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小藍……

小藍……

“什麽？”

夏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那細弱的、嘶啞的，如同老年人般的聲音，還有話裏的內容都讓她有些恍惚。

方苡藍微微擡起了頭，雙眼無神地望着地面，嘶啞的嗓音平靜的說着令人錐心的話。

“我爸媽來接我，把我帶回家的時候，到了家門口我就在想，那時候就死了多好，總好過被那麽多人圍觀，觀賞着我的恥辱。”

“媽媽告訴我怎麽洗澡，怎麽清理的時候，我也在想，怎麽就沒死掉呢？”

“她讓我吃藥，說是為了我好。”

“我知道那是什麽藥。”

“我偷偷瞞着他們多吃了點，怕吃的少了不起作用。”

方苡藍擡起頭看向夏暖，面上是如同小孩子探索一片陌生的領域一般，困惑而迷茫。

“夏暖，我做錯什麽了嗎？為什麽是我要遭遇這樣的事情。”

那雙從前一直亮着的眸子在此刻像是深淵，帶着真實的不解和疑惑的表情刺得夏暖生疼。她覺得喉嚨裏堵得慌，走過去半跪在地上抱住方苡藍，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小藍，你沒有錯，你比這世上很多人都勇敢。”

方以藍身體有些僵硬，聲音裏依然帶着些茫然無措：“我只是想要幫忙……可是代價好大。”

“……好髒……我不敢見我爸媽……”

“我不想見人……誰都不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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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殺了我……那麽殘忍的事……”

“為什麽要讓我經歷這一切……我有罪嗎……”

“……為什麽不殺了我……”

夏暖緊緊抱着她，努力的平複着自己翻滾的情緒，異常堅定的告訴她：“你沒錯，你也沒有罪。方苡藍，這世上千千萬萬個人，都沒有你勇敢和善良。”

“小藍，你很厲害。你是最勇敢的，真的。”

“沒有人有資格說你或者嘲諷你，你比他們所有人都強。”

語言或許是這世上最蒼白無力的東西，可如果它能減輕你的傷痛，我要告訴你，這世上太多自私的、罪惡的、醜陋的靈魂，他們沒一個比你幹淨。

你沒有錯，也沒有罪，是這個世界本就不公平啊。

很害怕吧？畢竟才十七歲啊。

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難過和害怕全都哭出來，把心裏的怨恨全都發洩出來。

夏暖松開方苡藍。她還是那個姿勢，雙手環着縮起的膝蓋抱住自己，下巴埋進臂彎裏，只露出一雙眼睛眼睛無神的看着地面，又或者是什麽也沒看。

她沒有哭，沒有喊，只是比往常都要安靜。

她說，“我爸媽好難過啊……”

“他們會被人說閑話，被人指指點點的。”

“我要是死了就好了……”

人們總是對死人懷着莫大的寬容，而對活着的人卻總是用無邊的惡意去揣測。

夏暖走出房間，林阿姨看見她出來，好似想問些什麽，卻又沒有開口。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對于一個平凡普通的的家庭來說，這便是天大的災難。

一個普通女孩的一生，從此完全改變。

“阿姨您別難過了。”夏暖低聲安慰了一句還在紅腫着眼的林阿姨。

別哭了，真的別哭了，最起碼不要在小藍面前。你的眼淚是在時刻提醒她自己經歷了什麽，所以夠了，別哭了。

林阿姨又哽咽着碎碎念。

“為什麽會這樣……”

“怎麽會遇上這樣的事……”

“小藍她不管閑事就好了，不然就不會這樣了。”

“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夠了！你在哭什麽！

小藍都沒有哭，她為了不讓你們難過在你們面前一滴眼淚都沒掉，甚至都不喊痛!你是在用眼淚來彰顯自己對女兒的愛？

什麽叫不管閑事就好了？她明明什麽都沒做錯！憑什麽？憑什麽她痛了也不能哭不能喊，還要擔心你們會難過痛苦？明明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憑什麽啊……？憑什麽要活的這麽累這麽辛苦？

夏暖一遍遍告訴自己，眼前人也只是柔弱可憐的母親，她只是個不夠堅強的女人，這才将心裏湧動的怒氣壓了回去。無言的走出了這座房子。

回到自己房間關上房門，夏暖覺得渾身發軟，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個不停，她順着門板滑下來跌坐在地上。

怎麽就……這樣了呢？

夏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她在想，她為什麽要住校呢？如果和以前一樣和小藍一起上下學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了？

心口發悶，腦子裏有個小人在尖叫，在聲嘶力竭的哭泣。連帶着夏暖自己也想大聲嘶吼出來，一陣窒息感傳來，夏暖大口大口呼吸着，渴望緩解此刻的痛苦。

胃裏突然一陣翻湧，夏暖沖向衛生間，渾濁酸臭的液體一股腦湧出來，夏暖覺得更難受了。

真讓人覺得惡心。

淩晨一點，夏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又躺了回去，閉上眼就是方以藍茫然無措的看着自己時的模樣。

夏暖有些暴躁的扯自己的頭發，這一刻似乎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睜眼看着天花板，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

夏暖突然想起小時候外婆給自己唱童謠哄自己入睡的場景，那時候她很乖很聽話，外婆講故事或者給她唱歌，她就乖乖聽着。

夏暖下床找出耳機戴上，點開那首童謠，然後将手機塞進枕頭底下躺了回去。

那時候，她也沒有想到，往後這麽多年，這首童謠，還有給她唱童謠的外婆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