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藏

第17章 不藏

鄭仁平時最疼鄭晁,只要是能為他做的,必會極盡所能,更別說是事關官途這樣的大事。

但此刻他聽到鄭晁的請求,卻是微微瞪眼,遲疑了。

他心中驚愕不已,以桓有向上之心當然很好,但竟然想拿裴家下手,那就是大大失策了。

他神色凝重道:“裴家世居河東,勢力盤根錯折,非我們所能撼動的。你若想憑此出政績,太冒險了。”

鄭晁頓了頓,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父親,這些孩兒何嘗不知?說實在話,這個注意并不是孩兒自己想的,謝澧時專門提醒孩兒的……”

鄭仁眉頭略皺:“謝澧時?”

鄭晁點點點,道:“父親道謝澧時為何就任河東觀察史一職?就是為了對付裴家。裴家已三代不出仕,今上曾下旨征辟,裴家卻拒絕,已令上意大大不滿。”

鄭仁仍是搖搖頭,還是覺得此事太過不妥。他在河東幾十年,到現在都只知裴家勢力不一般,卻不知道具體厲害在哪裏。

這世上,最讓人懼怕的,就是這種不确定。

裴家是宰相世家,曾出将入相的子弟太多,而永寧侯府卻是新封勳貴,鄭仁對裴家有一種本能的懼怕。

他怕就算是皇上要對付裴家,裴家亦安然無恙。但永寧侯府,就沒有裴家那樣的本事。

這一點,他不得不察,慎之又慎。

鄭晁眸色漸暗,道:“父親,厲平太後賓天後,皇權已盡歸今上。三年過去了,當年不服今上的朝臣們已經相當服帖,已沒有人再敢小觑今上。如今謝澧時給孩兒指的路,正是最今上心意。”

這個機會,或者誘餌,謝澧時擺在了鄭晁面前,鄭晁不能不動心,不能不謀劃。

謝家子弟衆多,就算是姻婿也不少,鄭晁實在沒有把握謝家會只為自己。不然,謝澧時就不會特意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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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鄭仁才道:“今上為何要拿裴家開刀?”

大宣十大道之中,勢力雄厚的家族又不出仕的家族,不止裴家一家,今上為何先對裴家下手?

鄭晁回答:“裴家似和北州寧氏交往甚密,聽說寧家子弟由裴家暗中護着。有人将此事捅到了今上面前。”

“有人?”鄭仁咀嚼着這兩個字。

鄭晁眼中異光閃動,将聲音壓低:“父親,聽說向今上建議的,正是那一家的嫡枝子弟。”

鄭晁嘴唇阖動,幾乎微不可聞地說出兩個字。

聽到這兩個字,鄭仁臉色微變,立刻問道:“此事當真?”

“此事是謝澧時透露的。孩兒想謝澧時之所以來河東,也是有所憑仗的。”鄭晁這樣答道。

謝澧時半年前被提為河東道觀察史,直到現在還沒去裴家拜訪過,這就已經充分說明問題了。

鄭仁緊聚的眉頭漸漸散開,但話語還是相當謹慎:“那一家與裴家亦頗有交情,怎麽會對裴家出手呢?”

這點,鄭晁也想不明白。

“若那家真的出手,那麽你謀劃的事情,也不是不能成功。還是看看再說吧。”鄭仁如此道。

鄭晁微微垂頭,懇求道:“父親,吏部下令的日子,應該在九月之前。還請父親助孩兒一臂之力!”

鄭仁雖沒在朝中任職,但多年在聞州苦心經營,也有不小勢力,鄭晁知道自己若要成事,必須借助鄭仁的幫忙。

走出榮壽院的時候,鄭晁微微一笑,更顯得儒雅從容。

他和謝氏不一樣,他的目光不在內宅,他要做的,是大事。只要他利用寧家之事得到成績、令今上和那一家滿意,他要對付那對姐弟和章氏那個老虔婆,不過是擺擺手的事情。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朝西南方向陰鸷地看了一眼。

七年前,章氏有寧家撐腰,他動不得;三年前,章氏倒是聰明急入佛堂避難,如今,章氏既出了佛堂,他就要讓這個老女人嘗盡他娘親當年的苦!

……

……

這幾日,永寧侯府多了不少聲響,那是下人們在收拾閑章院,以便讓老夫人居住。

按照侯爺的吩咐,下人們将閑章院裏裏外外都收整了一番,務求讓老夫人住得舒适放心。

至于閑章院內的陳舊的老物件,則全部都移至府中庫房了。

看着那一件件黃花梨打造的家什搬出閑章院,有心眼靈動的下人便瞧出門道來了。

這些黃花梨家什,可是當年承興伯府為老夫人準備的嫁妝。敢情,這不是為老夫人收拾住處,而是要将老夫人的東西都搬空啊!

看來,侯爺還是不待見老夫人,穩穩當當管着家的,還是二夫人!

尤其是由雲娘帶領着的那些下人,頭微微仰了起來,不陰不陽地用言辭擠兌着章媽媽等人。

章媽媽,是章氏身邊的管事媽媽,她聽從章氏的吩咐,來到閑章院這裏查看情況。

聽着這些擠兌,章媽媽臉色不動,但帶着的兩個丫鬟佩彤和盈真卻是又憂又怒,卻在章媽媽的眼神阻止下不敢多言。

待她們去了長見院,卻藏不住這樣的臉色。

章氏此時就在長見院,聽了丫鬟們的不忿,卻是問鄭衡:“衡姐兒,你怎麽看?”

“那些家什只是換個地方收着,還給閑章院挪地方,挺好的。”鄭衡這樣答道。

身外之物而已,哀家從來就沒有在意過,還能怎麽看?

章氏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還是我們衡姐兒說得對,換個地方收着而已,你們別想太多了。”

章媽媽只是淺笑,佩彤和盈真兩人迷惑不解,仍是點了點頭。

佩彤是章氏身邊的丫鬟,鄭衡不能管教,于是她便看了盈真一眼。

然後便發現這丫鬟瑟縮了一下。——怕的。

這麽看着,鄭衡眼中反而有些笑意。

她在宮中遇到的宮女姑姑,哪個不是剔透靈活?尤其是身邊的雲端,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說起來,像盈真這樣什麽都寫在臉上的人,她在宮中真是見得少。

這樣的人,在來到哀家面前就早已成了禦花園的花肥了。

如此,倒頗為有趣。這個盈真,若是進了宮,能活幾日?

盈真覺得喉嚨有點幹澀,她真是太怕姑娘了,硬是壓着不吐出一句話。

“可是,府中庫房是二夫人在管着……”佩彤擔心地說着,意思已經很明顯。

她原本是廚房的燒火丫鬟,三年前去佛堂伺候,才成為章氏的丫鬟。

章氏只是笑,道:“沒什麽事,錢財乃是身外物,這些都是不重要的。”

雖則這麽笑說着,章氏的聲音中還有一絲絲落寞。

那些黃花梨家什,原是她父母兄長精心為她打造的,她早年極為珍愛,就連搬去榮壽院,也不舍得将它們帶去。

榮壽院是她厭惡的,而承載着父母兄長關意的物件,怎麽能進她厭惡的地方?

時隔多年,她對這些身外物早已不在乎了。只是經由這些,她總會想起父親臨死之前那種愧疚的眼神。父親在愧疚,為她選錯了人。

但當時,誰能料到以後的事情?能得到一個良人好家,本來就是一件講運數的事情。選擇,沒有錯或者對,章氏對這些早已不介懷。

她所牽挂的,是鄭衡鄭适這些後輩們。

如此想着,章氏朝章媽媽等人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都退下去。當此時,她有些話語想對鄭衡說。

“衡姐兒,你現在既已出孝,又入了禹東學宮。以後少不得要在府內府外走動。有些事情,祖母便不得不告訴你了。”章氏這樣說道,肅正了臉色。

“祖母請說。”鄭衡這樣說道,也端正了臉色。

章氏如此嚴肅謹慎,想對她說什麽?

“你母親……當年死得跷蹊。我擔心,害你母親的那些人,會不放過你們姐弟。我只怕有人翻出寧家之事,會殃及你們……”章氏這樣說道。

離開佛堂之後,将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情,章氏自問有信心應對。但涉及寧家之事,她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然三年前也不會避難了。

這是她心頭最擔心的事,而鄭衡過去太小并不能理解這些變故,是以她不得不謹慎提醒。

鄭衡有些意外,她還以為章氏會對她說永寧侯府的秘辛,她還想着姑且聽之姑且過耳的。

沒想到,是與寧家有關的事情。那麽便不一樣了……

這幾天她稍微想一想,便知道當年寧氏死得太巧了。這麽巧的事,不會天定,只能是人為。

寧氏之死,說到底是北州寧家失勢有關。當年寧家極力阻止皇上對北寧出兵,在皇上看來,就是站在厲平太後那一邊的。

“哀家沒想到皇上會這樣狠,看來,皇上真是恨極了哀家啊。”鄭衡內心這樣想道。

她賓天之後,皇上就已對寧家下手了。不滿寧家是其次,主要是因為寧家乃軍中之人,皇上急需殺寧家來立威,以震懾其他人。

永寧侯府的寧氏,只是受了這牽連,是最不重要又最無辜的人……

只是,這會兒沒有什麽好說的。讓死者安息的唯一辦法,就是還他們公道,讓真相昭昭。

這些,急不來。

但是,她倒訝異章氏這個提點。章氏特地對她說這些話,必是知道了什麽消息,是什麽?

她想了想,便直接問道:“祖母,您特地提醒,是不是探聽到些什麽了?”

“……”章氏啞口,随即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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