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出租

出租

鄒卓沿出院後并沒有什麽動作,于濁僅還是在晚自習課間去找了申溯。

申溯讓他放一百個心,他和陸譯炜約好了一起去食堂吃宵夜,然後回寝睡覺,隔天早上也會一起。

于濁僅這才放心一點。

兩人站在走廊喝冷風,于濁僅瞥見斜對面廊道的姜劣,雙手揣兜靠牆柱,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鈴聲響起,申溯拍了拍他的肩,“先進去了。”

“嗯。”于濁僅轉回去再看,姜劣已經不見,正當他準備擡步時,林凹權從牆柱後走了出來。

他們果然要有所行動了嗎?

那麽自己需要時刻守住姜劣了。

第二節晚自習,于濁僅馬不停蹄寫本該第三節課寫的試題。

臨下課,壓着書本的左手被輕點,于濁僅無暇顧及,接着又被輕點。

姜劣在用摩斯電碼跟他說:「一會兒我有事先走,不上第三節課了,十二點後聯系。」

他仍舊沒有說理由。

于濁僅想起白天老師傅說的話,鼓起勇氣回問:「我能知道是什麽事嗎?」

他覺得他們的關系很深,但很多同學間就能問的話他卻問不出來。

姜劣:「爸爸下午睡着了沒有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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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也照顧好自己。」

輕輕握着他的手,右手繼續解題,姜劣反握他的手,看着窗外的婆娑黑影。

鈴鈴鈴——

于濁僅繼續解題,聽着一旁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音,然後是遠去的腳步聲。

姜劣走得很急。

九分鐘後,于濁僅解完大題快速收筆,抄起書包追了出去。

校外停着公交,于濁僅踏上去,“師傅,今天就我一個,可以出發了。”

他話說得很急,司機師傅出于好奇問了句,“最近姜劣同學怎麽都走這麽早?聽老劉說他這幾天晚上都自己坐出租,你們這是鬧別扭了?”

于濁僅愣了一下:“他這兩天都是坐的出租?”

“是啊!以前也沒見你們校門口總是停着出租,老劉說可能是專門來接姜劣同學的,但每次出租車牌號又都不一樣。”

于濁僅:“師傅,您知道車往哪個方向去了嗎?我想去找他。”

“剛剛我到的時候,那輛出租車車頭冒了點煙,應該是零件出了問題,可能去了附近的修車行。前面紫藤街下車,右拐500米的巷子裏有一家修理廠。不過最近世道不安全,這大晚上的注意安全。你記一下我的電話號碼,有什麽事打電話,我雖然一把老骨頭了,但身手還可以。”

“好,謝謝您。”

于濁僅拿出便簽記下老師傅挂着的吊牌,然後在紫藤街下車。

街上行人并不多,但相比上個星期已經算很多。

人們總是這樣,什麽都忘得快,然後重新生活。

橫穿紫藤街進入另一條步行街,夜晚敢開張的店鋪還是廖廖,而且還是實在入不敷出才冒險開張。

古城般的街道和寬闊巷子通明,好像做什麽都被允許,也不會有什麽遮遮掩掩和指指點點。

右拐進巷子直走500米,果真有一家修車行,牆上挂着各式各樣的車子零部件,一輛輛待維修的車子整齊停着,有一個躺在車下工作的職工正在工作。

于濁僅往前看,一眼就看到車行盡頭的出租車。

慢步靠近,出租車頭的維修機械聲逐漸變大,随着聲響又走兩步,于濁僅看見已經換上維修服的姜劣,他正在更換車頭的零部件。

“請問您……”姜劣偏頭,看到來人止住了話,招待的表情也停在嘴角。

兩人都沒有說話,于濁僅能看出姜劣在閃躲,像是自己貧窮的一面被發現的無措。

“小夥子,修好了嗎?剛接了一個單子。”

出租車司機從屋內走出來,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姜劣收回視線蓋上車蓋,回客人,“好了。”

司機:“謝謝啊。下次如果校門口沒有公交,就直接聯系我,我有空就去那邊接你。”

姜劣:“好。”

司機開走了車子。

于濁僅覺得很難受,姜劣和老師傅口中的故事并不沾邊,他不過順路搭乘了零部件出問題的出租。

上前幾步蹲在他面前,身後的車子擋住了他們。

于濁僅伸手欲幫他拿扳手。

姜劣眼疾手快先拿走,“別碰。髒。”

這和一直以來所認識的姜劣都不一樣,在他還追求姜劣的那段時間,他都是強勢桀骜的。

有一次周五放學,他想和姜劣變得親近,但又找不到合适理由,只好隔着十米跟着人沿着街道走,一直走進紫藤街旁邊的電車人行隧道。

那天電車停運,隧道倒是有通明的光線。

于濁僅沒有出什麽招,只是跟着竟也覺滿足。

姜劣從出校那一刻就知道他的存在,眸色一沉,戴着衛衣連帽轉身,面無表情得近乎警告,“別跟着我。”

于濁僅尴尬了片刻,擡步慢慢向他靠近,“請問今晚有空嗎?”

沒有回答。

“一起去看電影怎麽樣?”

“《機械公敵》怎麽樣……”

得到的都是冷眼和氣勢洶洶的靠近步伐,于濁僅沒敢把話說完。

姜劣手臂撐着護欄,把人圈在身前。

裹着寒風的清新味撲了滿鼻,于濁僅自知左胸的的心髒跳得很快,完全失了跟蹤人時的膽魄,也害怕這怦怦聲被對方得知。

他逃也似的後挪步子隔開。

姜劣卻微低着頭湊近,話語步步緊逼,“你喜歡我?這麽纏着我?”

于濁僅更為膽怯,用一雙既受驚又期待的眼看着面前的人,衛衣帽下的姜劣,眼神銳利得迷人。

就這樣,渴望得到勝過恐懼。

在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時,細微的咔擦聲從身後響起,于濁僅悸動的心驀地冷卻。

他能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聲音,他也知道那麽遠的距離最多只能捕捉到他們的側臉,但還是脊背發涼,身前散發着清新味的人順其自然成了唯一救命稻草。

于濁僅捏着他的校服衣擺,“我,我沒別的意思。”

姜劣看着他的手指,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是真的在恐懼什麽。

但不想有什麽交集,所以收回身撤步,冷聲撲滅對方的期待,“走了,別再跟着。”

于濁僅猛地抓住他衣袖,姜劣轉回身。

于濁僅:“可以讓我跟你一起走出這裏嗎?”

姜劣看他想緊攥又不敢的手,輕笑:“請我當保镖可是要收費的。”

于濁僅覺得他的笑很晃眼,哪怕那笑很微妙。

最後還是暈頭暈腦地攥着姜劣的衣袖走出隧道,看到光亮剎那,于濁僅才真正清醒自己在幹什麽。

姜劣:“怎麽?于學霸言而無信?”

于濁僅還是懵的,一臉無辜地看着姜劣。

姜劣收回手揣兜,“也行。那就當成我付錢讓你不要再像這幾天一樣跟着我。”

于濁僅回神,連忙否定:“多少?”

姜劣走回來,“我的身價挺高的。你沒經過我的允許就攥我衣袖,100;從剛才那地方出來一百米,100;到這之後我讓你回魂,100;加上你跟蹤我,讓我一度以為身心安全受到威脅,200。總共500,一次性結算。”又一本正經地報了微信號。

于濁僅覺得這人可能窮瘋了。

窮瘋了……

是不是爸爸傷得很重,需要醫藥費,所以才會來車行做這個?所以晚上才會沒說晚安就睡着?

于濁僅看着眼前專注整理維修工具的姜劣,很心疼,也恨自己猜忌他,于是伸出手半捧着他的臉,那裏沾了幾抹黑糊糊的污漬。

姜劣擡頭看他,于濁僅摩挲掉那污漬,湊近跟他低聲說,“不髒。靠自己的雙手掙錢,也不丢人。”

姜劣脫掉手套,握住他的手仔細擦掉剛碰到的機油,“快回去吧,我這裏有一輛電動車,你騎走,寫完作業後好好休息,我會聯系你。”

于濁僅卻問:“什麽時候下班?”

姜劣心有靈犀般,“十點半,和第三節晚自習一樣,沒有很累。”幫他擦好後松開。

于濁僅湊近親了他一下,“那你怎麽回去?”

姜劣指了指黑色電動車,旁邊就是那輛淺紫色的,上面有簡約的紫藤花圖案。

于濁僅:“好,等你說晚安。”

他一身輕離開,姜劣在努力地活着,自己也該那樣。

十點半,姜劣脫下修理服,坐上了從裏面開出來的出租車,開車的中年男人西裝革履,并不是出租車司機,車站朝商業街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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