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天臺

天臺

于濁僅折返學校是為了去篤行樓的天臺———紙條上所謂的“老地方”。

篤行樓是一棟廢棄了整整三年被人視而不見的實驗樓,天臺高度淩于所有教學樓,門雖鎖着,但小情侶們為了卿卿我我想方設法開了好幾條通道。

目前為止,可進入的就有四個。

平日大家都約定俗成不上天臺,或者該說不敢,因為那裏是霸淩者的地盤,這兩年則是姜劣的地盤。

他的名號每一位廳斯奈學子都知曉。

他亦正亦邪,游走在天使與惡魔之間,長期霸占年級一位,也因長期打架鬥毆令人聞風喪膽。

“老地方”更是他的代名詞,凡是惹到他的人都會被請到那,那裏也是姜劣罪惡的開端。

就于濁僅聽到的版本,姜劣高一入校就因出色的成績和吸睛的外貌被當時的校園一霸拉到天臺毒打,久而久之就被同化加入,高一下學期則憑借殘忍的霸淩手段成了頭頭,直到現在。

其實他的選擇也算明智,畢竟孤立無援,被盯上了不妥協就只有挨打的份。

但從他被別人霸淩,到霸淩別人,并沒有什麽實質性區別。

傳言都說他鐘情于天臺霸淩,但至今沒人證實天臺上具體發生過什麽。

有人說他在天臺打斷了別人幾根肋骨,有人說他踩斷了別人的手指,也有人說他把別人的肚子踹得內出血……

一傳十十傳百倒是極速,但都沒有被證實。

姜劣沒被任何老師處罰過,年級組也針對傳言或舉報及時趕奔過現場,最終都被認定為虛構。

只有學生間仍日複一日地傳着關于他的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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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濁僅是個公司學校兩頭跑的主,對這些一直半信半疑,很多還都是通過申溯才知道的,他好像很熱衷于吃瓜,總會在耳邊風雨無阻彙報。

就連今早這件事他就反反複複重申好幾遍,說什麽姜劣一如既往選擇同一個地方也不怕被舉報,又自言自語就算被舉報了也從不會被當場逮到,足以看出他的手段。

于濁僅一向秉着聽聽就好的原則。

而現在,自己要以身試險。

推開未鎖的門,跨進天臺,雪開始紛紛揚揚。

天臺很寬敞,四周有一米七左右的高圍牆防止墜樓,右側有一個上鎖的倉庫,左側有個拐角,對面靠牆有幾個長椅,很适合夜裏躺着看星星。

并沒有什麽人,寒風襲來,刮得人禁不住哆嗦。

手機振動,是申溯五分鐘前就開始發來的微信:

「申溯:你是不是上天臺了!

申溯:有人說你回校了!

“對方拍了拍你”

申溯:于濁僅!給老子回信息!

“對方拍了拍你”

申溯:你給我撐住!」

最後一條消息停在一分鐘前,于濁僅知道他會去搬救兵——校園警衛和留校午休的年級組長徐長留。

可自己并不想被營救。

點擊輸入:「沒y」

“喲,這麽正大光明地搬救兵?年級第二的底氣可真不是蓋的。”玩味的少年音自後方入耳。

手機被後抽走,信息未能發送。

那人繞到跟前,于濁僅認識他,校足球隊隊長鄒卓沿,帶領校隊蟬聯全國青少年足球杯冠軍。

“走吧。”鄒卓沿轉着于濁僅的手機帶路。

拐過倉庫,有三個人站在那裏。左邊是籃球隊隊長林凹權、帶領校隊一改廳斯奈籃球岌岌可危的地位,僅兩年便逆天改命奪得桂冠。而右邊則是創新協會副會長向陽,連續四年獲得全國機器人大賽一等獎。中間背對他的就是姜劣,他們的領頭人。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在各自領域發光發熱,戴着假面的皮囊都還完好無損,唯獨姜劣的惡魔身份人盡皆知。

雪逐漸變大,雪花間或遮擋視線,但這并不妨礙于濁僅看姜劣,挺直的脊背滿是孤傲,雙手仍桀骜地揣着校褲兜。

——這麽冷的天。

鄒卓沿嘴角一抹笑:“姜劣,人來應約了。”

姜劣轉身,面無表情得不近人情,因為溫度的緣故,于濁僅能看到他的耳廓被風吹着泛紅。

林凹權笑:“這次怎麽玩?”

向陽回答:“年級第二的話……要不在他身上刻個二吧,萬年老二。”

他們肆無忌憚,他們會化為行動。

于濁僅只覺一股寒意穿心而過,視線仍舊緊緊盯着姜劣,那人仍舊雕塑般存在。

鄒卓沿滅了兩人的熱情:“這家夥找人了,得速戰速決。看他這麽不知死活地盯着姜劣,就姜劣自己選一個吧。”

于濁僅看了幾人一眼,不免心生疑惑:姜劣是個撿漏的,還是他本就只是主宰型旁觀者,把惹怒他的人扔給別人玩?

于濁僅聽到他開口,涼薄至極,“老規矩。”

轉瞬間,腹部受到巨大踹力,于濁僅連退兩步後倒地蜷縮。以腹部為中心,鑽心的痛走遍神經沖向大腦,眼神出現剎那失明。

緊接着是暴雨般的踢踹,只能靠着本能護住自己的頭部,但其實無需保護。他們根本就不踹頭部和露出的肌膚,他們只集中于大衣裏面栗咖色正裝校服遮蓋的部位。

這是新型的校園霸淩手段,只要受害者不主動露出傷口,別人幾乎不會察覺到。

不知過了幾分鐘,踢打停下,于濁僅聽見鄒卓沿不知足地說:“這麽快就來了?”

而後那身影蹲在身前,“還挺耐打。兩清了啊學霸,以後走路看着點。多謝你來解壓。”

腳步離開,“姜劣不走?”

沒有回應。

于濁僅拿下抱頭的手,擡眼看見鄒卓沿拍了拍姜劣的肩膀調侃:“那你自己掂量着點力道,再怎麽說也是個學霸,長期缺課容易被起疑。”

在鄒卓沿等三人轉身後,于濁僅側身撐地喘息,雪花落在他的側臉上,涼意沁皮。

鄒卓沿說得沒錯,他确實挺耐打,畢竟學過散打,知道怎麽防守能最大限度防止自己受傷,所以除了腹部被猝不及防一腳踹了還生疼,其他的不過小痛小癢。而且練習生生涯中,練舞練到全身痙攣也不在少數,所以這種程度真的不算什麽。

于濁僅擡眼看走向自己的姜劣,嘴角扯出一個平日裏暖陽般的笑。

那人本凜冽的面孔在這時越發陰沉,眸中暗色被巨大的憤怒頂替,幾步上前。

衣領被揪住,于濁僅笑不出來了,整個人被拽起拉走,只好踉跄跟上。

嘭的一聲,本密封的倉庫牆被推開一扇門。

合上剎那,肩胛骨撞擊鐵皮發出沉悶的聲響。

稍微濁重的呼吸撲在鼻尖,衣領仍被緊攥着,于濁僅擡眼看他,對方眼神明潤哀傷,一點也沒有霸淩者的狠樣。

“姜劣……”

他近乎撫慰的低喚,欲湊近的身體卻被壓回鐵皮牆上。

那人質問,卻帶了顫音:“為什麽要來?”

于濁僅微掙,雙手覆上他冰涼的手輕握。

暖意包攏,姜劣所有洶湧的情緒都斂起,緊繃的神經卸下,松開于濁僅的衣領。

睫毛翕動,對上于濁僅的眼,眼中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可惜兵不成行,馬不成列,只餘一派馬亂兵荒的煙塵。

于濁僅把他攬進張開的大衣,柔聲說:“因為你沒穿外套。天氣這麽冷,怎麽也不穿件外衣?耳朵都凍紅了。”

沒等來懷裏人的回答,一堵鐵皮牆之外就傳來年級組長徐長留的粗嗓,“确定是這裏嗎?!”

踩雪的窸窣聲不斷靠近,于濁僅猛地摟緊姜劣,視線才落在四下裏,斜上方屋楞洩進幾縷光線,正好能看清到處堆積的廢棄課桌。

背靠的鐵皮牆被輕扣,于濁僅神經緊繃,準備摟着姜劣右移開,不料下巴被懷裏的人輕擡,對上姜劣淡定自若的神情,一時不知該顧及哪一邊。

“裏面有什麽?”徐長留問,鐵皮牆很薄,于濁僅覺得粗粝且自帶威嚴的質詢就在耳邊。

警衛吳叔回答,“一些廢棄的課桌。鎖是好的。”

背後被凸起抵着,那是徐長留在往裏摁,于濁僅保持不動,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感受到被捉個現形的不安。

可是不安轉瞬即逝,整個人被摟着換了個位,趴在姜劣胸前,嘴被堵上,濃膩的吻從嘴角邊綿延開。

“剛才是什麽聲音?”身後的徐長留問。

于濁僅肢體仍緊繃,耳邊喧嘩一片,緊張喘息摻着劇烈的心跳聲,還有某種巨大的發自恐懼中的山呼海嘯般的轟鳴。

“那邊的樹倒了。”外面的申溯回答。

脊背被上下輕撫,于濁僅猛地回摟姜劣的脖子,吮吸、糾纏,追逐讓他心動的氣息。

在這窮途末路之地,這纏綿如同拂過的霁日清風,因為有熟悉的觸感,所以得以心緒安然。

人聲遠去,于濁僅知道他們無獲而歸了。

隔開一點,用有些渙散的眼神瞪姜劣,卻被他眼裏的驚濤駭浪拍得心神俱碎,劇烈起伏的胸膛貼在一起,耳廓又一陣麻癢。

他聽到姜劣低語:“下次在學校躲我遠遠的。”

于濁僅愣了一下,雙手随着對方後退的身體落在他的胸前,視線明晰,“只要你好好照顧自己。”

姜劣沒有給出答案,只是微皺着眉,“濁僅,我們說好了的。”

他們說好了在學校裝作陌生人,廳斯奈高中禁止早戀,若被發現,一律記大過處理,嚴重者開除。

其次是于濁僅的身份,他将會出道,成為無數人的星星、夢想,甚至是救贖。

但前提是,他得是單身。

這句話似乎點醒了他,但仍拽着姜劣本就沒有系領帶的白襯衫校服領口。

這麽冷的天,他就只套了件栗咖色校服外套。怒意上湧,一口咬在他的鎖骨上。

姜劣沒做反抗,只是輕捏他的耳垂,唇上摻雜着些許倒吸聲。

于濁僅咬出痕跡後隔開,幫他系好扣子,湊到他的嘴邊狡黠,“以後你不穿外衣,我就啃。”

申溯說的是對的,于濁僅不輕易的撩撥真的要命。

姜劣扣住他的下巴,湊近含吮輕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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