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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聞言, 駱東後背立刻生出一股寒氣,貴妃好歹毒的算計,好一招瞞天過海, 讓府中的三娘子他們成為她手裏的利刃。

華翎公主若真的死了, 那就是死在侯爺所有親人的手裏。

侯爺這輩子恐怕都過不去了。

駱東看到侯爺變得陰寒的臉色以及額間跳動的青筋,眼皮猛跳,迅速地開口。

“侯爺, 屬下昨日就按照您的吩咐往夫人身邊放了護衛, 夫人,夫人若出事, 不可能沒有消息傳來。”

都過了一日了, 謝家的莊子又只是在建康城外, 駱東覺得貴妃的盤算一定沒有成。

絕對、必須得是沒有成!

“事後, 徹查!”謝珩的聲音森冷,這一瞬, 他的心裏對謝貴妃這個侄女的唯一一點顧忌消失了。

謝貴妃卻恍然不知, 她自以為對着叔父傾洩了憤怒之後,轉過頭來又朝太子的心口上捅刀子, “怎麽?太子, 你的寶貝妹妹死了,你還要不要找我謝家報仇啊?誅謝家的九族你真的敢嗎?”

“你人前裝的光風霁月, 一派賢明,背地裏也不過是一個利用自己寶貝妹妹的貨色。表面上多寵華翎那丫頭, 實際上卻慫恿她去勾引叔父,壯你自己的勢力!”

他們想要靠華翎那個丫頭聯合起來, 她不允許。

“住口!毒婦!”太子聽到這裏雙目發赤,霍地從殿中禁軍那裏抽出了一柄長劍, 一如他數年前沖到永安宮做的那樣,要謝貴妃去死。

然而他手中的長劍剛亮出利刃,謝貴妃就已經不在他的視線之中。

謝貴妃被人壓着跪到地上。

謝珩黑眸冰冷地盯着她,眉宇之中是前所未有的暴烈,“謝瑤,你是我的親侄女,我也能殺了你。”

“包括,七皇子。”他撂下一句讓謝貴妃臉色大變的話,直接大踏步地往太極殿外走去。

深紫色的官袍獵獵,殺意凜冽。

太極殿被宮裏的禁軍裏三層外三層地圍着,但當謝太師有所動作的時候這些人就像是忘了自己原本的使命,沒有一個人相攔反而自動散開。

見此,人群中的肅國公神色難看的要緊,這些禁軍中還不知道有多少是真正忠心皇族的!

幸而今日太子殿下沒有被一些人撺掇,圍殺謝慎行,否則到了緊要關頭禁軍倒戈,他們就徹底成了一個笑話。

“太子殿下,太師一定是出宮查看公主的情況。”回來建康不久的顏啓就站在太子的身後,他握着手掌,心中同樣含着一分擔憂。

比起處置謝貴妃,當前華翎公主顯然更為重要。

太子從暴怒中回過神,立刻扔下手中的長劍,也往太極殿外去。

“殿下,陛下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您當立即繼位。”這個節骨眼上,肅國公往外站出一步擋在太子的面前,躬身提議。

謝太師離開,且方才他已經承認了由太子殿下繼位,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不管謝貴妃說的是真是假,在對他們對東宮最為重要的關頭,華翎公主還要往後稍一稍。

太子殿下絕對不能出宮,萬一謝貴妃還有後招說動了謝家的人擁立七皇子登基,那就大事不妙了。

太子的眉頭皺緊,他眼下只想要立刻出宮确認煙煙的安危。

***

剛走出太極殿,腳步急切的謝太師就頓住了。

他看到了夜色中的那一抹清麗。少女穿着素白色的衣裙,烏發披在肩上,僅有一支青蓮的步搖作為點綴,菱唇緊緊地抿着,面容清冷地仿若天上的神女。

可謝太師看她的目光總是不同的,他的黑眸定定地凝視着她眼尾的紅色和輕顫的眼睫,就知道她哭過了,又在害怕着。

“不等我去接你,大半夜地跑進宮,膽子大了。”

熟悉的男子嗓音響起,華翎愣愣地擡起頭,不再只盯着腳下的臺階,貝齒立刻就咬住了唇。

她眼中的濕潤已經快要落下來又被她逼了回去,開口喚人的聲音虛弱又無力,“太師,謝珩,我沒有父皇了。”

她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謝珩向下越過臺階,伸出手臂将她抱了起來。

身體接觸的那一刻,她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謝珩的心也落到了歸處。

她沒事就好。

“陛下駕崩,我知道你很難過,但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逃不過去。”撫着她的後背,謝珩的語氣罕見地柔和下來。

他在安慰她,同時也有一絲寂寥沒被她聽出來。

他比她年長了十歲,将來沒有意外,他總要走在她的前頭。謝太師淡淡地想,她能有今日傷心,倒也足夠了。

“我要去見父皇。”華翎手指抓着他的衣襟,将眼淚都蹭在他的衣袖上,聽着他平穩的心跳聲,情緒慢慢地沒有那麽激動了。

往前她和父皇相處的一幕幕映入腦海,她要進去太極殿見父皇一面。

還有……

“太師,皇兄也在裏面嗎?”華翎鼻頭紅彤彤,嗓音像是浸了泉水,含着哭腔問謝太師,惹人憐愛。

“陛下一知不好就急诏朝臣入殿,太子殿下自然也在。”謝珩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她的頭發,目光平靜地掃了一眼她身後的諸多護衛。

“夫人憂心宮廷有變,将我等帶了過來。太師,侯府一切安好。”公孫尉沒想到自己第一次進到皇宮是這種場景,恭恭敬敬地同謝太師禀報。

他是謝珩府裏的幕僚,跟随謝珩多年,會審時度勢,也很會揣摩謝珩的心思。

成帝駕崩事發突然,定國公府前不久又才因為大房的世子蒙上了一層污名,這個時候哪怕有心也最好什麽都不要做,容易遭受反噬。

所以,公孫尉跟随在華翎身後進宮的時候就想明白了,皇位最終還是東宮太子的。

“嗯,宮門的守衛沒有攔你們?”謝珩開口詢問,神色淡淡。

公孫尉眸光一閃沒有回答,他思及方才的場面,心道這位傳聞中心思單純的公主殿下可以說是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

他的夫人一直在他面前說她乖巧可人,和他們的女兒翹翹一樣就是個小女孩,可誰能想到這個小女孩手裏拿着鎮國長公主的印信,一點風聲都沒有透出去呢。

太師知道嗎?公孫尉覺得不大可能。因此,他默不作聲,只等着華翎公主親自回答。

“我手裏有這個,他們當然不敢攔我。”華翎咬了咬唇,攤開手心,将鎮國長公主的印信露了出來。

她加重了語氣,一雙水眸認真地盯着謝太師不放,“皇兄登基後,我要做鎮國長公主,這是父皇給我的承諾。”

鎮國長公主的印信……謝珩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

“嗯,太子登基後你是鎮國長公主。”他喜歡她的誠實。

他的話音落下,華翎的心就開始撲通撲通地跳動,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願意讓皇兄成為這個天下的主人而不是謝貴妃膝下的七皇子!

激動之下,華翎臉頰微紅,手臂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太師,謝謝你。”

她不管他心裏如何考量,只要他願意選擇皇兄,她就會永遠感謝他。

………

太子第一次落了肅國公的面子,當衆拒絕了他的提議,“國公的話說的有道理,但父皇将逝,僅為孝道,孤也不能立即坐上這個皇位。”

他面色不虞地拂袖,誰都看得出來他真正在意地不是名義上的孝道,而是在宮外生死不知的胞妹華翎公主。

“殿下,公主殿下進宮了,人就在太極殿外。”好在這個時候,冉慶匆匆忙忙地進來通傳,而随後進殿的華翎本人完好無損讓衆人都放下一顆心來。

“皇兄。”華翎走到殿中,最先看到的是太子,随後是目光狠毒的謝貴妃以及仿若将死血腥氣很重的……玉婕妤。

她的呼吸一窒,氣息慢慢地變得不穩。

謝珩感受到她轉涼的溫度,眼神一變,開口吩咐宮人,“将人帶下去。”

謝貴妃還不甘心,被他一個冰冷的目光震住了。她的兒子七皇子就是她的軟肋,而以謝珩的心狠程度,謝貴妃一點都不敢賭。

反正在華翎和謝家之間的刺已經紮下去了,謝貴妃咬緊牙關,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她還沒有輸呢,不管如何叔父總是謝家人。

“煙煙,你今日有沒有遇到事?”太子一看到她,眼神轉為了濃重的關切,都怪他,這些時日忙着太多事,反而忽略了他的煙煙。

“皇兄,我沒事呀。”華翎搖搖頭,她今天除了身體有些…不舒服,其他只可能有一件喜事,可比起來父皇駕崩,她的喜悅已經說不出來了。

“皇兄,我想見父皇。”她的眼淚刷一下落了下來。

“好。”太子像幼時那樣牽着她的手,帶到成帝的面前。

距離母後病逝的多年後,他們兄妹要再次一起送走他們的父皇。

成帝駕崩後的身體被好好地安置在榻上,華翎呆呆地看着,一張小臉白的勝雪。

盡管在聽到喪鐘的前一刻,她的心裏還對父皇有許許多多的介懷。

他縱容謝貴妃對母後不敬,處罰為自己拼命的皇兄,毫不猶豫地将自己當做棋子送了出去,又用那樣低劣的手段對付謝太師……可在想到這些的同時,華翎也記得,他将幼時的自己抱在肩頭,哄她吃藥,給她最好的封邑,将她當做掌上明珠嬌養着。

還有鎮國長公主的印信……

華翎大喜大悲之下,終于受不住激蕩的情緒,和那次在東宮一般再度軟了身軀,暈了過去。

當然這一次,有人接住了她。

太醫就在殿中留待,急急慌慌地上前診脈。

其實不用多想,這裏的人都能猜到公主殿下是因為陛下駕崩傷心過度承受不住暈過去了。

太醫頂着謝太師和太子專注緊張的眼神,也這樣覺得。

然而,當他的手放上華翎的脈象上,太醫颌下的胡須也僵住了,不可思議地多診了幾遍。

“如何?”謝珩目光下移,盯着華翎瑩白如玉的手腕不放。

然後,他看向太醫,視線極其銳利,似将人剝皮抽筋。

太醫的手指一抖,顫顫巍巍地開了口,“公主殿下脈象如珠如落,是有孕之象。”

天子駕崩公主有孕,正是一悲一喜。

殿中響起了輕微的嘩然,各人的神色都有了微妙的變化。公主殿下腹中的自然是太師的子嗣,可同樣也是皇室的血脈。

不過奇怪的是,謝太師與太子都沒有出聲。

“公主的身體可有大礙?”沉默了片刻後,謝珩眸色變深,身上的氣勢就像開了閘口,驟然放開,壓的人喘不過氣。

他半是溫柔半是強硬地将昏睡不醒的女子圈在自己的懷裏,看向衆人的目光又狠又厲,當如林中的野獸。

此時,他的軟肋已經不只是一個了。

“驟然神傷,修養一段時間就好,并無大礙。”

“速将公主移到昭華殿。”

這句話是太子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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