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那封信

囡囡：

對不起，我又忘記你跟我說的你住的地方在哪了。

我只好把信寄到了你學校，你應該能收到吧。

我跟你說的那只大黑狗，它越來越大了。

我快要躲不了它了。

前幾天我去醫院找了說我有病的嚴醫生。

他說我還得吃藥，我配了藥，好貴啊。

吃了藥，我還是覺得我有些事記不得了。

囡囡，會不會有一天我把你也忘了？

我不想忘記你啊，囡囡。

囡囡，我好想你。

恐怕我是好不了了。

囡囡，對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挺不過去了。

你奶奶前兩天去醫院檢查，壞東西又長出來了。

醫生說，也治不了啦。

囡囡，對不起，我們不能再拖累你了。

就算你不說，我也能想到當初你奶奶的手術費哪裏來的。

我把我和你奶奶一起帶走了。

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不要再回來了。

這裏沒有一個好人。

寶寶，媽媽一直愛你。

你要好好的。

媽媽 2017年12月12日

葉苓捂着臉，淚水奔騰而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封信是出事前一天寄出來的，

媽媽一直在騙她，也一直表現得很正常，她一直以為媽媽只是輕微的抑郁，還有所謂的精神分裂，也只是脾氣不好和更年期到了而已。

沒想到，她的病竟然這麽嚴重。

她承認，自從上了高中，不用天天回家之後，她是過得輕松多了。

上了大學之後，更是要兼顧學業和打工。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承受失去至親的痛苦。

她曾怨過，為何在她最虛榮的年華她一無所有。

也曾恨過，為何有個吃喝嫖賭樣樣來事最後還把自己作死了的父親。

還曾想過，如果她能生活在別的家庭或許會幸福很多。

可她，是愛着她的媽媽的。

她記得她的每一個溫柔的擁抱，也記得她的每一句細聲的叮咛。

記得她在廚房炒菜時的咳嗽，也記得她在桌前打毛衣的笑容。

記得她擰她耳朵時的疼痛，也記得她嚴厲教訓她的話語。

太多太多了，很多她以為她遺忘的，只要稍稍一回想，就全部翻了出來，歷歷在目。

可這些，都沒有了。

媽媽，她是在怎麽樣的折磨裏，才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的呢？

回到出租屋，葉苓捏着信紙，枯坐了一夜。

直到天光微微發亮，葉苓才驚醒般地動了動僵直的身體，站了起來，腿麻痹了一下，她扶住了桌子，然後用手指刺激了腿部幾個穴位，緩了一會，然後走到洗手間。

卸掉殘留了一夜的妝，對着鏡子裏的臉，葉苓仔細地看着，她和母親還是長得很像的，只是她皮膚更白，五官和臉型更細致柔和，看了許久，葉苓擡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過了一會，又放下手臂，開始重新塗護膚品，然後化妝。

打了豆漿，煎了鹹鮮口的豆渣餅，吃起來和媽媽做得有點像，吃完之後，葉苓洗碗洗豆漿機，然後塗護手霜，再換好衣服，把髒衣服扔洗衣機，抽空把家裏拖了一下，桌子什麽的也擦了一下，然後把洗好的衣服晾好，看看時間，七點多，可以去上班了。

葉苓，今天你要扮演的是一個合格的公司職員。

她對自己笑了笑。

于是合格的公司職員的一天過去了。

下班前于小玫跟葉苓說，公司定在本周六也就是10號晚上吃年夜飯，她還蠻期待的。

最近在外出差的業務員也很多陸陸續續地回來了，公司也熱鬧了許多。

2017年公司經營業績很不錯，老板大方地表示一定好好犒勞辛苦一年的大家。

于小玫就是期待着今年過年的大紅包和年夜飯上面的大抽獎，據行政的妹子透露，今年的獎品是前所未有的豐盛，于小玫都準備去哪蹭點仙氣在手上了。

葉苓來公司時間也才十幾天呢，才混了個臉熟，和大家都還不很熟，稍微熟悉一點的也就于小玫和陳惠了。

對于這個長得美又低調，看起來文文靜靜的財務科新來人員，其實公司群裏已經八卦過好幾撥了。

于小玫透露了一點資料，但她沒告訴大家葉苓就是網上瘋狂轉載視頻的那個無名姑娘，一個是因為葉苓明顯不喜歡高調，二個是她也不想太被比下去不是，尤其是公司裏單身青年才俊可不少啊。

葉苓目前只進了雪化的行政財務人員群和總群，其他的公司群她沒興趣，再說日常事務沒有交集又不熟，加進去幹嘛，沒意思的，都懶得處理這些人際關系……

下班之後，葉苓回家，打開冰箱，對着滿滿當當的冰箱發了會呆，然後才猛然想起，自己是要拿挂面出來的。

鍋裏放了水，葉苓把鍋子放在電磁爐上，然後又發起了呆，“哆啦a夢喲~哆啦a夢喲~”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喂，小叮當？”“哦，口誤了，歐陽。”“好的。”“等你。”挂完電話，葉苓激靈了一下，我剛剛怎麽了？她把鍋子和電磁爐收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

歐陽很快就到了，葉苓也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就下去了。

一到車上，歐陽就抱着她狠狠地親了好幾口，“想死我了，大寶貝兒。”

葉苓笑了，“歐陽，你是小叮當哦。”

“什麽小叮當？”歐陽問。

“哆啦a夢，可以讓人瞬間開心的小叮當。”葉苓回答。

“哈哈，我還有這樣的魔法啊？”歐陽笑了起來。

“嗯。”葉苓認真地點頭。

“真乖。”歐陽揉了揉葉苓的臉蛋，“走，哥帶你吃好吃的，就更開心啦。”

歐陽總是對京城裏哪裏有好吃的好玩的了若指掌，吃完晚飯後，歐陽帶着葉苓去抓了一大堆娃娃，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帶着葉苓回他公寓開始夜生活。

在歐陽正要拿出小雨衣的時候，葉苓制止了他，紅着臉道：“安全期，不用的。”

歐陽悶笑地收回小雨衣，然後抱着葉苓壓到了床上。

劇烈運動結束後，葉苓想，果然還是運動最好，排毒又助眠。

半夜的時候，葉苓突然醒了。

一看牆上的挂鐘，才三點。

歐陽緊緊地抱着她，她怕把他給驚醒了，就沒動。

她腦中紛紛亂亂的思緒一重一重地刷過來，而歐陽身上的氣息卻又令人安心。

慢慢地，她又睡着了。

她睡着之後，歐陽睜開了眼睛，他又不是木頭人，葉苓的眼睫毛小刷子一樣地在他胸口刷着，他早就醒了，只是他一早發現葉苓有心事，所以就沒動，他愛憐地摸摸葉苓的頭發，心裏一片柔軟，有我在，什麽不開心的事都走開吧。

第二天，葉苓精神奕奕地去上班了，又被于小玫揶揄了一下。

“小葉子，咱們部門要不要也出個節目啊？”于小玫問道。

“什麽節目？”葉苓反問。

“就公司年夜飯啊，據說在很高檔的星級酒店開桌呢，老板真給力。”于小玫笑道。

“我沒什麽特長的，我給你們加油吧。”葉苓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你不是會跳舞麽？”于小玫悄悄地說道，“她們要是知道無名姑娘就是你，肯定眼珠子都吓掉了。”

“我不會啊，那天是舞劍，和舞蹈不一樣的。”葉苓搖頭，“我不喜歡出風頭，網上還在讨論無名姑娘嗎？”

“還是有點熱度的，主要那個視頻太牛了。”于小玫又點開微博，“微博上倒是冷得快，畢竟每天都有頭條的嘛。”

“那就好，應該很快就冷了。”葉苓安心了。

“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出名嗎？”于小玫好奇了，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不想。”葉苓直接否決。

“好吧，那我去報名唱歌吧，你給我加油哦。”于小玫起身去行政那裏了。

“你好，葉美女。”一個帥氣的男子走了過來。

“你好。”葉苓客氣地回了一聲。

“可以加個微信嗎？”男子笑着打開微信二維碼，“掃一下我就好了。”

葉苓并沒有拿起手機，只是淡淡道：“有什麽事直接在公司群裏@我就可以，不用單獨加的。”她表情有點冷，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

“這樣，好吧。”男子無所謂地收回手機，然後繼續笑容可掬，“晚上有空嗎，請你吃晚飯，可以嗎？”

“不好意思，晚上和男朋友有約了。”葉苓依舊淡淡的。

“好吧，打擾了。”男子悻悻地插着口袋走了。

于小玫回來正好看見，不無嫉妒地說：“雪化之光來找你啊？被你拒絕了？”

“什麽雪化之光？我又不認識。”葉苓答道。

“這位雪化之光名叫廖仲楷，就是我們雪化公司最帥的男人啊，而且業務水平也超厲害，據說年後會被提成經理級吧。”于小玫眼中冒着光，“再瞧瞧那大長腿，簡直就是現實版的歐巴啊。”

“我男朋友更帥。”葉苓肯定地道。

“拉倒吧，帥能當飯吃，你男朋友開帕薩特，廖仲楷可是開大奔的。”于小玫眼睛有點近視又因為愛美平時不肯戴眼鏡，根本沒看清歐陽的樣子，只是看到過歐陽開車到警局。

“哦。”葉苓無所謂地歪了下頭，然後拿出包包，找筆記本，咦，這是什麽？怎麽會有一個錢包？

“哇，新款gi錢包，葉苓你新買的？”于小玫正好戴上眼鏡準備做報表，然後就看到了。

“我男朋友送的。”葉苓想了想，也只可能是歐陽昨天晚上偷偷塞進包包來的。

“哇，看來對你很用心啊，這個錢包起碼要花掉他兩個月工資了哦。”于小玫感嘆了下，“還是蠻體貼的。”

“是的。”葉苓捏了捏，錢包裏面好像還有東西？她沒打開來看，把錢包又放回包包裏，于小玫太八卦了，真有點吃不消。

“換了我是男人，肯定也要對小葉好好的。”陳惠在旁邊也說着，“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男人經濟條件差一些沒關系，關鍵是要對你好才是真的。”

“我還是比較喜歡有房有車有存款又有顏值的男人。”于小玫單手托腮，嘴角含春，“然後寵我疼我愛護我，什麽都聽我的。”

“醒醒吧，你不是個小女孩了，還做夢呢。”陳惠不客氣地道，“你要想想那樣的男人想找女朋友肯定是要求膚白貌美大胸長腿的，你還是找個差不多的吧。”

“我要是膚白貌美大胸長腿，我還要找男人做什麽，我随便開個直播，賣點化妝品，就能賺翻了好嗎？”于小玫翻了個白眼，“人生還是要有點夢想的，對吧，小葉。”

葉苓點頭，笑道：“有夢想的鹹魚就不是一條普通的鹹魚了。”

“沒錯！！”于小玫給自己打氣，“就讓我做一條有夢想的鹹魚吧。”

陳惠搖搖頭，也笑了，年輕的時候能有夢想，其實也很好的，至少以後回憶起來，遺憾會少一些。

待于小玫去茶水間的時候，葉苓終于找到機會把錢包拿出來了，裏面裝的是什麽呢？

打開錢包，嗯，歐陽真是很實在啊，塞滿了現金和卡……

所以，到底送的是錢包還是卡呢？

葉苓拍了一張錢包打開的照片發給了歐陽。

歐陽回了一個笑臉，然後說最近好忙，不能經常陪你，稍稍補償一下。

葉苓回了個親親和擁抱的表情。

歐陽沒再回，可能又去忙了。

葉苓收好錢包，然後撐着頭，在筆記上寫了一句：

歐陽，你對我，到底是怎樣看待的呢？

合上筆記，葉苓把筆記本也塞進包包，寫日記的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很多沒法說出口的話，不能表現出來的想法，都可以宣洩到紙上，過一段時間再回過頭來看，又是另一番感受。

于小玫端着咖啡杯過來，一手還刷着手機，然後對着葉苓叫道：“快看群裏剛剛發的視頻！”

葉苓打開來一看，是個天上掉錢的視頻。

于小玫又在那邊咋呼，“天啦嚕，居然會有傻叉從中央廣場樓頂往下撒錢，下面的人都搶瘋了吧，我要是在的話肯定也能搶個好幾百塊呢。”

葉苓卻心中一緊，連忙跑到窗口，果然警局門口嗚啦啦地開出去一大排的警車，中央廣場那裏人多，恐怕會發生踩踏事件，葉苓又點開下面幾個視頻，果然亂起來了，暗道，真是傻叉，又給我的警察叔叔增加工作量了唉。

這場中央廣場撒錢事件很快上了頭條，的确有人因為要搶錢被踩了，但好在沒有危及生命，受了點傷，也長了教訓，警察去得也及時，很快疏散人群，并逮住了那個撒錢的腦殘。

沒多久，京城公安局的微博就公布了事件的始末。

快過年了，什麽人都有。

辛苦了呀，警察叔叔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