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絕症

絕症

這輕飄飄一張紙猶如重磅炸彈，炸得圖書館前一片死寂。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地上那個剛才還生龍活虎力拔山河的姑娘，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真的假的？

好多同學湊過去看診斷書，但是診斷書上寫得清清楚楚，絕症！而且還蓋着市人民醫院的公章。

剛才指責她的學生都怯怯後退了兩步，從眼鏡男身邊散開。

眼鏡男慌了一瞬，但立馬說：“怎、怎麽可能？她打人的力氣這麽大，哪裏像得絕症的樣子！這份診斷書是真是假還不一定呢！”

系統：【……他居然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閉嘴，別打擾我發揮。】

這時候，冬雪終于艱難睜開了眼皮，水汪汪的眼睛裏充滿了凄楚和絕望，她慘然一笑，氣若游絲地來了一句：“讓他打死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臉上的萬念俱灰把大家都震住了，縱使有人懷疑，也沒法真的問出口。

試問，除了真的絕望，還有什麽事，能讓一個向來愛惜形象的高冷學霸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撒潑打滾，不顧一切呢？

林茉茉震驚之餘，更是滿心愧疚，他們居然這麽對待一個将死之人。

“同學……你……”

眼鏡男氣瘋了：“你們別被她騙了！她之前又買包又買衣服，像一個快死的人嗎，明顯是想利用大家的同情心，把這次的麻煩躲過去！”

“夠了！你有沒有同情心吶！”林茉茉說，“這種事情，寧可放過一千，也不能誤傷一個！”

她把冬雪從地上攙起來。

尤暖秋看着冬雪蒼白的臉色，神情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複雜。

“冬雪，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怎麽沒有告訴我們呢？”

“醫生說，我只能再活最後一個月了，我不想讓別人可憐我……”冬雪很不客氣地把全部重量都壓到了尤暖秋身上，差點兒沒把她這個小矮個兒給壓垮。

彈幕紛紛活了過來。

【有這麽巧嗎？誰會随身帶着檢查報告單啊！】

【別用這麽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好嗎？】

【笑死！她快死了，就能随便打人嗎？這樣誰得了絕症誰就能拿着刀去發瘋是吧？】

眼鏡男被大家怨責的眼神注視着，滿心不忿：“我只是就事論事，一張診斷書，不能說明什麽。”

尤暖秋眼珠轉了轉，說：“冬雪，你別怕，說不定是醫院弄錯了呢，要不……我陪你再去檢查一次？”

她不太信冬雪會莫名其妙得什麽絕症，冬雪平時一頓能吃三碗飯，睡覺一睡十個小時，八百米還跑了全班第一，哪裏有半點得病的前兆？

冬雪垂着頭，只說算了。

可是她一拒絕，反而讓尤暖秋更懷疑了。

彈幕有說該讓人家先回去休息的，也有說這全是陰謀的，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

眼鏡男冷笑道：“你不會是不敢去吧？”

尤暖秋“氣憤”地說：“你少血口噴人，我們冬雪有什麽不敢的！”

她對冬雪說：“就算真的是絕症，我們也會一直陪着你，別怕，決不能讓人侮辱你的清白。”

冬雪眼神飄忽，吞吞吐吐：“我怕我接受不了再一次的噩耗……”

“我看你是心裏有鬼！”眼鏡男更有底氣了，上去一把抓住她手腕，“走，去醫院！”

冬雪滿臉恐慌，掙紮着：“我不去！”

“必須去！”

兩人在圖書館門前拉扯不休。

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線上看熱鬧的網友也越來越多，終于驚動了學校領導。

金融學院的廖院長帶着幾位領導匆匆趕來，看見這群冤種學生聚在央視鏡頭前，鬧得沸反盈天，差點沒厥過去！

“都幹什麽呢！”

院長一聲河東獅吼，吓得眼鏡男立馬撒開了手。

他一撤力，冬雪就往後一仰摔了下去，人砸在地上的一瞬間，她“噗”地噴出了一口血，濺得滿地血花。

昏迷之前，她只迷迷糊糊地看見了眼鏡男驚恐不已的眼神，耳邊伴随着系統的環繞聲：【我都說了，身邊惡念太強會影響你的身體，你個傻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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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悠悠醒來時，已經躺在市醫院的病床上了，廖院長、尤暖秋、眼鏡男還有記者都在。

節目依然在拍着，直播就這一點不好，既然開拍了就不能随意停掉，否則網友會猜測得更離譜。

冬雪眼珠動了一下，決定接着裝睡。

憋了一肚子火的系統陰恻恻地問：【宿主，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統子，你怎麽像那種油膩的霸道總裁一樣，總愛追着女人要一個解釋？】

【那是因為你騙了我！我救你的時候，你明明說你會努力活下去，讓我完成任務的，可是你、你現在只顧你自己痛快，不管我的死活！】

【你這樣說得我好像白嫖了你一樣。】

【難道不是嗎！】

【你非要這麽想，我也沒有辦法。】冬雪渣男嘆氣。

系統：【……】

說起來，他們的綁定還是一場雙向奔赴。

冬雪死亡于十天前，但并不是自殺。就憑那些鍵盤俠，還不足以讓她精神崩潰，而是在她心情低落去河邊散步時，有人把她推進了河裏。

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在背後下的黑手！

可憐她這個旱鴨子，在河裏撲騰了十來分鐘，最後才活活淹死。

而且死了之後，還來了出女屍漂流記，漂了十好幾裏愣是沒人發現！

系統初來人類世界，發現河上有個不明物體，就好奇地去看。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是個什麽玩意兒，就掃描了一遍，這才發現是個死人。

它覺得冬雪是個冤死鬼，肯定會更珍惜活着的機會，再加上冬雪的鬼魂舌燦蓮花地跟它保證，它就和冬雪綁定了契約。

讓她重生到了死亡前十天。

和其他苦大仇深、動不動就要電擊宿主的邪惡統不一樣，這貨是被整個統界認定的傻白蓮，不思進取，業績拉胯，平時只知道拍上司馬屁走捷徑。

終于有一天，它在拍馬屁的時候拍馬蹄子上了，于是就被貶到基層來了。

只有冬雪湊夠了原來的壽命，它才能夠回到總部。

失敗一個宿主，就要再加一次任務。

冬雪也不想騙它的，誰讓它太單純了呢。

本來她還有些擔心，怕系統發現她只想痛快地報複，不打算小心翼翼地活下去，會有什麽懲罰。

但過了幾天她發現，雖然它話痨、嘴損、腦殘、二缺，但确實沒什麽惡毒手段，也沒那個智商。

它頂多算個人工智障。

病房裏的氣氛很沉重，尤暖秋一直在旁邊抹眼淚，好像冬雪醒不過來了一樣。

廖院長對這個得意弟子感情也是很複雜，他一直知道冬雪是個孤兒，身世很可憐，又特別争氣，所以在獎學金評選的時候總是偏袒了一點兒，卻沒想到這孩子拿着錢去奢侈性消費了。

他又是生氣又是無奈。

這時候，醫生進來了。

廖院長問：“醫生，我學生沒事兒吧？”

“醫生，冬雪說她得了絕症，她到底得了什麽病啊？”尤暖秋眼淚汪汪地問。

醫生搖了搖頭。

彈幕立刻爆了，【苦肉計啊！小姑娘家家的，心思好深啊！】

【這種理由也敢用，不怕真折了自己的壽嗎？】

【強烈建議學校，這種人開除吧。】

眼鏡男立刻有理了，指着冬雪就喊冤：“院長，我就說她是在裝病，她故意訛我！”

可是下一秒，醫生卻嘆氣道：“我也不知道。”

“我從業幾十年了，第一回遇見這種情況，病人檢查不出具體症結，但生命體征很弱，恐怕連一個月的時間也沒有了。所以……節哀吧。”

不到一個月？！

廖院長他們頓時感覺五雷轟頂。尤其是眼鏡男，一屁股跌在了椅子上。

連一個月都沒有？那、那豈不是都該準備棺材了？

【哈哈哈……哎呦呦，小東西，給你吓壞了吧！看看小臉兒都慘白慘白的！】冬雪惡趣味地笑着。

【你真狗。】系統還是忍不住問，【你那張診斷書是什麽時候檢查的？我怎麽不知道？】

【哦，你那幾天迷上了看《某嬛傳》，可能沒注意吧。】

【這還得感謝你吶，統子，要不是你只給了我一個月壽命，還沒這種效果呢。】冬雪說。

【你個狗子！】

廖院長看着昏睡中的學生，不由得悲從中來，一個月，連救治的機會都沒有。這孩子已經夠可憐了，怎麽坎坷意外都讓她攤上了呢！

“人生無常，最後的時間，讓她家裏人來好好陪陪吧。”醫生說完就出去了。

這句話讓院長更心疼了。冬雪她是個孤兒啊，逢年過節都是一個人，哪裏來的家裏人呢。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眼鏡男縮在椅子上，渾身發抖，不敢擡頭看大家。

院長看見他這副窩囊樣，更加怒火中燒：“這位同學，你現在滿意了嗎？和一個将死之人動手打架，很威風是嗎！”

“院長，我……”眼鏡男哽咽起來，知道這回逃不了處分了。

醫生的話，像打了所有彈幕一個耳光，好多罵人的言論還沒來得及飄過去。

【那個……醫生能不能別大喘氣啊。】

【怪人家醫生？某些人連話都沒有聽完就開始滿嘴噴糞！】

【不是吧，這麽年輕就……】

同情愧疚的居多，但也有個別ID仍然在犟，【就事論事，她拿着貧困獎學金去買奢侈品，這件事本身還是不對的。】

系統把網上的那些評論念給冬雪聽，念完開始賤嗖嗖地挑唆：【宿主，他們說你不對诶～】

冬雪心裏冷笑一聲，笑得系統渾身發毛。

她哼哼了兩聲，示意自己醒了。

“冬雪，你還好嗎？”

她慢慢坐起來，揉着自己額頭，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痛呼一聲：“嘶——我這是怎麽了？”

所有人沉默不語。

冬雪雙眼充滿希冀地問：“我、我是不是沒有得病？上次檢查錯了對不對？”

對着她清澈的眸子，沒有人忍心回答。

原本紅潤驚豔的面容因為失血顯得有些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網友大喊造孽，【人家都說不要來檢查了，非讓她再接受一回噩耗！】

【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這就要沒了，家人得多傷心啊。】

【友情提示，她是孤兒。】

【！！！】

【！！！】

底下一排驚嘆號，大家好像都忽略了這兩天被他們議論來議論去的主人公是個孤兒，無依無靠。也許有人注意到了，但并不願意放大這一點。

院長沉聲說：“孩子，沒事兒，學校給你捐款，肯定還有希望的。”

林茉茉也說：“你放心，我們也會在網上發起愛心捐款，能幫一些是一些。”

冬雪緩緩搖頭，堅定地說：“自尊自強，刻苦敦行，我的校訓不允許我接受別人的施舍。”

系統：【秀兒。】

院長從來沒這麽用這麽溫和的語氣跟學生說過話：“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身體要緊。”

冬雪還是搖頭，許久，她帶着哭腔說：“院長，對不起……我不該亂買東西，我、我就是想打扮得好看一點，萬一……我爸爸媽媽在這最後一個月來找我了呢？”

院長眼鏡都模糊了，師生執手相看淚眼，抽抽噎噎地啜泣起來。

“買！随便買！這本來就是你的獎學金，誰有意見，讓他們來找我！”

冬雪好像很迷茫的樣子，說：“我沒用獎學金買啊，我用的是我自己賺的錢……”

這下輪到其他人迷茫了，“你沒用貧困獎學金嗎？”

冬雪皺着眉，很不認同地說：“我已經可以自食其力了，怎麽能拿貧困獎學金呢？我只有剛上大學的時候，拿過貧困獎學金，這兩年拿的都是學業獎學金啊！”

她垂着頭說：“不過，只靠獎學金也買不起這個，我這兩年做兼職攢了些錢，本來想留着以後……反正現在也沒機會花了，就幹脆用來買包了。”

原來是這樣！

人家自立自強，自己賺錢買了個包，是多勵志的事情，卻被扭曲成這樣！

林茉茉眼圈都紅了，立刻鄭重地給冬雪鞠了一躬：“冬雪同學，對不起！是我們沒有搞清楚事實真相，給你帶來這麽多的困擾，實在抱歉！”

院長也連連自責：“老師誤會你了，我就說，你怎麽可能是那種孩子呢……”

所有人都沉浸在愧疚之中，只有尤暖秋還是覺得古裏古怪：原來是這樣……嗎？冬雪對包包不感興趣啊，怎麽會選擇把所有錢用來買包呢？

不是，她說什麽你們就信啊？好歹調查一下吧院長！

“對不起，眼鏡同學……”冬雪突然對着眼鏡男也道了個歉，“我不該申請那麽多獎項，應該留給你們這些真正需要的人，你們還要掙錢養家，而我就算拿到了，也沒有機會花……”

眼鏡男都快被她吓腿軟了，“我我我……”

他不是這個意思啊啊啊啊！

【她都已經夠可憐了，還不能買兩個包來安慰安慰自己嗎？】

【如果可以，我相信她寧願永遠沒有愛馬仕，也想要一個家。】

【怎麽會這樣啊……我好想哭。】

【快快快，大家轉發信息，幫她找找家人。】

系統眼睜睜看着原本一出網暴大戰，變成了“我的孩子在哪裏”年度苦情大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