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奉勸
奉勸
零點五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敲響已經打烊的玻璃門,CaCa沒有輕易開門,而是先通知後屋的姜劣,姜劣走出來看向來人——是舉報名片上的男人,教育局局長駱辭庸。
不過下班了,現在不過是駱沂婷的爸爸。
“讓時瑾哥哥把那位姐姐帶出來。”姜劣朝CaCa說,然後去開門。
“好的哥哥。”CaCa進入後屋。
門一開,駱辭庸忙問,“你好,剛才電話裏說駱沂婷同學在這裏?”
他的頭發散亂,應該是狂奔後坐出租過來的。
“是的,請稍等。”姜劣請男人入內。
“爸……”時瑾抱駱沂婷出來。
看着時瑾懷裏臉色蒼白如紙的駱沂婷,駱辭庸瞬時紅了眼,憤怒有之,疼惜有之。
時瑾把駱沂婷交給他,駱辭庸穩了穩情緒道,“謝謝你們。”
姜劣對這句話沒什麽表情,“您還會放任不管嗎?”
駱辭庸激動的情緒瞬間被澆滅,他打量面無表情的姜劣,确定是不認識的人,可不代表姜劣不認識自己。
聰明人說話不必全都挑明,姜劣自顧自地說,“傷害雖然也是一種保護,但毫無底線的傷害恐怕不是,一概而論就下定義更不是,您說是吧?”
駱辭庸能對過往的霸淩事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肯定逃不過恃強淩弱,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種便捷方式自然也會把握,但現在有點不一樣了,當事人變成了他那遍體鱗傷的女兒。
他還願不願意一視同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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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辭庸當了這麽多年教育局局長,廣受外界好評,媒體上提到他都是清正廉潔從不未屍位素餐。
連時瑾也沒調查出他貪污腐敗的證據,而在這麽優秀的政績下,像今天這種沒有傳出半點風聲的霸淩事件在他看來不過一粒沙,雖紮了一下眼,可揉一揉就沒事了。
他對姜劣的問話不以為然,“傷害分為輕重,輕者可以口頭教育,重者則須相關部門介入。像你剛才說的毫無底線,依照情況可能就需要公安部的介入,如果還是超過管控範圍,那麽需要更高一級的機關管理。”
這是在甩鍋啊,把校園霸淩定性為刑事或民事事件,然後帶着身為第一教育層面的教育局退出。
但可笑的是,他們分明知道霸淩後果的悲慘性,也沒見他們移交到公安部門那去,而是通過私下協商解決。
姜劣不再追問,毫無意義。
時瑾在這時開口,“如果需要,我可以作證。”
駱辭庸的視線從姜劣身上移開,疑惑地看着時瑾,穿着海萊特高中校服,在看到他肩上的血跡後官腔斂了不少,“不到迫不得已,我不希望你們露臉,很多事情沒你們想的那麽簡單,它牽扯的東西太多,牽一發而動全身……”
時瑾打斷他的話,“既然想吃甜頭,怎麽就不願提刀呢?分蛋糕還需要紙刀呢。”
駱辭庸沒料到眼前年紀輕輕的兩人會這麽一針見血,或者該說,他們對官官相護好像已經見怪不怪,以至于到了有耐心就全聽,沒耐心就直言不諱撕破臉的程度。
駱辭庸還想開口,姜劣先一步:“我們已經幫駱同學做了簡單清理,我朋友學過醫,您不用太擔心。”
駱辭庸看向時瑾,正色:“謝謝你們,等沂婷身體恢複了,請到我家來吃頓飯。”
姜劣和時瑾都沒有應話,但他們的神色并不失禮,駱辭庸也沒覺得被冒犯。
“謝謝。”駱沂婷微弱的音從駱辭庸懷裏傳出,她的視線先在時瑾身上停留,然後才看向姜劣和CaCa,“衣服會在洗後還回來。”
CaCa把裝了駱沂婷校服和外衣的袋子遞給駱辭庸,朝駱沂婷說,“姐姐慢走,你身體好後我請你喝熱牛奶。”
駱沂婷:“謝謝你。”
三人目送兩人離開。
時瑾問:“他會懲罰林凹權嗎?”
“這得看她女兒的态度。”姜劣關好門回頭,“你錄像了吧?”
時瑾怔了幾秒,“嗯。”
姜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對不起,讓你做違心的事。”
時瑾反握姜劣的手腕,“我覺得你誤會了點什麽,我不是供你使喚的傭人,我是你的……我們之間允許各自思想的存在,我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救她,是因為覺得你的提議更有用,換句話說,如果我沒有跟過去,她照樣被傷害,而且是實質性的傷害,她也不會留有證據。”
姜劣掰開他的手,像是不喜歡人觸碰,嘴上卻真誠,“我沒有把你當成傭人,只是發現我現在好像不夠了解你了。”
時瑾收回握空的手垂在身側,“不用有多了解,我只是沒有你想的那麽好,當然,也沒那麽壞。”
“嗯。”他知道時瑾會為了自己時刻準備變壞,所以轉移話題,“我先去洗澡,還是你先?”
時瑾,“你先。”
見姜劣走進後屋,時瑾煩躁地揉了揉頭發。
CaCa冷不防來一句,“時瑾哥哥,我不同意你公開所錄的視頻,那樣你也會卷進去,而且很有可能會被反咬一口。”
時瑾摸摸CaCa嚴肅的臉,覺得不可愛,“你還是不夠了解你的姜劣哥哥,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用我手中的視頻的。”
CaCa歪頭以示不解,“那為什麽還要錄像呢?”
時瑾疲憊地随口,“可能是怕我等在那無聊吧。”
他之所以沒有到那就救駱沂婷,是因為姜劣問他,「你覺得永絕後患和一吐為快,哪個更有價值?」
他選擇永絕後患,所以把手中的烤腸都吃完了才出手救下駱沂婷。
而他也知道姜劣讓他錄像的原因,并不是什麽替人伸張正義,而是要完成他自己的報複,他要讓插手校園霸淩的人、在背後搞小動作的人付出代價。
駱沂婷就是其中一個。
在得知林凹權要先下手為強後,他就決定順手推舟,能夠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至于視頻真正的用處,絕不是幫助駱辭庸揪出那些小混混,而是用來反逼駱辭庸。
如果這次他坐視不管,那麽這個視頻就會送到他手中,如果他還是無動于衷,那麽視頻就會以匿名的形式曝光網絡,而且沒有人能夠解析視頻出自誰手。
姜劣是可以做到的,這是他的強項。
駱辭庸是想一直清正廉潔下去,還是變成屍位素餐的無情父親,完全在于他是否甘願沖出利益的桎梏,自割腿肉。
CaCa沉默了會兒,“時瑾哥哥,需要我去調取那位姐姐受傷附近的監控嗎?”
時瑾嘴角上揚,“小CaCa,你這是黑客行為,被發現可是違法,要坐牢的。”
“我可以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被發現啊。”
“既然預見到了風險的存在,我們就不要去做,要愛惜自己,沒必要為不相關的事情賠本。”
CaCa點頭,“我明白了,姜劣哥哥也跟我說過不要愛心泛濫。這次雖然那位姐姐受傷了,但她爸爸會為她讨公道,我們是局外人。”
“對,就是這麽一回事。走,睡覺去。”
時瑾關閉前屋的燈。
時瑾也洗漱好走出衛生間,姜劣正坐在已更換套子的沙發上,他剛跟于濁僅道完晚安,擡起眼皮朝擦頭發的時瑾說:“今天輪到你睡床上。”
這是兩人的約定俗成,雖然時瑾不常來,但上次确實是他睡沙發,所以這次可以睡床上。
時瑾沒有多說什麽,但坐在恐龍軟萌墊上的靠牆CaCa倒坐不住了,“姜劣哥哥睡床上……”因為你背部有傷。
扭着身子,手拿插頭要往自己身體充電。
“CaCa。”姜劣打斷他的話,語氣聽不出什麽異樣,“還想聽睡前故事嗎?”
時瑾本已經擔憂地看向姜劣,一般只有他身體受傷什麽的CaCa才會不顧勸阻告狀,但聽到睡前故事就恍然,CaCa有段時間很黏姜劣。
每天睡覺時間都屁颠屁颠抱着軟墊放到姜劣卧室床頭櫃旁,邊充電邊纏着姜劣講睡前故事。
姜劣說他不是小孩子了,要學會自己睡,CaCa撒嬌賣萌死活不願意,姜劣也就無奈。
不料幾天後CaCa抱着軟墊乖乖回到自己的小窩,并說再也不聽睡前故事了。
時瑾打趣,“要不時瑾哥哥講給你聽?”
CaCa把插頭插進身體,非常懂事,“不用了時瑾哥哥,CaCa已經長大了。”
它才不相信時瑾會講原創睡前故事,肯定會拿姜劣哥哥床頭櫃上的那些,名字都很唯美,可內容驚悚到不行,例如《櫻花飄動》,多麽動聽的名字,可講的卻是櫻花的絢爛綻放的原因——它的主人殺了路人後取他們的血澆樹根。
再例如《飛燕草不飛燕》,講的是飛燕和飛燕草的故事,它們本來是好朋友。飛燕每次都安慰飛燕草不能翺翔也沒關系,久而久之飛燕草覺得飛燕糊弄它,因為它發現飛燕總是和同伴在頭頂的天空朝着自己說說笑笑,所以它殺了飛燕,并告訴它自己是一棵草,才不要當飛燕……
諸如此類暗黑故事,姜劣随口就來,明明聲音磁性動聽,CaCa卻聽得脊背直發涼。
它連看到傷口都怕,這種直接打打殺殺的黑暗自是畏懼得不行。
姜劣截斷兩人的對話,“睡了,明天上課。”
屋內瞬間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窗外夜涼如水,可能又要來一場暴雪。
但有人穿着破爛不懼嚴寒,散亂的發遮了整張臉,正在駱沂婷家別墅外的分類垃圾桶裏打着小電筒翻找,白皙的五指碰到镂空的布料後撈起,滿意地塞到挂包裏,揚着嘴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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