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編劇

編劇

“先知，進來吃罐頭！”

“旺旺！”這句狗聽懂了。

祝枝看着一人一狗歡樂互動的樣子，只能自己關上門，把手裏的剛買的水果放進除了礦泉水，頗有點空空如也的冰箱冷藏層。

羊排則放在有點存貨的冷凍層，并在冰箱門上的小黑板記錄日期和品類。

防止龍女士又揮揮手離開京市，食物過期了也不知道。

因為龍女士是真的忙，一年到頭出差時間比在家裏時間還多的那種，要不是今日是周日，她慣常會自行修整，一家人想見個面都難。

在她身上簡直印證了一句話，有錢人怎麽了，有錢也是很辛苦的，尤其是龍女士還白手起家，是家金融公司老板，手下有小五百人，用行動踐行“時間就是金錢”這句箴言。

祝枝拆了一盒個大飽滿的葡萄，去廚房清洗了一小盆。

“吶，急救面膜，一天一敷趕緊給我修複下，本來就宅，再難看點就嫁不出去了。”

龍女士找來一大盒貴婦級面膜，又開始念叨尋常家裏的擔憂。

祝枝用剝好的葡萄塞住她的嘴，“媽媽啊，你也才三十五歲嫁給我爸，我這不還有幾年，你就別操心了啊。”

龍女士往常一提這個就來勁，這次她咽下汁水鮮美的葡萄後，卻沒多說了，只是傷感得嘆了口氣。

“我年輕時也不喜歡人催，可也許現在真是老了，總想着我老了還有你這個家人陪伴，可你呢？你這混不吝的樣子我百年後怎麽和老祝交代。”

祝枝見不得大美人顧影自憐的樣子，趕緊執行“飯遁”方針，“啊我好餓啊，剛看了冰箱你還有幾塊牛排，我自己動手了啊。”

“你這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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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不夜城的大城市，街道上車水馬龍，房內的煙火平凡也是暖融了人心，祝枝麻利得煎了一塊牛排，又調好慢火定時，煲上了羊肉湯，兩人在島臺上對坐，就有了家的溫馨。

祝枝一邊吃一邊問龍女士的意見，“媽媽，有影視公司請我去做編劇。”

龍女士注重身材管理，現在只小口小口吃着葡萄，“嗬，敢讓你去，哪家公司不要命啦？”

祝枝沒管來自母親的冷嘲熱諷，“好像是旭日影視，他們想買我的影視版權，并問我能不能一起參與編劇，對方對作品質量很看重。”

這也是吸引祝枝的地方，誰不希望自己作品好呢。

龍女士拿出手機看了會兒工商信息，“哦是老楊的公司，去吧，別丢你媽的臉。”

這個評價好像比對自家女兒高啊，祝枝連忙取經該公司的口碑評價，問完又有點感慨，“我好久沒上班了，感覺又要卷起來了，心好累啊。”

先知贊同得搖搖狗尾巴。

龍女士恨鐵不成鋼，“要是你是我手下的員工，說卷我第一個嚯嚯你這個害群之馬。”

“萬惡的資本家。”雖然這句話常用于形容小言男主，但她媽媽顯然憑實力更勝一籌。

龍女士不以為意，“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承擔多大的項目就有多大的風險和壓力，你啊，還得練練。”

祝枝耍賴，“要不是他們邀約，我覺得閉門寫作也挺好的，養活了自己也潇灑自在，人各有志嘛。”

龍女士點頭，“那你怕什麽？又不是沒卷過，只不過你現在是自己創造，以後是團隊協作罷了，多去學學不同的經驗，大不了被欺負了我給你注資。”

祝枝愣住了。

接着一臉感動，“您就是現實版的霸道總裁啊，還是我家的獨一無二。”

龍女士一臉黑線，“先別貧，我從沒投資影視，真到那時你得按規矩寫份詳實報告才行，我可不做賠本生意。”

她又搖頭嘆息，“要是你當年繼續在金融行業做下去，我就可以慢慢把公司交給你退休了，哪用得着受甲方的氣，你啊。”

金融公司一把手的龍女士向來都是強勢的甲方，只有別人拟好項目讓她注資的份，本來祝枝也應該走這條路，只可惜……

“哎呀媽媽，我已經自由自在六年，現在再受甲方的加班已經賺啦，而且給的錢不少哦。”

這點錢實在讓龍女士嗤之以鼻，但她也明白祝枝現在的身家在寫作這行也算是二八定律的佼佼者了，“當年你繼續做下去錢會更多，你那個華爾街的室友當年課業還不如你呢，不就混的很好？”

“可是我很煩社交和做報告啊，當年學的知識炒炒股就好了，你常說知人善任，我這顆金子當然在适合的地方發光才更開心啊，就像你和數字打交道甘之如饴一樣的。”

這下換龍女士沉默了。

她想起了祝枝的高中時期，小姑娘當年下足苦功夫補習數理化，确實天資比人不足，祝枝是盡過力了，也最終看開了選擇另一條職業道路。

“算了，我不提了，跟劇組很辛苦，你自己去試一趟吧，別回頭找我哭。”

祝枝吐吐舌頭，知道了龍女士的嘴硬心軟，她早過了受欺負找家長的年紀了，今天只是新的工作決定和龍女士透個氣而已。

畢竟，爸爸去世後，她在這世上的家人也只有龍女士了。

盡管龍女士也不是親生的母親，但這麽多年的慈愛，她在心底早就不區分了。

——

第二天，是陽光燦爛的周一，也是被無數打工人看做魔鬼的周一。

然而，祝枝在家裏快樂得撸着狗看着電影，別人的痛苦更凸顯了她自由職業的快樂，因為合作的影視公司就在京市，她的編劇合同定在了大後天去面談，現在是休息時間。

尤其是午飯後好友安冉給她打電話八卦，“豔遇後續呢？”

“什麽豔遇？”

“就是昨天你說超市挑羊肉卷時，偶遇的帥哥啊，這不算嗎？”

“不算吧，我只是說他舉着羊後腿搭讪的樣子十分滑稽而已，再說了，你丫語文是還給體育老師了麽？這算哪門子豔遇。”

“……會做飯的男青年不多了，我以為你提到，是因為鐵樹動心了。”

祝枝避重就輕，“女孩子還是事業要緊。”

安冉一噎，嘴裏葷素搭配的豪華工作餐也不香了，“你是那什麽欲煉此功就需嗯嗯的武俠人嗎？就像你筆下的人物，還沒出戲？”

“我筆下也有感情線的好吧，什麽嗯嗯啊嗯的。”

“不過現在男的也不靠譜。”安冉想到什麽似的，語氣弱了幾分，“你昨晚回家就算了，今晚必須得陪我吃飯，最近西市新開了一家火鍋店，你陪我一起去吧！”

祝枝提議，“可以是可以，我要大份青菜。”

“你不是向來無肉不歡嗎？”

“……昨天喝羊肉湯上火了，這兩天得冷靜冷靜。”

“哈哈哈行，我心理頓時平衡不少，記得晚上一起吃飯啊，必須的，速度的。”

“嗻。”

安冉幾乎是盼星星盼月亮得等到了下班，推掉了一些不重要的工作，延遲了一些不太急的工作，拒絕了一起加班的卷生卷死，她總算逃出了工作的大樓，來到了人聲鼎沸的火鍋店。

還在街口，就看見長發飄飄的祝枝神色淡定得在窗邊點餐，遠處喧嚣，此間靜好，獨成一幅動人的山水仙人畫。

顯然，就算上火也沒影響美女氣質。

“枝枝！”

畫卷裏的人擡眼，淡定得看着她，把火鍋單子遞過去，“還是老樣子嗎？”

安冉看了一眼，單子兼容了自己的老口味和此家店的招牌菜，“優秀，下鍋！”

店小二麻利得确認離開，兩人這才好好聊天，安冉頭一個吐槽，“周一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我今天忙得不着五六的，還好你先過來占位。”

這家新店十分紅火，又開在美食聚集地的西市，外面等吃飯的人可是一條長龍。

等到食材上來，蘸着調料兩人吃了一會兒，聊了最近看到的生活趣事後，安冉才吐露出自己的心事，“枝枝，我好難過啊，他還是離開了。”

祝枝沉默不語，好朋友裏限定的那個“他”常常就是情感裏的對象。

原本熱情的火鍋似乎也變得傷心了。

安冉看着自己的筷子，又看着辣鍋裏起伏的牛肉，“你說，愛情這玩意是不是就像火鍋裏身不由己的肉片，只能在火焰中翻滾沉浮，讓人煎熬不已。”

祝枝想了想，“火鍋知道自己有這麽偉大的寓意嗎？”

安冉用筷子的手一頓，忍不住笑了，“你這家夥，我難得傷感一下，你怎麽寫小說那麽虐，平時嘴還這麽貧呢。”

祝枝不理她，徑直給她用漏勺網了一塊牛肉，“吶，吃吧，不煎熬，姐用勺勺給你網起來。”

安冉對年齡特別在意，“呿，我比你還大兩個月呢，枝枝妹妹。”

祝枝笑看着她，“是誰過生日年年的蠟燭都是十八的，貌美如花不丢人。”

安冉對自己的美貌一向自信，頓時把傷心都抛在腦後了，開始給祝枝安利自己最近種草的護膚品，說得頭頭是道的，末了又看了下祝枝的臉，“你是怎麽做到熬夜和上火臉都不垮的？”

一生好強的都市麗人實名羨慕了。

“有沒有可能是已經垮過了，現在只是面膜加睡飽覺後的結果？”

“起開！”周一打工人聽不得睡覺，再說就要困了。

不過困了也無妨，反正她們家在一個小區，雖不住一間卻經常串門，而且每月必須聚餐，兩人的友誼維系得很不錯。

一到祝枝家，這厮就原型畢露了，安冉熟練地穿上她專屬的閨蜜拖鞋，摸了摸先知的狗頭，就一個猛子紮入了祝枝的按摩椅。

“天啊，你這裏就是我的天堂。”

打工人全身的疲憊都得到了放松，安冉不想動了，“讓我小睡那麽一小下，再陪你哈。”

祝枝拿她沒辦法，徑直去遛迫不及待要出門的狗子，累了一天的打工人不想動是很正常的事，她挺理解安冉的。

一個小時後，祝枝神清氣爽得回到家，叫醒了快眯着眼睡着的好友，“醒醒，要睡洗漱好到床上睡，我這還有你睡衣。”

安冉揉了揉眼睛，神智還不太清醒，“怎麽感覺你現在遛狗的時間都加長了。”

因為住得近，她也在祝枝有事時幫忙遛過狗，因此很熟悉。

祝枝喝了口水，“狗子長大了吧，當然體力也顯著見漲，反正我每次回來都得哐哐喝水，就算鍛煉了。”

安冉跟着樂了一會兒，又開始嘆氣，“老板真沒人性，天天加班加班，我以為剛完成一個大項目可以請年假了，明明工作是做不完的啊，天天扒着我們。”

“這麽多年，你還沒掌握打工的本質嗎？”

“……托你的福，我已經學會高效率和搞副業了。”

洗完澡後，都市人聽着歌總會到深夜emo時刻。

當然，更多人會稱呼夜晚是人真心流露的時刻，白天無法言說的話語在外面世界變得漆黑後，總會掙脫胸口，告訴人們什麽才是你的內心所求。

上一刻還嬉笑怒罵的安冉在助眠音樂中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說，是不是很多人都北漂不下去了？京市明明這麽好。”

祝枝想了想，“一個地方總有人喜歡也有人讨厭，喜歡的人留下，不喜歡的離開，這個城市總是來來去去的，重要的是聚在一起的那些人和獨一無二的感覺。”

安冉呿她，“你不是自稱感情戲苦手嘛，怎麽說起來還挺一套一套的。”

“拜托這是兩碼事，寫文我是信劇情大于感情嘛，生活中也沒有成天膩膩歪歪的，大家不過日子了？故事當然也要遵循事實才更有感染力。”

安冉從火鍋店那裏的一滴淚終于緩緩落下，“你說得對，他不想北漂了，而我想，只是八年的感情了，讓我分手總是心酸。”

安冉的男朋友是大學時候認識的學長，兩人熬過了畢業分手的情況，熬過了北漂開頭最艱難的幾年，卻仍沒有抵擋過現實下的最終錯過。

這麽多年感情，怎麽可能不會遺憾。

祝枝主動拿來紙巾，安撫了好友的後背，“智者不入愛河，除非志同道合，分了好，我總覺得他說話不好聽，下一個更乖。”

安冉擡頭，連哭都忘了，“神了，我倆分手還是昨天，我哭狠了倒頭就睡也沒和你說，你是從哪裏知道，我是因為他嘴欠決定離開的？”

當然是猜的，但這下祝枝也好奇了，“他說什麽了？”

“先說京市房價太貴了，畢竟咱們都是普通人不如回老家買房，我年紀也不小了，正好回去壓力也小點。”

“又說調理好也好生個大胖小子，他媽媽也想孫子了。”

“只能孫子，不能孫女？”

“我也這麽說的，他說女兒也行，但最好再要個男孩，國家三胎也放開了嘛，他也想湊個“好”字。”

這也是華國人民樸實無華的心願了，但祝枝卻皺起眉。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怕痛，本來是不想生孩子的，後來才松了點口，說就算再怎麽愛，也只能生一個給交代。”

安冉點頭，想起什麽眼淚又飚出來了，“我也不是沒和他說過，可他老家電話一來他就啥都不顧了，這還沒結婚呢，再說了，那是他老家，又不是我老家，我就不想遠嫁南方才想和他一起在這裏奮鬥的，我們之前明明說好的。”

祝枝沉默，她是潇灑的單身狗，和安冉這對情侶檔吃飯的次數挺少的，但也記住了他倆的故鄉相差一千多公裏，一南一北距離甚遠。

安冉老家在東北，離京市更近，最開始男方也是信誓旦旦得想陪安冉留下的，京市是大都市，機會又好，先開始沒有一個人反對這個決定。

沒想到兩人克服了南北口味差異，和工作作息差異後，倒底是沒共同翻過結婚要買房這個大山。

安冉憤慨不已，“最可氣的是，他見争不贏我後，說，說讓我別跟那個游手好閑的富二代閨蜜學，說人家出身就在羅馬，咱們這群牛馬還是認清現實吧，我當場就把茶水潑在他臉上了，這一天天pua誰呢，說分手就分！哎，我現在就是emo下過往歲月而已。”

“游手好閑？”祝枝不敢相信得用手指向自己，沒想到最後神來一轉還有她的一筆，“說得是日日夜夜、勤勤懇懇碼字的在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