過于着急，穿着一套單薄的外套，只有半個月小指甲蓋的厚度，所以他下樓時，會偶然發出“嘶”—

“嘶—”

被冷極了的聲音，而且身子一邊走，一邊抖。

腳步慢慢開始不穩，飄忽忽的。

有幾個臺階，差點絆倒自己。

但他又倔強地不跟謝知蕭說，要不是謝知蕭無意用餘光瞟了一眼，都不知道他凍着這樣。

明明都抖得像是正在被篩選的麥子，卻絲毫不說，骨子裏固執得要命。

謝知蕭見狀，有點心疼，便脫下厚厚的羽絨服，露出裏面淺色的羊毛衫，直接披在魏淩昱的身上。

“乖乖，不多穿點就出來，萬一感冒了怎麽辦？”

聲音溫柔，面上卻是故意生氣地責備他。

魏淩昱吸着鼻子，卻答非所問：“我想跟你多待久一點。”

聲音卷在風裏，把少年音色變得有點軟。

“……”

這時一陣風劃過謝知蕭的臉頰，他卻突然胸口悶悶的。

*

離別的那天，咕咪星球難得的好天氣，天空不再是如白雪皚皚，而是如被藍顏料潑灑般晴空萬裏。

謝知蕭帶魏淩昱前往咕咪星球的最繁華的亞斯頓城那邊的機場。

一到那裏，他們頭頂略過無數的航艦，發出機械的轟鳴聲，穿過連續的白污染，抵達目的地。

等待區特意提供的鋼制長椅，長椅鋪上軟塌塌的坐墊，一坐上去，很舒适，宛如坐在棉花上。

他們坐長椅上，沒有說話，像是被設定好的機器。

魏淩昱一直垂着眼眸，眼尾微紅仿佛染上胭脂，眼眶蓄着水光，好不委屈。

謝知蕭瞟了一眼他，舔了舔幹澀的唇角，而後又咽了咽。

講真的，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因為他感覺他真的說些什麽，魏淩昱下一秒就會頂着淚水看他。

一想到這個，他愧疚值升到新的階段。

然而在他手足無措時，一個皮革制成的靴子闖入他的視線之中，皮鞋的主人，從一架藍色的航艦下來，他順着往上看。

那人套着一款軍長褲，披着純黑色大衣，肩膀處零零星星的雪，面容俊美，眼睛狹長，是标準的美男子。

而嘴角緊抿，臉上淡漠，一看就不茍言笑。

但跟他眼神剛剛對上，謝知蕭就能确定，他應該是齊時。

他挺佩服他的直覺的。

齊時向他們走來，直接越過他，看向魏淩昱，并溫柔地對他說：“吃過飯了嗎？淩昱。”

魏淩昱沒有理他，謝知蕭見狀幫他回答：“吃了，我們出門前吃了一些營養…”劑字還沒有出來，就被齊時打斷了。

他皺緊眉骨，周身莫名湧現不爽的氣場，“讓你照顧他，就給他吃這個沒有營養的東西。”

聲音雖然冷漠卻透出怒氣。

謝知蕭怔住，營養劑不就是營養品，沒有營養？

謝知蕭不能理解，但是他又不想反駁他。

感覺如果跟齊時頂嘴反駁，估計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齊時也不理他，對着魏淩昱繼續說：“跟我走。”

魏淩昱頭也不擡，像是把他當做空氣。

對峙了五分鐘後，齊時轉移目标，挑謝知蕭這個軟柿子捏。

“你把他怎麽了？”

“？？？”謝知蕭一副“我什麽事情都沒有幹”的表情回他。

齊時卻完全不信，用一種“你把我孩子拐走了，還給他洗腦”的目光看着他。

謝知蕭扶額回想了一下，他跟魏淩昱這些天的日常。

他也沒有幹什麽出格的，或者傷害他的事情。

他對魏淩昱可為是像是對他親弟弟知朗那般，縱容、寬容，甚至還很溺愛。

每天給他把營養劑放好，幫他放洗澡水，就連他私自收他手機，都沒有很生氣，只是覺得他小孩子脾性。

縱容他晚上抱他睡覺，睡前照理晚安吻親臉或者額頭。

晚安吻這個習慣，還是謝知蕭家中對年齡小的固定做法，為的就是表達愛，與給他們足夠的安全感。

所以他沒有覺得任何不對，甚至有點理所當然。

突然，傳來一陣抽泣的聲音，齊時立馬扭頭看着魏淩昱，見他低着頭，淚水把他的褲子侵濕了一塊，留下了一個圈。

一滴一滴。

齊時看得心疼，他是很疼這個弟弟的，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被魏淩昱無辜善良的雙目吸引，很合他的眼緣。

而且當時他年紀又小，喜歡躲在他們後面，盡管現在也這樣。

他又是隊長對忙內也更加的照顧，也很疼愛，照顧他看他成長如同把一只三個月大的小奶狗拉扯長大。

但是随着時間的遷移，軟糯糯的小孩長大了，但依舊還是那小孩子心性，偶爾“叛逆”，卻心底不壞。

同時，也很少看到他傷心和哭。

謝知蕭見狀嘆了一口氣，他起身走向魏淩昱身邊，單膝跪地，從這個角度跟魏淩昱對上視線，看到他紅腫的雙目。

心像是被揪住了。

“乖乖。”

魏淩昱聞言吸了吸鼻尖，謝知蕭每次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有一個謝知蕭自己都不知道的細節。

第一個乖很清脆，後面的乖像是卷入舌尖，顯得暧昧又自帶一種疼惜的味道。

“你跟你齊哥哥一起走…”他還沒有說完，就聽到魏淩昱帶着哭腔說：“他不叫齊哥哥，是齊時。”

“啊？”謝知蕭愣了一瞬，他沒有想過魏淩昱竟然這麽稱呼齊時，畢竟齊時是隊長還是比他大的哥哥吧。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那，你跟齊時走。”

語音剛落，抓住魏淩昱旁邊握成拳頭的手，把他掰開，放進一個白色毛絨團子—是那件兔子羽絨服後面的尾巴，前幾天謝知蕭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掉在地上。

孤零零的。

又把手恢複，原樣。

“你想我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

“嗯。”魏淩昱從喉嚨發出聲音。

“要是我忙沒能及時接，你就捏這個團子，把他當成我，懲罰我。”

“行嗎？乖乖。”聲音溫柔自帶蠱惑感，以低姿态的的角度，仰起頭看向魏淩昱。

仿佛他是他的神明。

虔誠。

對視了幾分鐘後，魏淩昱點頭。

謝知蕭起身摸了摸他的腦袋，像是在鼓勵小狗。

随後，轉身離開。

但他總有種愧疚感。

他也不想讓魏淩昱難過，但他試鏡時又不能照顧好他，拿到角色了，忙起來，讓他自己一個人等他，太殘忍了。

唉。

這世間事，哪能兩全。

*

謝知蕭走不久後，魏淩昱便擡起頭，齊時這時才能正式看到魏淩昱的整張臉。

依舊可愛的小臉，雙目通紅。

當他看到魏淩昱的唇釘，還有一排排的耳釘。

他不由得皺起眉頭，但他又瞧見魏淩昱哭後那脆弱的神情，又說不出重話。

只能用試探性的語氣說，“是謝知蕭讓你打的。”

“不是，是我喜歡。”聲音冷冷但因為剛剛哭過又沙啞了幾分，倒是顯得可憐。

“我們去吃點東西，跟那謝知蕭待在一起經常吃營養劑。”又頓了頓，“他可真的摳。”

“我喜歡跟他吃營養劑，比跟你吃飯好多了。”魏淩昱反駁道。

齊時聞言。

謝知蕭到底對他做了什麽，不會給他下了什麽藥吧。

而後就看到魏淩昱拿出手機，在齊時疑惑的目光下，按向星際社交軟件—星信。

屏幕上顯示：“你正在呼叫謝哥哥。”

“他剛走。”

“但是我想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