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此界無山海

此界無山海

也不知大佬——或者說那位神具體是做了什麽，反正封刃找到棧道的一路上都沒出現過諸如什麽莫名其妙跌倒之類的小倒黴。

大倒黴也沒……

好的有。

在一股強風拍到臉上并糊了他一臉樹葉的時候，封刃還以為只是簡簡單單地起風了。

在他看着周圍的樹木左右搖擺，随着未知節奏手舞足蹈的時候，他心情如同大海一般平靜地以為臺風來了。

在看到一坨黃白的影子竄過林木之間時，他以為自己看錯……

他怎麽可能看錯了。

那是頭豬吧，那絕對是頭豬吧！

或者說……

那絕對是一頭長得很像豬但絕對不是豬的東西吧！！！

封刃一個踉跄抓緊欄杆，錯愕地看着又一抹白影憑空出現。冽冽強風中那流線型的虎軀伸展，收縮出漂亮而悍猛的肌肉線條，矯健地往前躍去，幾息之間就追上了那反應過來後慌忙往深處躲藏的龐大身軀。

大風驟停，封刃一把拽掉糊在臉上的草根，不出意外地看到那有着黃色身體和白色腦袋、白色尾巴的豬形生物四肢打顫，一副臣服的姿勢趴伏于地，細弱的哼唧聲被壓進地裏，沉悶地傳出。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也僅僅只是安靜地站在它面前，姿态優雅。緊閉的雙眸甚至都沒把視線投到它身上，而是轉頭望向了封刃。

封刃這一次很快地反應過來，掏出了那塊山海經石頭。又是瑩瑩的微光，随着石頭被按在那碩大豬軀上，爆發的光芒讓封刃再一次本能地閉眼側過了頭，再恢複視線時，那地又是空蕩蕩的了，只有一地被壓折的雜草和四周東倒西歪的林木能證明，曾經有什麽東西來過。

“有獸焉，其狀如彘，黃身、白頭、白尾，名日聞【豕粦(左右)】，見則天下大風……”封刃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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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紋血紅的白虎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對他熟悉山海經感到詫異，卻也并非完全不為所動。幾秒後祂又轉回頭去，将緊閉雙眸的“視線”投向更遙遠的地方，額頂的目紋瑩潤，仿若下一秒就能立體出來、水潤潤地轉動一般。

“山海的氣息。”祂的嗓音低沉而冷，“如爾所言，此界無山海。”

“山海之息，從何而來？”

“……您是在問我嗎大佬。”封刃也跟着往祂望去的方向看，但當然，什麽也沒看到，“如果您需要我提供一個思路的話，山頂是山神廟，這種廟宇會不會很容易被邪祟入侵？”

“山神廟？”白虎的頭顱又轉了過來，“此界無神靈。”

“過去的信仰依舊殘留了痕跡。”封刃聳了聳肩，“只是我們的主流教育告訴我們神靈都不存在，而且也從來沒有誰能證明自己看到過——但沒人禁止我們信仰這些，甚至這還是個旅游景點。”

“吾以為山海消亡。”白虎說，“看來，只是人神分隔——你們被保護得很好。”

祂沉默了幾秒。

“山海終會重現，諸神再臨的未來不可避免。到那時……”

祂沒有繼續說下去。

封刃注意到，那從來優雅從容（除了在夢裏追殺他時）的白虎，虎爪小幅度地動着，似乎有些焦躁地刨了刨地面。

……

那形如白虎的神聽從了他的建議，決定上山去看一眼那所謂的山神廟。

可憐封刃才灰頭土臉地準備下山沒多久，又不得不硬着頭皮折返。

一路上，他本來思維活躍，卻實在擔心那位虎神傾聽自己心聲的能力，不得不把大腦放空，甚至絮絮叨叨，說點淺顯零碎的日常來避免自己洩露真實的想法。

“大佬您是山海界的嗎？怎麽來到這裏的？不想說也沒關系哈哈哈我就是，哎，您要是那麽久遠的年代之前的，豈不是不知道現代社會成什麽樣了？我跟您說，我一定給您當個稱職的導游……”雖然狀态并不好，但爬山依舊對于封刃來說并不是多困難的事——從小就這樣，他的體能和身體素質好得驚人，老媽銳評每天得用電瓶車遛他八到十趟，不然他精力充沛得能把人煩死。

“嗯。”

對于他一說一大段的廢話，對方非常的言簡意赅，而且顯然沒有解釋自己來歷的意思。

“雖然我們現代的人類沒有啥特殊能力吧，不過能用科技做到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比如今天上午你看到的那個故障的大鐵箱子，本來的功能就是可以用來從一個高度到另一個高度，最高的電梯能上升好幾百米呢……”

對方不知是耐心還是懶得搭理他地完整地聽完了一大堆，然後毫無波瀾地回答：“吾醒于山海氣息初現時，未曾見汝所言之物。”

“此外，汝之念頭吾不關心，出聲與吾交流即可，勿再試探。”

封刃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哎呀，還沒幹什麽就被看出意圖了。

好尴尬呀。

不過想到人家虎神也不在乎他尴不尴尬，封刃就心安理得地繼續想下去了——主要是他本來要想的內容也不算敵意，只是擔心這位神有自己的小脾氣不高興而已，既然祂都這麽說了那他當然是就當對方同意了，終于可以放任自己警惕的思緒松下來亂飛。

目前看來，是對人類抱有善意的神。

當然，是不是神還不好說，但就假定祂是神好了，反正絕對不是人。

已經想起初遇那個夢的封刃，能夠很清楚地記得，這位神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候人兮猗”，雖然這麽溫柔的一句臺詞緊接着的就是瘋狂追殺，但至少能說明他（或者說他被認成的那個人）是曾經和這位神認識的（而且恐怕還有點不大的仇）。但……祂又稱呼自己為，“刃”。

祂真的會是認錯人了嗎？

封刃本人到底是不是祂等的那個人姑且不提，這位神展露出的态度也并不完全是只對封刃的人身安全有點興趣的樣子。或者說之前的表現還看不出來，但此後，無論是“你們被保護得很好”的感慨，還是“山海重現”的預測，都能隐約透露出這位神的立場——祂似乎對人類，是有些長輩或者保護者的心态。

再不濟，也是對人類有好感的中立陣營。

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了封刃可以放心大膽地抱大腿啊！！

念及于此，封刃情不自禁地握拳，感覺在未來的波濤洶湧風雲詭谲裏看到了自己一片光明的似錦前途。

外面的世界太危險，孩子只想當大佬的腿部挂件。

更何況大佬的毛看起來這麽好摸——不是，大佬看起來如此英俊帥氣威風凜凜天人之姿玉樹臨風霸氣側漏……

一連串彩虹屁一點磕巴都不打地吹出去後，封刃靜待幾秒。

很好，大佬沒有說話，肯定是沒有發現！

他喜氣洋洋地繼續往上走。

大概十幾分鐘後，他再次回到了那個他摔下去的地方。那斷裂的欄杆殘骸明晃晃地杵在那裏，看得封刃是心頭一緊，渾身幻痛。

草，身上傷還在呢，一塊青一塊紫地，又爬到這裏來了。

真是耐造啊大學生，廢物但難殺。

正想着，封刃擡頭，已經能看到山神廟的廟宇。那門面比不得有國家政策扶持的少林文化的寺廟，只能說，整潔體面，不大的建築，紅漆的門，望進去裏面黑洞洞的，按照一般套路，進去應該能看到幾尊泥塑的彩色神像，在蒲團上拜過、燒了香，就算祭了山神。

山神廟背後還有一棵比廟宇還高的大樹，紅紙挂了琳琅滿目，風一吹，輕飄飄地揚成一片。

靜。

靜得出奇。

封刃謹慎地停住了腳步。

即使山神廟來祭拜的人不多，可也不該是這麽個死寂的模樣——畢竟這并非無名小山上破敗的神廟，而是在該地文化旅游宣傳裏也有鏡頭的景點。

即使沒有游客，也總該有工作人員吧？

可事實就是，在他敏銳的聽覺裏，察覺不到一點人聲。

倒是蟲鳴鳥叫聲頗為清晰，一陣一陣，零碎而嘈雜。

“啪嗒”

封刃邁出一步，能聽到自己清晰的腳步聲。

他不禁有些心頭發毛，忍不住小聲地喚了一聲：“大佬？”

沒有回應。

封刃一個激靈。

壞了。

剛抱住大腿，就被扔進單人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