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第 19 章

中秋燈會還在繼續，他們坐在橋邊的石凳上，那是他們第一次正式交流的地方。

楊乙葭仔細看着手中的竹哨，小小一個，上面刻着蘆葦花，還有她的名字。就好像是特意标注這個東西是屬于她的，別人拿不走的。她試着吹兩聲，悅耳的哨子聲音很快穿透耳膜。

楊乙葭高興的就像個孩子，擡起頭看向周在溪，笑着說：“你真厲害，這個是不是弄很久。”

周在溪：“不久。”

“真的？”

“嗯。”他說，“也就弄了個四五天。”

其實可以更快的，只是他在刻名字和蘆葦花的時候總是會出錯，所以換了好幾根竹子。

楊乙葭摸着竹子上的刻畫和字，忽然想起之前看到他貼了創可貼的手，立即就反應過來了什麽，直抓起他的手仔細看了看。

周在溪被她這個動作吓了一跳，卻也沒收回手，任由她抓着，看着她笑。

楊乙葭感受到他食指上的傷痕，心疼地擡起頭看他：“疼嗎？”

周在溪笑着搖搖頭：“不疼。”

“沒騙人？”明明有好多個傷口，卻說不疼。

他點點頭：“沒騙人。”

不想她把心思都放在這個上面，周在溪站了起來，牽着她的手說：“我們去逛逛吧。”

楊乙葭抿了下唇，然後點點頭。

她牽着周在溪的手從位置上起來，竹哨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包裏保存好。這邊人太多了，她怕丢了。

他們觀看了皮影戲，買了一個鯉魚小燈籠，看路人穿越時空和詩人來一場盛大的詩詞大會。月色動人，不少穿着漢服的姑娘小夥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們牽手漫步在其中，感受這浪漫的一切。

“放河燈咯。”不遠處有老者吆喝的聲音傳來，“放一盞燈，許一次願，燈火長明，喜樂安寧。”

楊乙葭看着就有點走不動道了。

周在溪側頭看向她：“去看看？”

她猶豫幾秒，而後輕點了下頭。

其實她是不太相信這些東西的，但此刻，她還真想試一試。

賣河燈的老者穿着漢服，弄了造型，白發蒼蒼，真像是古人走來了一樣。看到他們過來，老者就提着河燈過來：“小姑娘小夥子，要放河燈嗎？放一盞河燈，許一個願望，燈火長明，喜樂安寧。”

楊乙葭問：“許了就能實現嗎？”

老者笑着說：“能。只要有誠心，有毅力，就能實現。”

楊乙葭輕輕笑了一下：“行，那就放吧。”

老者笑眯着眼：“好嘞。那邊掃碼，挑選河燈，然後把你們的願望給寫上去就好了。”

他們來到一排排河燈前，周在溪掃碼付款，楊乙葭選了一個比較有眼緣的，周在溪則拿了她旁邊的那一個。有個小姑娘給他們遞來兩根毛筆，之後他們便找了個人少的位置将願望寫下。

楊乙葭寫完自己的後想去看周在溪的，但又考慮到這種事情不太好便忍着了。她看向他，說：“寫完了嗎？”

周在溪：“好了。”

“那我們去放吧。”

“好。”

橋邊到處都是人，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空一點的位置，然後把燈點上，蹲下身放到了河裏。

油紙上的黑色字跡被燈火照亮，可距離太遠，根本看不清寫得是什麽。秋風吹拂，他們只能看着河燈慢慢漂遠，和其他河燈聚在一起，慢慢的慢慢的，分辨不出來具體哪一個是自己的之後，楊乙葭才抓着周在溪的手起身。

但她的視線仍然注視着哪裏，因為那上面寫着她的願望。

古鎮上依然熱鬧，人群的驚呼聲一陣又一陣的響起，這一片燈火通明的地方，只剩橋邊是寧靜的。圓月倒映在河裏，帶着人們虔誠願望的河燈一盞接着一盞被投放到河中。

普渡衆生的神明，是否聽到人們虔誠的祈願了。

她只願——

“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他只願——

“朝朝暮暮，歲歲平安。”

這下河燈是真的消失在視野中了，楊乙葭說：“聽說這個是需要還願的，如果可以下次我們一起過來還願吧。”

周在溪笑着點頭，輕聲道：“好。”

他摟着她的肩，他們就站在河邊，頭頂的樹葉被風吹得嘩嘩落下，滿地都是。楊乙葭手中的鯉魚燈籠，四處擺動，忽明忽暗，仍然堅強。

他們在橋邊遇到了溪苑的其他人，他們也來放河燈。

楊乙葭原是想和周在溪拉開距離的，但他的手牽的太緊了，根本松不開。

幸虧大家都沒說什麽，只是簡單起哄了兩句。其實，她不知道，溪苑裏的人對于他倆的關系是心知肚明的。

後來時間差不多後，他們便一起回去了。

時間還不算特別晚，蔣蔓她們又弄了點宵夜，再擺上月餅，一夥人只是換了個場地賞月。

楊乙葭吃着周在溪給她煮的清湯面，坐在他的旁邊看他們玩游戲，喝啤酒。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是楊乙葭自從離開外婆家之後，頭一次在中秋節不覺得孤單，而是覺得幸福。她靠着椅背，身上蓋着周在溪的外套，竟不自覺地流了眼淚。

和以往的不同，這是幸福的眼淚。

-

雖然和周在溪确定了關系，但他們見面的次數其實也沒增加多少。周在溪以前是常時間待在縣裏，現在只要有時間就會跑回村裏和她見面。

這天楊乙葭待着無事可做就給他打了視頻電話。

鈴響了好一會兒周在溪才接聽。

楊乙葭在廚房裏做飯，手機就架在旁邊的桌子上，一邊和他閑聊一邊做飯。

“今天球球說了好幾句話，蔣蔓姐特別高興。”她說。

周在溪說：“這是好事兒。”

她說：“對。”

“你在幹嘛呢？”她問。

周在溪拿起一張學生畫的畫舉到屏幕前給她看，“改作業。”

“你呢？在做什麽？”他問。

楊乙葭笑眯眯道：“我在煲湯。”

“昨天我和小琳她們去散步遇到你那些朋友在撒網捕魚，今天他們就給我們送了幾只。晚上麥冬他們要燒烤，我就拿一只來煲湯。”

“我不在，你們過得挺好嘛。”周在溪說。

楊乙葭嘿嘿笑了下。

“嫉妒了，必須嫉妒了。”周在溪語氣放軟，有種撒嬌的意思，說，“我也想吃女朋友親手做的飯。”

楊乙葭哼哼兩聲：“那你回來呗。”

周在溪笑了笑：“後天回去。”

楊乙葭抿了下唇，說：“你們美術老師課都那麽多的嗎？”

周在溪搖頭：“還行。不過前段時間有個老師請産假了，所以學校現在就只有兩個美術老師，要帶六個年級，課就會密一點。”

“才兩個。”楊乙葭震驚。

周在溪輕嗯了聲，剛要說些什麽他家的門鈴就響，他同楊乙葭說了句我去看看就去開門了。

楊乙葭專心準備魚湯的配料，下一秒就聽見周在溪略顯意外的聲音。

“你怎麽來了。”

“我說你怎麽想的啊，真的就不打算參加比賽？你不會真想一直窩在這個小縣城裏當美術老師吧。”趙逸的聲音緊接着傳來。

“這有什麽不好的，我挺樂意的。”

“你樂意個屁，我還不知道你啊。”趙逸說，“你以前還想開畫展，你覺得你一輩子都窩在這裏還能開什麽畫展嗎？”

周在溪沉默沒回答。

趙逸接着說：“阿溪，那件事到現在都已經過去六年了，你也該放下了，那又不是你的錯。胖子也不會希望你這樣。”

“趙逸。”周在溪說，“我不想再談這個事情。”

兩人有些僵持不下，客廳裏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如果不是手機裏傳出聲音，他們之間的氛圍都不知道要僵到什麽時候。

麥冬拎着一大袋茄子到餐桌上放着，說是回來的路上碰上了何嬸給拿的，晚上就用來燒烤。他看到一動不動地楊乙葭便喊了她一聲，然後說：“乙葭？你那個魚湯都冒泡了。”

楊乙葭回過神趕緊去掀開蓋子，結果太着急，忘記拿東西套住手，掀起蓋子的那一刻就被燙傷了。

麥冬趕緊繞過來看她：“欸，你沒事吧。”

楊乙葭搖搖頭。

周在溪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就趕緊回到手機面前，眉頭緊皺，他擔心地喊她。

楊乙葭趕緊回到鏡頭前報平安：“我沒事，你別擔心。”

麥冬說：“沒事什麽啊，手都燙紅了，你快去找點東西擦擦，別到時候起泡了。這裏就交給我吧。”

楊乙葭：“……”

周在溪緊張說：“你去找周雲筱讓她給你拿藥擦一下。”

楊乙葭說好，她用左手拿起手機，然後對麥冬說：“那這裏就麻煩你了。”

麥冬：“快去吧。”

楊乙葭先沖一點涼水，然後舉着手機到周在溪家找到來周雲筱，期間她因為心虛根本就不敢看手機中的周在溪一眼，到他家門口時就趕緊找個借口說自己到了，先挂電話了。

周雲筱看到她進門就趕緊跑過來拉她去處理傷口了。應該是周在溪告訴她的。

幸虧只是燙紅，并沒有起泡。

傷口很快就處理好，楊乙葭坐在院子裏吹着風，她有些話想要問，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剛剛聽到周在溪和趙逸的對話，她就一直心事重重。聯想之前的情況，以及她六年前遇到的周在溪來看，她想知道他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一個在北京發展的人，怎麽會回來縣裏當老師了，還有趙逸說的畫展和比賽又是怎麽回事。

周雲筱一邊收拾藥酒一邊問她：“怎麽燙到的啊，趙逸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都懵了。”

楊乙葭說：“煲湯忘記那個蓋子是燙的了。”

周雲筱：“下次可要注意了。”

她點點頭。

“雲筱姐。”

周雲筱輕嗯了聲：“怎麽了？”

“周在溪是什麽時候回來星光當老師的？”她問。

周雲筱愣了下，随後說：“五年前吧。”

楊乙葭小聲喃喃了句五年前。

周雲筱看着她，問道：“你想問些什麽嗎？”

楊乙葭猶豫着，最後慢慢點了點頭：“就是有點好奇。因為我知道他之前是在北京的，然後我聽說，他之前是想開畫展的，所以有些奇怪他會回來當老師。”

他們兩個在一起了這件事周雲筱自然也是知道的，她說：“那時候他在北京發生了點不好的事情吧。他的耳朵就是那時候受損的。”

楊乙葭愣了幾秒，“你是說，六年前嗎？”

“嗯。”周雲筱說，“好像是因為一個比賽吧，和人起了沖突，最後比賽資格還被取消了。不過這個事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他不願意告訴我們。當時也就阿逸在他的身邊，阿逸對這件事可能會更清楚一點。”

楊乙葭想起剛剛趙逸和周在溪的對話。

周雲筱看着她，語氣忽然沉重了下來：“小乙，你和阿溪，是認真的嗎？”

楊乙葭點點頭：“是認真的。”

周雲筱卻笑了下，像是松了口氣：“是認真的那就好。希望你們能好好在一起，喬喬還等着吃她舅舅的喜糖呢。”

“雲筱姐，我……”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也知道周雲筱的意思，可此刻的她卻給不了什麽承諾。

“我知道的。”周雲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放寬心。這些時間裏你們好好在一起就好了，不要讓自己後悔。我也不希望阿溪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