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

第 26 章

他們開始了異地的生活。

楊乙葭的檢查結果并不明朗，确實是做不了手術了。

媽媽拿到報告之後就開始罵她，罵她隐瞞，罵她不及時治療。罵着罵着，她就哭了。

那是楊乙葭第一次看到媽媽為了她哭。

可她的內心，竟然一點波動也沒有，甚至還有點冷漠。

她對于這個結果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只是當真正看到後，還是忍不住的想哭。

她并沒有将這個情況告訴周在溪，她怕他真的會沖動辭掉工作跑過來找她。

和趙逸一起準備的計劃一直在進行，楊乙葭将錄制好的視頻發給趙逸之後，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他了。

趙逸收到她發來的視頻那會兒，正和周在溪在一塊呢。

他一時忘記關掉聲音，就點開了視頻。

楊乙葭的聲音一下子就回蕩在這個寧靜的屋子裏。

趙逸慌裏慌張地關掉手機，但還是來不及了。

周在溪渾身僵了一下，擡眼看向了他。

“你在看什麽。”

趙逸抿了下唇，還是決定把手機打開遞給了他。

“計劃是要進行不下去了，還是告訴你吧。”

周在溪蹙着眉點開視頻，看到畫面中笑着的楊乙葭，聽到她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心都要停了。

“阿溪，我們有段時間不見了，你最近還好嗎？我最近過得挺好的，身體恢複的也不錯……不過這些你都是知道的啊，我們可是每天都有視頻聊天的。嗯……這次有點正式……”

她笑得是那樣好看。

他很快就想起她舅舅前天給他發來的檢查報告，告訴他檢查結果并不理想還有楊乙葭又流鼻血的事情。

他知道楊乙葭一直是在騙他說自己很好的。

他卻不能拆穿她，只能配合着她。

“你說畫畫就像是你的朋友一樣，你對它的感覺很複雜。最近我一直在想，我應該這麽做怎麽幫你把那種複雜的情緒給消滅掉，但我發現，我似乎做不了。我沒辦法消滅掉它。這種情緒就應該是存在的，也許它能讓你跟上一層樓。對不起，沒有提前告訴你，就自作主張，瞞着你去聯系了你的朋友。也對不起，我們沒能聯系上你的朋友。”

趙逸忽然說：“我們沒有聯系上胖子。我給了她胖子的聯系方式，但胖子早就換號了。她也試過其他的方式，但都沒有聯系上。”

周在溪說：“你們什麽時候開始做的。”

趙逸說：“在她知道你的情況後，沒多久她就開始準備了。她想幫你，但又不知道怎麽幫你，我就說試試聯系一下胖子……我說你們很久沒有聯系說過話了，或許你們能聊聊天，會對你有所幫助。然後她就去做了。她還想邀請你的學生，為你舉辦一次畫展……”

周在溪僵着沒說話了。

趙逸拿回手機，看了他一眼說：“你和楊乙葭這段感情……”他想說，你們說好的露水情緣呢，怎麽現在都越陷越深了。

最終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只是搖頭無奈看了一眼在畫圖的周在溪，然後就離開了。

周雲筱看到他下樓，擡了擡眉眼，小聲詢問周在溪的情況。

趙逸說：“挺好的，在畫圖呢。”

周雲筱松了口氣，“那就好。他倆現在就是異地，人都不在狀态了，要是小乙真的……”她随即又嘆了口氣。

趙逸轉頭往樓上看了一眼：“希望他們能度過吧。”

趙逸将周在溪已經知道了的事情告訴給了楊乙葭。

楊乙葭先是問了他周在溪的反應，得到回答後就愣了下。

結束了和趙逸的聊天，趁着身邊沒人後她就趕緊給周在溪打了個視頻電話。

電話接起後兩人就看着對方，老半天都沒說話。

楊乙葭是心虛的，一是她撒謊隐瞞了自己的身體情況，二是對于他知道了她和趙逸策劃的事情。

“你，你在村裏嗎？吃飯了嗎？”

“嗯。在村裏。”他說，“吃了。”

然後是沉默。

“今天，今天我問舅舅他說有人租了我外婆家了。”她說，“舅舅說那個人是來星光打工的，被人介紹過去租的房子。你說，他會不會保護好我外婆的房子啊。”

“會。”

“我還是有點擔心。”

“別擔心，會保護好的。”

“你怎麽知道？”

“直覺。”他說。

楊乙葭笑了下：“你的直覺一直很準，那我就相信你好了。”

話落之後，又是良久的沉默。

楊乙葭有些忍不住了，直接說：“周在溪，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他說。

“沒有你為什麽那麽冷漠。”

“那你說我為什麽生氣？”他問。

楊乙葭說：“因為我和趙逸瞞着你亂來。”

周在溪搖搖頭。

楊乙葭不解：“不是這個嗎？你沒有因為我和趙逸瞞着你生氣嗎？”

“我……”周在溪嘆了口氣，說，“我沒有因為這個事生氣，真的。确實，我今天聽到你和阿逸瞞着我弄這些事情的時候，确實很震驚和不可思議。但我并沒有生氣，你這樣為我着想，我為什麽要生氣。”

“那你怎麽了？”她小聲說，“你看起來怪怪的，很不對勁。”

“你确定除了這個事之外，你就沒有其他事情瞞着我了嗎？”他問。

楊乙葭心慌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搖頭。

可看到屏幕前的周在溪的反應，她就知道，他知道了。

楊乙葭抿了下唇：“你，知道了。”

“是。”他說。

“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真的覺得自己恢複得不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檢查結果會是那樣。”她撇着嘴，語氣說不上的委屈。

周在溪說：“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瞞着我，有什麽事情，我們都可以一起承擔的。即使我不在你的身邊陪着你，你也應該告訴我。”

“我們是戀人，不是陌生人。”

良久，楊乙葭都沒出聲。

直到媽媽重新回到病房，楊乙葭才草草和他道別，挂了電話。

媽媽看到她還坐着板直在床上，便問怎麽那麽晚還不休息，玩什麽手機。

半夜，楊乙葭實在睡不着，于是趁着媽媽休息後，又偷偷摸過手機，躲進被窩裏找到了周在溪的微信，快速的敲下一句話給他發了過去。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下次我不會再瞞着你了。有事我會及時溝通的。】

消息才發過去，她就收到了周在溪的回複。

【下不為例。】

【現在很晚了，請楊乙葭小姐你快點去睡覺。】

她有些詫異他竟然那麽晚都還沒有休息，不過又注意到這個消息是她熟悉的語氣，她才松了口氣。

她趕緊回：【收到。周在溪先生也是。】

【晚安。】

她這才算是放下心來去睡覺。

-

和周在溪再次見面，已經是跨年的那一天了。

那時他們已經有差不多二十多天的時間沒見面了，楊乙葭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早早就換好衣服在醫院等着他來接自己了。

其實她是打算去機場接他的。

但舅舅和媽媽他們都不同意，周在溪也不同意。

所以她只能在醫院等着了。

舅舅瞧見她時不時往門口看，還因此差點摔下床，一臉不值錢的模樣就啧啧兩聲：“他這才剛下飛機，又不能立馬飛過來，你就不能坐穩一點啊。”

楊乙葭笑了下：“舅舅，你也可以回去和舅媽約會了，別在這裏看着我了。”

“你是有了對象就忘了舅是吧。”舅舅走過來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看了一下時間說，“我等他過來了就走。”

平時陪她在醫院的人都是她的父母，因為和父母沒什麽話可說，那時候的楊乙葭總是特別沉默。玩手機的時間被限制，她就會看書消解。所以她特別期待舅舅或者舅媽他們來陪她的時候。

他們不會限制她，她說什麽他們都會依着她。

楊乙葭忽然猛咳嗽起來，舅舅連忙看向她。

舅舅說：“你這兩天一直在咳嗽，還有點發燒，今晚你們別太晚回來。”

楊乙葭點頭：“我知道。”

她又想到什麽，趕緊轉頭看向舅舅說：“一會你看到周在溪別告訴他哦，不然他就不願意跟我出去了。我都在醫院裏憋那麽久了，你們就放我出去玩一玩吧。”

舅舅無奈看了她一眼，說：“知道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趕緊回來。”

楊乙葭比了個OK的手勢。

周在溪下了飛機後就直接來醫院了，他要在這邊待一個星期的時間。

楊乙葭知道後便問道，“不是才放假三天嗎？”她很快反應過來，接着說，“你又和趙逸換課了。”

這是肯定的語氣。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其他。

果然，周在溪點了點頭。

楊乙葭嘆了口氣，卻沒說什麽。

反倒是舅舅笑了，“你這小姑娘，嘆什麽氣呢。”

楊乙葭說：“舅舅你怎麽還在這裏。”

舅舅：“……”

舅舅拎起給她帶來的飯盒，皮笑肉不笑說，“行行，我現在就走。”他走道門口，又轉頭看了回來，“記住，有任何不舒服就立馬回來。”

楊乙葭嫌棄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知道了。

舅舅離開後，病房裏只剩下他倆。

楊乙葭終于能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感受她熟悉的久違的擁抱。

周在溪說：“你前兩天發燒，現在好點了嗎？”

“好多了，我現在精神滿滿。”她從他的懷裏探出頭來，看着他，笑眯着眼睛說，“我們要去哪裏。”

周在溪拿上她放在床上的圍巾幫她戴上：“我們去人少一點的地方。”

結果一整夜他們都沒找到什麽人少一點的地方，沒辦法，跨年夜實在太熱鬧了，幾乎到處都是人。他們最後只能随便找個公園街道，走走聊天。

反正對于他們來說，去哪裏都無所謂。

重要的不過就是和對方在一起。

零點的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天空中很快就布滿了煙花。

他們看向彼此互道了新年快樂，然後在絢爛的煙火中擁抱親吻。

離開彼此之後，她微喘着氣，笑着抱上了他，趴在他的耳邊小聲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以後的每一年，我們都要一起過。”周在溪說。

楊乙葭眼神有些空洞，她抿了下唇，輕嗯了聲。

這天晚上他們沒有回去醫院。

而是跑到了海邊去看日出。

周在溪原本是不同意的，但耐不住楊乙葭的強烈要求和撒嬌，他只好答應了。

他将自己的外套脫了給她穿上，把她整個人都包裹得圓圓滾滾，一點風都進不去才安心。

楊乙葭扒下圍巾，露出紅潤的嘴唇，有些憋不住笑的說：“阿溪，我要憋死了。”

“不好意思。”周在溪笑着把她的圍巾弄好，讓她能更好的呼吸，然後将人摟到懷裏。

來看日出的人不少，時間越來越接近的時候，人就更加多了。各種年齡層次的都有，而他們相互依偎在一起，看了一夜的星星。

淩晨五點多，太陽慢慢的從海的另一個盡頭一點點冒出來，藍色、粉紫色再到橙色，層次分明的朝霞出來的那一刻，身邊的所有事物都變得治愈人心。

他們是幸運的，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風景。

回去的時候，楊乙葭因為太困就睡着了。

周在溪打車，到醫院後又輕手輕腳地抱她回到病房，将她放到床上躺好。摸着她的額頭有些燙，臉色也有些蒼白，他便去接熱水，用毛巾給她進行降溫。

等到她的父母過來後，他才抽空推着行李箱回去酒店快速洗了一個澡，然後又趕去醫院陪她。

她的父母對他并沒有什麽意見，看到他過來就會默默地退出去，留下空間給他們。

楊乙葭睡着的時候哭了。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再也見不到周在溪，見不到舅舅他們了。

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周在溪看到之後輕輕地幫她擦掉，然後摸着她的頭，輕聲哄着她。

楊乙葭睜開眼睛，看到周在溪還愣了幾秒。

她抱住了他，帶着哭腔說：“我還以為昨天我是在做夢。”

周在溪拍了拍她的後背，柔聲道：“不是夢。我在的，一直都在的。”

她還是心有餘悸，很害怕。

周在溪松開了她，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張畫來，放到她的面前。

楊乙葭疑惑：“這是什麽？”

周在溪：“你打開看看。”

楊乙葭微蹙着眉将畫打開，看到的那一刻，她猛地擡頭看向他。

這是一幅畫蘆葦蕩的畫面。

和她之前在他們學校的畫展上，在他家裏看到的那一幅是不一樣的。

這張畫的上面，除了蘆葦蕩，湖水，藍天白雲之外，還多了兩個人。

她認得這兩個人。

是她和周在溪的身影。

“喜歡嗎？”他問。

楊乙葭點頭：“喜歡。”

何止是喜歡，楊乙葭對這幅畫簡直就是愛不釋手。巴不得每天都要抱着睡覺，沒看到一個人，她都要炫耀一下，一臉驕傲地說：“好看吧。我男朋友畫的。”

醫院裏的護士都會配合的說：“你男朋友真有才華，你們簡直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楊乙葭每次都被哄得樂不可支。

這幾天裏，他們成天膩在一起。

只要周在溪在，其他人都會自覺退處給他們相處的空間。

楊乙葭心情好，就會拿出周在溪送給她的竹哨吹一吹，在樓下制造一點噪音。

照顧楊乙葭的護士看到她高興，就會說：“你這幾天男朋友來了就跟中大獎了一樣，希望你今後都能保持這樣的心情。”

不過，除了開心之外，楊乙葭同時還被病痛折磨着。

她不是腹痛，就是咳嗽惡心，什麽都吃不下。

這種時候周在溪的眉毛總是皺着的，楊乙葭一看到，就會伸手撫平他的眉毛，說：“你別皺眉呀，皺眉不好看。”

聽到她這樣說，周在溪便說：“好。”

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快，仿佛眼睛眨了幾下，五天就過去了。

周在溪要離開的那天，楊乙葭情況仍然沒什麽好轉，還在發着燒。

他不想走，楊乙葭就不樂意了。

她說：“你總不能讓趙逸一直幫你上課呀，快回去吧。我很快就好了，這種情況很常見的。等你到家之後，我們就可以視頻了。然後再過兩天，你就能看到生龍活虎的我了。”

因為不能自己送他去機場，楊乙葭就讓表弟送他到機場後給她拍一張照片，還特意叮囑周在溪到了機場也要給她拍照發消息。

表弟送他到了機場，對周在溪說：“別擔心了，會沒事的。”

周在溪說：“有什麽情況，一定要告訴我。”

表弟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周在溪在候機的時候就給楊乙葭發了消息，告訴她自己到了。

楊乙葭回了個好。

【我會想你的。】

【期待我們下一次相見。】她說。

周在溪回：【沒心沒肺的姑娘，我以為你不會想我的。】

他是有些生氣的，每一次她都要把他趕走。

楊乙葭回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包。

【怎麽會不想你，我最愛你了。】

【我去洗個澡，等你下了飛機我們再說哦。】

他都能想到楊乙葭捧着手機，輸入這些話時的表情。

眉眼一定是帶着笑的，嘴裏還要将這兩句話碎碎念出來，甚至還要喊一下他的名字。在那一端戳着手機控訴他，說他不相信她，還要哼哼兩聲，腦子裏轉悠着打算等他下飛機他們視頻後，或者下一次見面應該要怎麽找他算賬。

她一定是這樣的。

他知道。

因為天氣的原因，周在溪的飛機一直晚點，推遲，從晚上七點推遲到八點，又從八點推到十點半。

他告訴了楊乙葭，不過她去洗澡了，所以并沒有回複。

他等到肚子都餓了，就打算去買點東西來墊一墊肚子。

雷聲轟鳴，這座城市被暴雨沖刷着。

排隊等待的時候，忽然有人從他前面擦過，那人的書包直接将他的手機給刮掉了下去。手機摔到了地板上，發出了重重地響聲。

這一下摔得很猛，屏幕着地，直接碎屏了。

他的眼皮和心髒同時跳了起來。

是一種心慌的感覺，令人害怕。

撞到他的人直接懵了，停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說對不起。

周在溪好脾氣的說沒關系，彎腰撿起手機。

他摁了一下，手機亮屏了，當時一直閃，根本看不清。

這時又有電話進來。

手機一直閃，也滑不動，根本就接聽不了。

他費了好大勁才看清來電人是誰。

這種時候的他應該是在飛機上的，他們是知道的，怎麽會給他打電話呢。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顫着聲音看向旁邊的人：“請借一下我手機。借一下我手機。”

不知道為何，他特別害怕，語氣變得緊張慌亂：“借我手機打個電話。”

撞到他的人懵了幾秒，然後趕緊将手機遞給他。

周在溪握緊了一下手，深呼了口氣，他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

興許是他忘記了什麽，所以她表弟才給他打電話的。可能是自己的身份證掉在那邊了，沒有身份證他坐不了飛機的。一定是這樣。

他顫着手輸入楊乙葭的電話號碼，然後撥通過去。

鈴聲一直在響，但是沒有人接。

周在溪不記得其他人的電話，只記得楊乙葭的。

他只能不斷的給她打電話過去。

一個，兩個，三個……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打了多少個了。借給他手機的人見他這副神情，也不敢催促他，畢竟也是他撞摔了他的手機。

機場的廣播響了起來，提醒登機了。

周在溪卻像是聽不到一樣，接着打電話。

他覺得只要電話接通了就好了。

可為什麽就是沒人接，為什麽！他的情緒幾乎要接近崩潰。

終于，在他打算直接去醫院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他松了口氣，正打算開口時，卻聽到從那頭傳過來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以及一道陌生的，帶着哭腔的嗓音——

“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