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無涯(一)

無涯(一)

池惑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了頓,似乎一時間不知如何形容。

“你要說,如果你不是謎了,我對你就不感興趣了嗎”鬼主接住他的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祁忘,不會的。”

鬼主保證道,神情也是難得的認真。

池惑揚眉: “這麽肯定”

“我們認識也沒太久,你就徹底認栽麽”他故意帶了點玩笑的語氣,不想氛圍太嚴肅了,怕讓“自己”尴尬。

鬼主抿了抿唇: “認啊,那還能怎麽辦”

池惑用閑聊的語氣開口問道: “話說,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指對方在意自己這件事。

鬼主試圖仔細地想了想,随即搖頭: “這說不好,可能是扶水城喝酒游江那晚,也可能是客棧裏你為我算卦的時候,還有可能…是紅水鎮鬼嬰的喜轎上,我不确定。”

“喜轎上,這麽早”池惑将信将疑道, “但那一趟你來紅水鎮,并不是為了我。”

那趟調查紅水鎮失蹤姑娘事件,鬼主的真正目标,其實是天道書上所謂的正緣道侶時無筝,池惑很清楚這一點。

鬼主: “為了誰不重要,但結果是你。”

池惑啧了啧道: “哦,要我負責的意思啊。”

鬼主笑: “是啊。”

“不過就像你之前提醒我的,原本我也不打算真的蹚你們師門的渾水,畢竟随筝仙君他防我跟防賊似的…但經過這次你‘詐死’,我徹底認了,該來的,躲不過。”鬼主喃喃道,笑裏有點無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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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讓你擔心了,抱歉,”池惑重新點燃一大盒煙火: “其實剛才我是想說,如果有一天我不是謎了,你可能就找不到我了。”

鬼主驀然轉過來,皺眉: “什麽意思”

“池惑,等你知道真相那天到來,我會從你的世界裏消失。”池惑用異常平靜的語氣道,仿佛在說什麽與己無關的事。

鬼主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為何”

“沒有為何,也不是威脅,”池惑搖頭,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我只是擔心,你會難過。”

就在這時, “轟隆”一聲響,一束花火在夜幕綻開,将夜晚再次照亮。

彼此的談話就此中斷,兩人不約而同擡頭仰望天幕,靜靜地看着流螢的光重新被雪絮吞沒。

“冷嗎”直到四下煙火聲徹底安靜下來,只剩雪絮翻飛的聲響,鬼主輕聲問道。

一向怕冷的池惑難得搖頭,他松開腰間的香囊,拿出已經徹底枯掉的葉子: “池惑,教我吹那首曲子吧。”

雖然池惑明明知道如何吹,但如果讓對方“教”一遍自己,他以後就能随心所欲吹了。

鬼主也明知故問: “哪首曲子”

池惑: “你在我窗邊吹過兩次那首。”

“不對,是三次。”他糾正道,差點忘了在扶水城客棧的時候,小崽子也在他隔壁吹過。

鬼主卻賣關子: “這首曲子不是随便可以教人的。”

池惑: “為何”

“我要留着教我以後道侶的。”鬼主開玩笑說。

池惑揚眉: “哦,那算了。”

鬼主斜了他一眼: “喂,這就打退堂鼓了”

“聽好了。”他立刻拿起其中一片枯葉,自顧自吹了起來。

葉片不新鮮了,吹出來的音色有些幹枯沉悶,但和現在四下荒涼的雪野很契合。

池惑學着他的樣子,拿起另一片枯葉也斷斷續續吹了起來,裝得很像真正的初學者。

中途曲子聲斷了幾次,因為他們相視笑了幾次。

“我說,你還是別把謎題解開好了。”鬼主的聲音落在池惑耳邊。

—— “祁忘,我不想你消失。”

*

兩日後,池惑一行人順利和尋找無涯海的南海修士彙合,因為渡山仙君先前已經打好了招呼,領頭的栖霞散人又是性情中人,性子灑脫不羁,待舊友介紹的幾位晚輩格外熱情,幾乎毫無保留地介紹當下情況和進度。

這群江湖修士尋找無涯海,各有各的因由,有需要借無涯海的靈氣修行功法的,有希望通過無涯海來完成自己心願的,也有想要到無涯海中尋找自己故人,解開困擾多年的心結的。

他們彙合的地方是一片位于西南的臨海之地,地勢險峻,氣候特殊,即使臘月也溫暖如春,山間郁郁蔥蔥,只林野中瘴氣彌漫,有毒蛇蟲蟻出沒。

栖霞散人作為唯一一位進入過無涯海秘境的人,根據他的經驗和判斷,下一次無涯海秘境的開啓入口,就在這片西南海域附近。

“無涯海的入口坐标就和潮汐一樣,自有規律,但能不能順利進入秘境,就看有沒有獲取機緣了。”經年累月的尋找和等待,已經讓栖霞散人擁有足夠的耐心,畢竟秘境的開啓需要機緣與方位,方位易尋,但機緣難測。

作為曾經進入過無涯海的人,栖霞散人與無涯海本身已經産生了某種連接,他心中隐隐有所預感,這一次,将是多年來,距離無涯海秘境開啓最合适的時機。

機緣無法強求,但機緣也是變數,栖霞散人嘴上不說,但心裏清楚,他的預感是正确的,因為這幾位從長昆山遠道而來的修士,就是變數本身。

而且最巧的是,距離這片西南海域不遠,就是楓泊村,祁忘自小長大的小漁村。

池惑心底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仿佛兜兜轉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身體原主成長的地方,回到了這個身份的起點。

一行人在海邊漁村暫且住下,先前池惑對蕭過說,所謂開啓無涯海的機緣,就在他身上,但現在蕭過人已經抵達漁村,卻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更不見任何機緣出現的跡象,他有些着急了。

“小師弟,你說的機緣到底是不是真的…”蕭過看什麽動靜都沒有,慌了。

池惑: “耐心等一等,栖霞散人也說了,機緣之事急不來。”

“可…”蕭過為難地撓了撓頭, “你說機緣在我身上,可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麽”

池惑若有所思抿了抿唇,搖頭: “這個我暫時也講不明白。”

其實現在的池惑也不清楚,如何利用主角攻蕭過引出開啓無涯海的機緣。

但他明确得知,蕭過和無涯海的即空法師淵源頗深,機緣就挂在他身上,只不過需要契機去開啓。

蕭過: “那你怎麽能肯定就是我,沒弄錯人”

池惑: “四師兄,你得對自己有點信心。”

這段日子,池惑一直在和栖霞散人推算機緣的可能性,但卻沒太大的進展。

沒有頭緒的等待令人不安,這種不安在蕭過身上尤其明顯。

他平生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寄予期望後,自己又把事情搞砸,辜負了別人的期望,所以他總是通過玩世不恭的态度去處理人際關系,以此降低外界對他的期望。

需要治療眼疾的秦南珂卻是他們之中最無所謂的一個,比起終年大雪覆蓋的長昆山,他似乎更喜歡植物茂盛的西南海域。

這裏氣候溫暖潮濕,植物瘋了一般生長,種類繁多,各種藥材遍布山野。

對植物草藥癡迷的秦南珂每日背着竹樓進山采藥,對異域出産的稀世藥材愛不釋手,樂在其中,經常天未亮就進山采集草藥,天黑了都沒舍得下來。

蕭過見山中霧障彌漫,有毒蟲蛇蟻出沒,患有眼疾的秦南珂又人生地不熟的,他擔心對方出事,也就每次都跟了來。

秦南珂也沒跟他客氣,駐着竹杖不疾不徐走在後頭,說多于山林大地,植物藥材接觸,可以幫助蕭過靜下來,對抑制心魔也有益處。

蕭過多少有些放不下: “也不知道小師弟所謂的機緣,何時才能出現……”

“蕭道友無需着急,比起在長昆山論道,我更喜歡在這兒采藥,如果不是祁道友提議這趟下山尋找無涯海,我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來到這裏,也沒機會接觸這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和藥材。”秦南珂為人恬靜,随遇而安,也最擅長安撫人心。

蕭過憂心忡忡的: “可你的眼疾……”

他想,如果秦南珂可以親眼看到滿山郁郁蔥蔥的綠色,必然很開心。

秦南珂笑着搖頭: “這只是一次嘗試的機會,無論最後是否能找到無涯海的機緣,又能否可以順利治好眼疾,都不那麽重要,畢竟這趟游歷本身已經足夠令人驚喜。”

被秦南珂日日這般說,加之跋山涉水采藥确實能磨煉心性,蕭過內心的不安感漸漸淡去,就連一直折磨着他的心魔的存在感都淡了許多。

蕭過有時候就想,大概是自己借這次機會暫時離開師尊身邊,到更廣闊,也更不一樣的天地走了一遭,堵在心裏的執念與随之被釋放了一些。

他其實很清楚,心魔本身,就是他對于師尊的執念。

這個執念沒有來由,就好像注定要讓他遭這場罪一樣,在不知不覺中生根發芽,在他的心中肆無忌憚瘋長,最終成了心魔。

就像秦南珂之前對他說的,藥物只能幫助他壓制,隐藏,要想根除心魔這個隐患,還需要他自己想法子釋放執念。

以前這些勸,蕭過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聽,但這趟離開時無筝身邊,跟着秦南珂在漫山霧色中攀爬采藥,他難得地靜下心來,也開始認真思考執念本身。

或許,說不定這一趟尋找無涯海之行,真的可以幫助他徹底拔除心魔,将他從作繭自縛的困境裏解脫出來……

在日複一日與草藥山林打交道的日子裏,蕭過摒除雜念,開始正視自己要突破的「道」。

*

而這一邊,池惑發現,自從抵達西南海域後,他夢到祁忘小時候的頻率越發高了。

和離開長昆山那晚夢到的一樣,他回到了身體原主祁忘小時候,被別的小孩欺負打罵,但小祁忘就好像一塊石頭般,無止無盡,無所謂悲傷歡喜。

池惑想要更深入探究夢境的真相,可往往會在這時候驚醒過來。

鬼主會在他身旁吹那曲好夢調,南域溫熱潮濕,有吹不完的新鮮葉子。

池惑很快就在熟悉的旋律中平複下來,夢裏殘留的怪異感也随之煙消雲散。

在和栖霞散人研究機緣的可能性之餘,池惑時常和鬼主待在海邊。

紅沙谷沒有河流湖泊,在那長大的他更沒有機會見到大海。

小時候的池惑坐在醉鴉樓屋頂,看着黃昏時分紅沙卷過地平線,血紅天色随着天光黯淡下去,像失去了溫度,漸漸暗沉凝固的血液。

雲層也會随着天色翻滾變化,小池惑看着不斷變換的雲層和天光發呆,以為這是人間最遼闊,又最無常的光景。

可孟婆告訴他,大海比紅沙谷的地平線更寬闊,也更變化無常,潮起潮落,沒有盡頭。

大海屬于外邊的世界,是很遙遠的地方。

小池惑時常想,等再長大一些,修為變厲害了,他就去海邊待上一陣子,看傳說中變化無常的大海,還有随着日夜交替而出現的潮汐,也像坐在醉鴉樓屋頂上那樣長久地發呆,直到什麽都看不見。

上一世的自己後來是把海看夠了,但池惑想,這一世的“自己”大概還沒來得及好好在海邊發呆。

“和想象中的一樣嗎”

向晚時分,池惑和鬼主坐在礁石旁,日光漸漸隐入海平線之下,夜色将至。

“不一樣。”鬼主回答說。

他知道池惑在問什麽,畢竟對方似乎總是知道他在想什麽。

池惑揚了揚眉: “哪裏不一樣了”

這個答案,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上一世他面對大海時,可不是這麽想的。

鬼主閑閑道: “我沒想過,我會和某個人像現在這樣,坐在這裏。”

池惑愣了一下,笑: “說得也是。”

“祁忘,先前你說過,你只在意自己,是嗎”鬼主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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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吃貨:你是誰

大吃貨:要聽嗎聽了我就沒了哦

小吃貨立刻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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