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病房

病房

第二天，龍女士醒來第一句話就是，“枝枝，辛苦你了。”

她沒忘記昨天自己頭痛欲裂、甚至開始說胡話時，祝枝扶着她上輪椅，跑上跑下得做檢查的樣子。

依稀能感到女兒強自鎮定下，常握筆的手卻慌得簽不了任何字。

這個繼女，比親女兒還要好。

龍女士保養得宜的臉上失了血色，憔悴得吓人，祝枝別開眼，過了一會兒笑道，“你是我媽媽，辛苦客氣的話都不要再說了。”

龍女士輕輕握了下祝枝的手，再沒說其他。

主治醫師進來檢查，收集完今天的病症後，對昨日的檢查結果再加以分析。

“腰椎穿刺的結果大概率是化膿性腦膜炎，腦袋裏的東西喜愛向來很兇險，除了開的吊瓶外，你們需要留院觀察幾天，尤其是顱內壓，有什麽不舒服的要及時告訴我們。”

祝枝記住了，昨天醫生看她那麽緊張還科普了一下就算是腦膜炎也分致癌型和不是，一開始不用如喪考批。

如果不是致癌型的，普通頭痛也要一個月半個月，這個病治起來很麻煩，但她一定要保持良好心态，要不病人還正常，她卻擔心病了。

至少現在不是，還好不是，祝枝心裏壓着的大石頭終于松掉，天知道她昨天看着虛弱的龍女士腦袋裏走馬觀花過了多少過往。

這是她現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龍女士也笑了下，配合完今天的檢查，吃了一點早餐，又沉沉睡去。

能睡着比頭痛要好，說明藥物已經開始攻略炎症了。祝枝打起精神來，今天的早餐是醫院臨時買的，她準備給龍女士準備一些更營養的東西，還有這幾天換洗後的衣物，昨天回家一趟還是太匆忙了。

拜托護工看顧一下，有情況随時打她電話後，祝枝急匆匆得回家，收拾了大包小包得回來，還好龍女士睡在醫院，有專業的醫藥條件後，比之前安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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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工姓胡，在醫院介紹下找的，大概四十多歲，手腳十分麻利，她看了一眼祝枝眼底發青，一副想睡又不敢睡的樣子，十分有經驗道，“閨女快補覺吧，大白天我看着呢，護士也看着呢。病人也在睡，您趁此機會趕緊休息吧。”

祝枝抿抿唇，道理她當然知道，但是當時的害怕依舊心有餘悸。

病了誰都是可憐人，護工于是換了個說法，“或者您就睡陪護床，有事我推您起來好嗎這媽媽病了，您不能也倒下啊。”

她是專業的，雇主都熬倒了可不行。

祝枝沉默一會兒，只能強調，“有事你一定要叫醒我。”

說完這話她就控制不住得墜入了夢鄉。

胡護工從業這麽多年，從來都是子女忙請她全權代勞的多，不是他們不孝順，而是更多人上有老下有小，伴侶或孩子都勸着要顧慮自己多一點才請人分擔，而祝枝卻上上下下一天也沒個別人搭手，守完夜後即使白天也無法安心。

護工心裏也是感慨，這是個真孝順的，她們有經濟條件能住得進單人病房，心理上卻更加茕茕孑立，相依為命。

這一覺祝枝睡得十分昏沉，因為夢境太多，祝枝的腦子都在嗡嗡作響，心中的困意未減，大腦卻因為警醒被迫醒來，只能說臉上的血色終于回來了些。

叫醒她的是海綿寶寶的聲音？

祝枝雲裏霧裏，覺得這個世界玄幻了。

睜開眼，卻是好久不見的兩位配音老師小宋和小游，還有，李林寒。

派大星的聲音憨厚又開朗，“嗨，海綿寶寶，我們去抓水母吧。”

海綿寶寶的聲音正直又搞笑：“對不起，今天不行，我要上班。 ”

派大星呆愣：“如果你去上班的話，我今天該幹點什麽？ ”

海綿寶寶疑惑：“我不知道，一般我不在家的時候，你都幹些什麽啊？ ”

派大星委屈：“等你回來。”

龍女士對外的笑容從來官方得像一瓶紅酒般優雅動人，但祝枝知道她也會在家人面前發出真心的孩子般的笑聲。

只是這笑容才過去幾天而已，她卻是久違了一般。

龍女士注意到她的醒來，捂着嘴巴繼續小聲笑，“枝枝，抱歉，你的朋友實在太有趣了。”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業人士，龍女士幾乎不看任何新潮的動畫片，唯獨對祝枝小時候喜歡的《海綿寶寶》情有獨鐘，她常陪着少女時期的祝枝津津有味地追一晚上動畫片，而不是像別人高中的家長壓着孩子學習。

于是孩子的樂趣最終也成為了她的樂趣。

祝枝心頭一暖，小游和小宋卻率先不好意思了，小游撓撓頭，“阿姨不知道配音演員是幹什麽的嘛，我們就學了個對話。”

小宋也指着李林寒說，“都是老大讓我們學的，我今天本來該在北戴，唔……”

小游眼疾手快捂着小宋的嘴巴，嘴上一抹大大的笑意，“阿姨，祝老師在劇組特別照顧我們，下午茶都請了好幾回了，前幾天知道我們南北溫差感冒還特地送幾包潤喉糖！您病了我們說什麽都要過來看望的，我們是朋友嘛。”

龍女士瞟了一眼李林寒，依舊笑容滿面，“謝謝你們啊，我還總擔心祝枝去劇組還是那個牛脾氣誰都不讓呢，沒想到還有你們這群有趣的朋友，這配音也太像，太好玩了，你們确實是幕後偉大的演員啊。”

龍女士撫慰人心的話一出，小宋和小游都抵擋不住得紅了耳朵，眼裏有着喜悅和被人認可的光芒，李林寒卻平常心看待，甚至關心龍女士，“您今天是吃流食還是清淡的飯菜也可以？”

龍女士做了腰椎穿刺，她想了想，“醫生沒說吃流食，清淡口就行，怎麽了？”

李林寒打開袋子裏的餐盒，“這是特地囑咐少油少鹽的兩份，您看看？”

祝枝邁開的腳步都頓住了，有些尴尬道，“謝謝啊，我早上也做了營養的中餐，就不……”等她看了菜色以後，忍不住埋汰自己了，這色澤分明的小青菜、炖的爛爛的墨魚肉餅湯再加上一顆全熟的煎蛋，主食一份是紫菜馄饨一份是手擀大骨湯面，比自己的廚藝好了不止一點半點啊。

龍女士自家人知道自家人，只是笑着接過餐食，“謝謝小李啊，你這不光帶給來鮮花，還帶了飯菜，阿姨都快過意不去了，枝枝你可得好好謝謝朋友啊。”

祝枝的眼神不禁瞟向了床邊櫃上早就占據眼球的一大捧清香百合，有了花的點綴果然人的心情都會好起來，李林寒的聲音卻不急不緩，“阿姨客氣了，只是請我們食堂師傅順手的一道，比外面買的營養放心一些，不是什麽大事。”

小宋也非常驕傲，“對對對，我當初就是被食堂大叔的手藝留下的，面試官說這是業內最好吃的食堂了，果不其然，半年我就胖了二十斤，我媽都驚訝得想去拜師。”

小宋在男人裏算是個清瘦身材了，沒想到之前更瘦，祝枝都感到意外了，忍不住對眼前的餐食多了幾分虔誠的心态，李林寒看到了，嘴角忍不住上揚，看清她的臉色卻又壓住，“不早了，你和阿姨吃飯吧，我……我們過幾天再來拜訪。”

小宋的話落在地上了，沒人接十分難受，又被老大催着走，只能拉着小游使勁吐槽，“可惜我爸舍不得我媽出遠門，還撺掇着讓我偷師日後自己做着吃，開玩笑我是這塊料嘛？吃了半年了也就學會了個番茄炒……”

走了老遠了，病房的熱鬧聲才像是漸漸遠去，胡護工都還在樂呵，“還是年輕人好啊，一來啊整個病房都像是亮堂了。”

祝枝看了下時間，快十二點了，她才睡了兩個多小時，難怪腦袋裏還嗡嗡的，但是看到媽媽恢複談笑風生的樣子，心情又陽光了不少。

胡護工問她，“你們先吃飯，我一點後再來？”

祝枝想起自己早上趁着收拾衣物，簡單熬的老雞湯面，忙招手，“我們吃的有多了，你也一起吧？”

胡護工笑了，“我哪能搶病人的吃的啊，你們好好吃飯，我也出去松快松快。”

祝枝想了想自己撇了油雖營養卻不夠清爽的雞湯面，想了想還是放下了，很明顯李林寒的食堂手藝不止征服了小游媽媽，更在打一亮相就征服了自己。

不如把自己做的保存起來當晚餐，中餐就托李老師的福吃點好的，祝枝很快說服自己，搭上小桌子和龍女士吃起來。

兩人一個是生着病，一個是熬大夜，吃完都覺得舒服，肯定了一番廚藝後，龍女士心疼得看着祝枝的黑眼圈，“晚上不許守夜了，你臉色都快比我憔悴了，下午趕緊補覺，我有什麽事還有護工在呢。”

祝枝摟着龍女士的肩膀，“你好好的我才能好。”

龍女士嘆了一口氣，忽然調侃道，“還好就算你不開竅，也有人能慧眼識珠，枝枝啊，好好照顧自己，我才能安心地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