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忘掉吧，江延

忘掉吧，江延

蛋糕房的生意不算好，我趴在桌子上抄着作業，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這樣的日子最為悠閑，不知道什麽時候到頭，就這麽渾渾噩噩地活下去。

到了下午拿出蛋糕胚把孫阿姨她女兒的蛋糕做了，就等着晚上她來拿之後關店。其實我并不喜歡放假，也不喜歡上學。放假一天二十四小時，全部都是我自己一個人。上學，全都是讨厭我的人。真是累死人了。好麻煩。

我腿搭在桌子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好像要睡着一樣，事實也就是這樣。直覺一片陰影将我覆蓋，好像墜入了一片黑色的暖巢一般。我這一睡還是被孫阿姨叫醒的。

“小延，小延？醒醒。”

“嗯……”我醒了之後還是很困，“不好意思，我給您去拿蛋糕。”剛要起身搭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下去，我頓住，我撿起來，那是一件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衣服，一件黑色的風衣，看起來質感很好。我是徹底傻眼了。

“怎麽了小延？沒事吧你？”孫阿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衣服。

“……沒、沒事，對不起，我馬上。”我轉身回蛋糕房的冰箱拿了蛋糕，腦子一片空白地把蛋糕交給了她。

我跌坐回椅子上，我媽不可能回來，更不用說那個幾百年不回來一次的爹了，到底是誰？為什麽？他什麽都不做，就只是給自己蓋個衣服？這人到底是誰啊，我懷疑有人跟蹤自己，可我有什麽可被跟蹤的？沒錢沒權的……

“嗨～”一聲輕佻又張揚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想。我猛地擡頭，對上那張熟悉的臉。對方倚在旁邊的儲物櫃旁，正微笑着看着我。

“………”

一模一樣的我。

我頓時有了一個猜測，“是你幹的？”

江雁哈哈一笑，擺擺手，“哎，哪裏話？我又沒幹什麽壞事。相反，你這麽孤單，我轉移了你的注意力不是嗎？這樣敏感的你就不會難過了，不對嗎？”

“我哪裏敏感……不是！我哪裏孤單了？你亂說什麽？”不知道為什麽，我遇見他神經都緊張起來了，而且他還自以為很了解我的樣子，實在讓人惱火。

他看起來游刃有餘，垂眸隔空圈了一下我，“我說過，我知道你的所有。”

我其實很想反駁江雁，但看着那張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我更好奇他到底是誰。或者說是我的身份。

“你是誰？”我問他，“或者，我是誰？”

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難解釋了，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兩個人可以長得完全一樣，也不相信會這麽巧就被我給碰到。

他幽藍色的眼睛似乎更暗了，他緩緩朝我走過來，我後退一步，可後面就是牆壁，他看起來愉悅地‘啊’了一聲，摸了摸我的臉，接着掐着我的脖子走到鏡子前，江雁撫摸着我的臉頰，強迫我看鏡子，“你說我是誰？你又是誰？”

他如同吐着毒信子的毒蛇一般在我耳邊宣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

我瞳孔微縮，掙開他的懷抱，“怎麽可能？”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兩個我？我不就是我嗎？這根本解釋不通啊！

他輕輕就放開了我，輕輕嘆了口氣，好像是自問一般地，“是啊，怎麽可能呢～？這就要問你了，你才是真正創造我的人，不是嗎？”

什麽意思？他的意思是我創造了他？我怎麽沒有印象？而且怎麽創造他啊！！這都是些什麽……我聲音都有些發抖，“你說清楚。”

“還不夠明顯嗎？我就是第二個你啊，江延。”

我的心狠狠地震了震，“你是江雁，不是江延。”

“我是第二個你，但并不代表我要和你完全一樣。你代表了自身的懦弱、善良、脆弱和溫柔，”他擡起頭，沖我笑得令人渾身發麻，“而我，則代表了你自身的暴力、蠻橫、冷漠和欲望。”

直到現在，我不得不接受所有的現實，江雁就是我所有的私欲。

“……為什麽別人沒有第二個自己，我卻有？”我還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垂眸笑，“別人也有啊，每個人都有第二個自己，只是你沒有關好我，讓我跑出來了。”

我看着他，心莫名地很痛。

“你希望我關好你嗎？”

他看起來有些難過，甚至是迷茫，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忽然看向店門外，我也跟着看去，那是我媽，她正朝這邊走過來。

我突然就有些慌張，讓我媽看見了他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解釋？我擡頭看他，他卻一點兒也不慌的樣子，真是給我急死了。

我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來我媽就進來了，她看了眼我，就好像沒有看見江雁一樣挂包，“你居然沒有關店，正好，累死我了，我就在這裏睡了。”

我看了看江雁，又看了看我媽，早知道，我的腦子并不太好使，我媽為什麽看不見他？他這麽一個大男人在這裏……怎麽可能看不見他？

我媽見我看着她，瞪了我一眼，“幹什麽？看我幹什麽？我告訴你，我沒錢！”我看見江雁沖我笑了下，他張嘴說話，卻沒有聲音，但我看出來了，他的口型分明說的是:“可憐的孩子。”

接着，他就看向窗外，我眼神一恍惚，他就突然不見了。什麽意思？他是在說我可憐嗎？我的家庭嗎？可是他怎麽知道我的家庭……也對，如果他是我的話，也知道我的家裏情況。

我沒有和我媽在店裏睡，我回了小區，我想了很多，只想問他個明白。忘記，真是個悲哀的詞語。他明知道我不可能忘記這麽大一件事情，他必然是有準備的，難道他可以讓我失憶嗎？

而我就突然想到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打了人，他确實是打了人，可他們卻說是我打了人，難道他們看不見江雁，只有我能看見？

我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麽異于常人的能力？我是不是要覺醒了……

我實在無法想通，我打開手機在浏覽器上搜索:能看見別人看不到的人是什麽問題？

可能是妄想症。

這個答案擺在我面前我是沒有想到的。我絲毫沒有想過原因是我病了。……我會得妄想症嗎？

“江雁。”我悶頭喊着。

“江雁。”

“江雁！我知道你在！你出來！”我站起來喊道。

沒有人回答我。

我突然就有些生氣，為什麽這人想出現就出現，想走人就走人？這太嚣張了。可是照他說的，他也是我，我進我家……好像也沒有什麽問題。

“你看起來很生氣啊～？”

頭頂上的人差點吓死我，我往後倒去，被他接了起來。

“我叫你，所以你聽見了？”

“親愛的，別生氣，我完全有理由解釋。”

“想逗逗你而已，沒想到看到你這麽生氣的樣子。突然就更好玩了。”他壞笑着，真是個讨厭的我。我讨厭我自己。

我本身的欲望真的是這樣嗎？

“我要問你，我是妄想症嗎？”

“……”他笑着不語。

“我是不是……”

“你希望我消失嗎？”江雁笑着問我。

“我當然希望！”

“不，你說謊，”江雁的眼色沉了下來，“你想要我，你需要我。你需要我的存在，江延。”

“……”

我無言以對，我根本不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你的生活實在可憐，你無助又懦弱，脆弱不堪，你如此孤獨，所以我就出現了。”他看着我，幽藍色的瞳孔讓我覺得更看不透他這個人，可他明明是我自己。

“江延，接納我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嗎？”

我頓住了。

他見我沒有說話，無所謂地一笑，“也是。”

是我的錯覺嗎？我感覺他很難過。從我見到他起，他就一直很矛盾。他是一個矛盾的人，那麽我呢？

他垂下眼看我，眼神溫柔安靜，好像有無垠大海在其中翻湧，“晚安，江延。”

我還沒說些什麽，便眼前一黑，昏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