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失控

失控

兩人沒有直接離開儲書室,而是靠着書架兩端翻看新購入的書籍,他們需要整理情緒。

門被輕推開,挨着門的于濁僅收回身子,朝來人問候:“鄂老師好。”

姜劣也從盡頭書架走出來:“鄂老師好。”

來者是鄂曲塵,兩年前廳斯奈高薪聘請來對接國外大學生源項目,本人精通挪威、俄、法、英四國語言,其中法語文學造詣極高。

項目的談判期一般在夏季,像現在這種窗外飄雪的季節,鄂曲塵只需負責儲書室內書籍的購買和分類,一周一次,工作量并不大。但大多時候他都會來學校,不是辦公而是坐在這間屋子捧書閱讀,偶爾也會花一兩個月寫一篇論文發表到國際知名期刊。

即使沒有從事教學工作,鄂曲塵在學生間的名氣卻不小,本就才華橫溢,加之一表人才,也沒到而立之年,常有學生偷偷來儲書室和他一起安靜閱讀。

所以現在見到于濁僅和姜劣,他沒有什麽錯愕,也不打算追究,反倒習以為常。

鄂曲塵應了兩人的問候,又笑着提醒:“孩子們,愛讀書是好事,但課堂學習也不能落下,第三節課已經上了十分鐘。”

于濁僅和姜劣抱以歉意。

鄂曲塵笑着調侃:“看來下次我得費點唇舌忽悠學校拿筆資金在智行樓外也安裝一個廣播,否則你們聽不見上課鈴聲還得怪罪到我頭上。”

玩笑話聽完,于濁僅和姜劣已經放回書來到他面前。

于濁僅開口,“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老師再見。”

姜劣:“老師再見。”

“嗯嗯,歡迎常來啊。”鄂曲塵目送兩人離開。

而後兀自低語,“‘我們’?關系也沒傳的那麽水火不容嘛,這不挺相親相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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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剛才姜劣所在的書架前,拿出他所看的書,《L'être et le Néant》(Jean-Paul Sartre),嘴角微揚,順手抽出,坐到一旁的椅子翻閱。

于濁僅和姜劣走出智行樓後沒有各走各的,而是并肩,也都沒注意到從六樓洗手間出來的駱沂婷,正站在走廊柱子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路過七班時,申溯瞥見一前一後的兩人走過窗口,猛地站了起來。

講臺上年邁的物理老師吼:“申溯!外面是有神仙嗎?”

在過去十幾分鐘裏,申溯就因走神被警告了三次,現在竟屢教不改繼續無視課堂紀律。

申溯忙收回視線道歉:“對不起。”

物理老師嚴厲:“是想家長了嗎?!”

請家長實屬嚴重了。

申溯連連致歉,大家循着他的視線看窗外也理解他,畢竟好兄弟于濁僅和被請家長的姜劣一起遲到,不往壞處想都有點過意不去。

于濁僅把他們班物理老師的呵斥聽得清清楚楚,可是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回申溯一個彙報的眼神,徑直走進了六班。兩人跟化學老師解釋了一番為什麽遲到後坐定,專注課堂。

對于濁僅來說,姜劣的事是很重要,但不該在課堂學習時間擔憂。每件事都有它發生和解決的時間段,“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這一點他比誰都堅持得好,所以他從不會在學校想公司的那些出道特訓課程,同樣的,也不會帶學校作業去公司完成。

他把一天的時間切割成塊,每一塊都有對應的事情要做,至于該做的事做完了剩下時間如何處理?

如果姜劣在身邊,他就會吻一吻他。

下課前三十秒,姜劣在于濁僅的手背上輕點,于濁僅本就等着下課,瞬間就反應過來。

姜劣在用摩斯電碼跟他說,「我去一下衛生間。」

于濁僅輕捏他的手指以示知道了,自從他們被迫公開成為霸淩者和被霸淩者後,姜劣去哪都會提前跟他說。當然,說的內容寬泛而不詳細。

第三節課的課間一般會很沉悶。

走廊太冷大家都不願意出去,待在教室有人趴下閉目養神,也就不好意思打擾,所以幾乎整個年級都統一地鴉雀無聲。

以至于走廊外響起驚呼聲剎那,全班人都朝外面投去好奇的目光。

于濁僅見怪不怪。

但見到陸譯炜跑過來時,他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了。陸譯炜站定,氣都沒能喘上一口,“濁僅,申溯他……”

于濁不可置信地跑出去,一眼望去,走廊兩側不少學生正從窗臺、前門和後門探出頭來旁觀,而旁觀對象是自己的兄弟申溯,以及男朋友姜劣。

申溯一副不怕死的樣子很像每次在自己面前逞的能,但垂在一側的拳頭卻在微微發顫,明明那麽害怕,又那麽勇敢。

姜劣站在他面前,頭歪向一側,淺灰發有點淩亂,右手在抹嘴角。

于濁僅呼吸一窒,申溯打他了?

為什麽要這樣?

沒有人上前勸阻,甚至很多人得知當事人後都不敢投去視線,生怕姜劣記住他們每一張旁觀的臉。

申溯揪住姜劣的衣領,“是不是你打的,你早讀的時候是不是打了濁僅?!之前的事他不是道過歉了嗎?你自己甘願跟那個女人走,拿他出什麽氣?!”

旁觀者覺得吃到大瓜,視線齊齊投向嘴角和臉上确實有新傷的于濁僅。

他們一致得出結論:姜劣拿于濁僅出氣了!

姜劣置若罔聞,只是眼睑下垂看着申溯,冰冷幽深的視線瘆人。

申溯只當他是默認,“你特麽!”

揚起拳頭。

拳頭沒能落下,申溯猛地偏頭,于濁僅正冷着臉握住他的手腕,整個人被扯離。

申溯:“濁僅……”

于濁僅看了一眼姜劣滲血的嘴角,眸色又暗了暗,朝他說:“他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姜劣沒有作答,只是輕笑了一下離開。

衆人迅速作鳥散。

于濁僅顧不上姜劣,徑直把申溯拉進(7)班,語氣有所緩和:“我早該猜到你不信我說的話的。”

申溯慌亂,“濁僅我……”

見其他同學視線都投過來,于濁僅又說:“但嘴角的傷确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接下來你別管了。”

申溯看着沒有任何溫度可言的于濁僅,霎時可悲可笑,“我朝他臉上打去第一拳的時候,就已經逃不掉了。”

于濁僅不可抑地後退一步,想伸手像以往一樣拍他的肩膀讓已經發生的都散為煙,可發現根本做不到自欺欺人。

申溯察覺到他的慌亂。

平時無論遇到什麽事都能鎮定自若的于濁僅,從不會退縮的于濁僅,現在正在退縮。

申溯:“濁僅,之前我說你惹不起但躲得起,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這幾天你也沒惹他,但他還是變本加厲。他那種人,就是看過太多向他屈服的了,他已經無藥可救,他已經習慣霸淩。所以……所以我不會等着槍子落在身上而無動于衷。”

于濁僅咬牙:“什麽意思?”

申溯微笑,臉卻因适應不了被盯上而慘白,“字面意思。別擔心,我住校,還在你隔壁班,你可以無時無刻看到我,就像我能看到你。快上課了,回去吧。”

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意識到這一點的于濁僅後退幾步,轉身離開。

亂了,都亂了。

申溯被盯上了,于濁僅覺得呼吸困難。

走廊上吃馊瓜的學生們還盯着,姜劣就靠站(6)班後門。

所有人都在期待後續的發展,于濁僅不知道自己該做何決定,每上前邁一步都像是在向深淵走。

他的好兄弟和他的姜劣,該怎麽權衡?

鈴鈴鈴———

上課鈴暫時讓他重獲呼吸。

第四節課做習題,下課就要交,化學老師坐在講臺跟着埋頭解題。

于濁僅花四十分鐘做完題,一旁的姜劣也已經停筆,這才把思緒轉到該解決的棘手事情上。

借着課桌上書堆的阻擋,于濁僅伸出左手輕點姜劣的手心,「走廊上的事對不起。但能不能別扯上申溯?」

這是他第一次插手姜劣的霸淩行為。

他知道自己這麽一問就是認定姜劣就是霸淩者,姜劣不會感受不到這種惡意。

沒有回複。

于濁僅不能偏頭看他,因為也有同學已經做完擡頭,只能繼續輕點,「別扯上申溯。」

陳述句,或者說是命令句。

這次回應很及時,姜劣甚至握上他的手指。于濁僅越發愧疚,這其實明擺着跟他說,兄弟和你,我選擇兄弟,哪怕他本意并非如此。

沒有等來回複,而是姜劣一如既往地彙報粗略行程,「我得先走了,和我爸約好了。」

手指溫度消失,于濁僅心涼了半截,姜劣已經拿着試卷交給化學老師,說了幾句後離開教室。

于濁僅沒有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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