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超度遺體

超度遺體

夜幕降臨,寒風呼嘯,裹挾着蕭瑟的凄涼在寂靜的山野中咆哮,眼前的路越來越暗。

“阿嚏,阿嚏!”

沈映雪打了幾個噴嚏,脖子隐隐作痛。

她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有幾分腫脹感,想到那個男人掐着她的脖子,直接把她提了起來,沈映雪咬牙切齒地踢了一下雪地,“死男人,臭男人,早知道不救你了,掐老娘的脖子,我呸!”

她環顧四周,想着找個山洞湊合一下,再走下去就完全看不見路,根本就趕不到客棧。

說完全不怕也是假的,黑燈瞎火的荒山野嶺,怪瘆人的。

忽然腳下被什麽東西一絆,她撲的一聲倒在雪地裏,慌忙的伸手一摸,愕然摸到一個冰涼的人臉。

沈映雪吓了一跳,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從懷中掏出火折子,才看清地上是衣衫褴褛的一男一女,還有個小孩,而兩個大人緊緊抱住懷中的孩子,他們應該是一家三口,但全都死了,身體已經凍得發硬。

她剛剛陡然被吓了一跳,但這會兒回過神來,便小心翼翼地上前,輕輕嘆了一口氣,“興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如今,大唐由盛轉衰,內憂外患,百姓疾苦。既然遇到了,那我為你們念經超度吧。”

條件有限,沈映雪只能盤腿坐于雪地,念《撥罪酆都血湖妙經》。

張岸華似乎聽到前面有人在說話,“公子,前面好像有人。”

衆人拔劍預防。

越靠近時,前面那道聲音越來越清晰。

“今幸天尊,發大慈悲,開大法門,普集一切神仙,宣演妙法,普救羣生,赦一切罪,度一切厄,出離地獄,永辭長夜,覩見光明,萬罪蕩除,冤仇和釋,镬湯火翳……”

“公子,這人好像在念經。”張岸華細聽,“這聲音,不是之前那個小道士嗎?”

誦經完畢後,只見那個小道士放下包袱,将那三個人的遺體分別拖到旁邊,然後對遺體說:“實在抱歉,土地結冰,我也沒有工具,無法挖坑把你們掩埋。但肉.身只是人世間承載靈魂的工具,我已超度你們的亡魂,這肉.身便随緣吧。人類食萬物,如今你們死了,肉.身便歸于萬物。”

張岸華不禁點頭,“這小道士,這會兒還挺像個道士的。”

微弱的月光下,李僴的目光盯着那抹嬌小的身影,眼底深邃不明。

沈映雪聽到一陣馬蹄聲越來越近,她轉頭看到,一行隊伍朝她走來,為首的男人實在過于抓人眼球,即便光線昏暗也能認出是今天那個暴力的臭男人。

沈映雪立刻讓開了一條道,站在旁邊讓他們過去,可是一行人卻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幾匹馬背上馱着的屍體已經沒了,估計那些屍體被處理了。

沈映雪心頭有些不安,往後退了幾步。

他們想幹什麽?見色起意?

不,自己是男裝,還貼了兩撇小胡子,不至于。

大不了她撕了臉上的假皮,露出胎記吓死他們。

雖然這麽安慰自己,可她心裏還是七上八下。

沈映雪一點一點地往後退,背起包袱,剛拔腿要跑,一道聲音叫住了她,“小道士等一下。”

張岸華從馬背上下來,走到沈映雪身邊,“你之前說,你前往長安?”

沈映雪點頭,“是的。”

“我們可以載你到長安城。”

“真的?”沈映雪臉色一喜,原來他們是想載她一程,差點吓死她。

“嗯。會騎馬嗎?”張岸華問。

“我不會。”

她這些年也沒機會學騎馬。

“那你到放貨物的車上将就一下吧。”

“好的,謝謝。”

沈映雪往那木車旁跑去,直接坐在上面,蓋在箱子上的布又大又厚,像一床被子,箱子的下面還墊了厚厚的墊子,也不知這箱子裏裝了什麽,這麽金貴。

“小道士,這貨你可別亂碰,要是弄壞了,你的手可就保不住了。”張岸華提醒道。

“好,我不碰。我幫你們看着後方,要是有人來,我肯定提醒你們。”

張岸華也沒再多說什麽,轉身上了馬背。

一行人繼續啓程,沈映雪倒在木車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看來這一路上不用走路了,有順風車坐真好。

好想念現代的順風車。十八年了,現代已經發展成順風飛車了吧?

張岸華騎着馬,在李僴身側問,“公子,真要把他一路帶到帝都去嗎?也不知道他到底什麽人。”

是李僴同意載她,要不然他們這些做下屬的也不敢貿然決定。

冷風掃過李僴冷厲的側顏,他低沉着嗓音道:“不管是什麽人,若是不老實,就直接殺了。”

“是。”張岸華轉頭看了一眼沈映雪,只見她正躺在木車上,很是惬意。

一個時辰之後,隊伍到達了交通要道上的一處客棧。

隊伍原本一共有二十人,死了五個人,還剩十五人,加上沈映雪一共十六人。

客房只剩下四間,李僴是老大,顯然要單獨一間。

剩下三間便由其他人分,五個人一間。

趕了一天的路,大家也餓了,點了一些吃的,分成了三桌,那貨物邊擡到身邊,時時刻刻盯着。

“小道士,今晚你便與我們四個人住在一間,湊合一下吧。”

沈映雪尴尬地笑了笑,“再,再說吧。”

“都是大男人,害什麽羞。”張岸華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

習武之人力氣大,沈映雪的身形與他們比起來要小很多,這一拍差點把她的肺給拍出來。

趁着這些人吃飯的功夫,沈映雪抱着包袱找店小二問道:“不好意思,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睡?”

“客官,客房全都滿了,要是不行的話,就只能睡草棚了。”

“可以,我睡草棚。”沈映雪忙問:“在哪裏?”

“喲,睡草棚?我只是随口一說,這草棚怎麽睡呀?”

“沒事,我可以睡了,不過睡草棚要便宜一些吧?”

她身上錢不多,要省着點花。

“睡草棚就不收你錢了,你跟我來吧。”

“好勒謝謝。”沈映雪跟着店小二到了客棧右側的一處草棚,“就這裏,你确定要睡這裏嗎?晚上會很冷。”

“沒關系,這裏有很多幹草,四面也不透風,我可以的。”

她寧願睡草棚也不願跟幾個大老粗男人睡在一間房,太吓人了,她不由自主地腦補了許多犯罪電影。

這草棚裏有許多幹草,沈映雪在草棚旁邊發現了一根長繩子,她靈機一動,将包袱放在一旁,開始忙活起來,沒過一會兒的功夫,用繩子加上幹草,粗略地做了一床草被,正好可以蓋住她的身子。

要是放在現代,她肯定接受不了出這種的地方,可是來到古代十八年了,而且又被家人抛棄,十八年來一直跟着師父,四處游歷過,什麽苦都吃過,也就習慣了。

如果她剛穿越過來就要面對這種事,肯定要哭唧唧。

沈映雪坐在草垛上,蓋着草被,啃着手裏的饅頭,擡頭望着滿天的繁星長嘆一口氣。

她還記得,她穿越的那天,還準備向她喜歡的人表白,可媽媽打電話說要去買五花肉,給她做紅燒肉,讓她下班早點回去,別在外面閑逛。

她下了班之後要去表白,所以就說晚上不回家吃了,于是媽媽又說了她一頓,她心裏不高興就頂嘴,母女兩個人鬧得很不開心,她甚至還說要搬出去。

如果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跟母親通話,她絕對不會說那些氣話。

雖然這些都是上輩子的事兒,可是她的記憶還格外清晰。

她還能回去嗎?

事情過去這麽久,她早就已經放下,可是每次想起來,還是難免有些傷感,尤其是在此時此刻這樣的環境之下。

接下來,她又要面對未知的境地,她在古代的父親是富商,有一妻五妾,三子四女,這麽一個大家庭,免不了要宅鬥,她一點都不想宅鬥。

趕了一天的路,沈映雪十分疲憊,啃完了饅頭後,又拿水袋喝了幾口水,便躺在草堆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客棧裏的人,還在吃晚餐,只見有人左看右看,最後問:“那小道士哪兒去了?”

其他人聽了,也四處張望,卻沒看到她的身影。

“小二。”有人朝着店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跑了過來,“客官,有什麽吩咐嗎?”

“跟我們一起來的那個小道士,嘴上有兩撇小胡子那個,你看到他了嗎?”

“哦,他呀,他睡草棚去了。”

衆人聽到他跑去睡草棚去了,有些驚訝,可是仔細一想,或許他不想跟一堆人擠一個房間。

“沒想到這小道士臉皮子還挺薄的。”

“就是呀,看他那小身子骨,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跟個小姑娘似的。”

“哎,對了,也不知道小道士叫什麽名字,明天問問他。”

“看這小道士好像也沒多大,也不知道是哪個道觀的。”

李僴聽到下屬們在談論那個小道士,他端起酒杯,嘴角扯出冷笑。

一群眼拙的蠢東西。

深夜,雪花飄灑,萦繞在寂靜的天地間。

沈映雪被厚厚的幹草裹着,可依然覺得冷,縮成了一團,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之後又繼續睡。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沒有苦難的人生是不完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

算了,不搞這套PUA自己了,要不是沒得選,誰願意經歷苦難。

不知過了多久,沈映雪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什麽遮蓋,逐漸變得暖和了起來,她懶如小貓似的翻了個身子,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清晨。

雪停後的景色宛如水墨畫卷,白茫茫的一片,樹木被輕柔的雪花點綴,屋檐上挂滿晶瑩的冰挂,清寒的晨光将一切映襯得寧靜而溫柔。

沈映雪緩緩睜開眼睛,朦胧地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

忽然,她發現自己身上蓋着一床厚厚的被子,被窩裏格外暖。

她記得昨晚自己凍成狗,可漸漸地又暖和了起來,看來不是錯覺,而是有了這床被子。

說不定是那店小二怕她凍着,所以給她拿了一床被子,古代人還挺淳樸。

沈映雪沒有直接起床,而是坐在草堆裏打坐,閉上眼睛凝心靜氣。

她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先打坐一會兒,調整狀态,這是師父教她的,要不然她一整天都會焦躁,因為她從小到大從來都不做夢,而一個人一旦長期失去做夢的能力,就會容易在情緒上出問題,輕則焦慮,重則發瘋。

打坐結束之後,沈映雪張開雙臂在空中往內繞圈,深呼吸,接着緩緩地睜開眼睛,思維變得清晰。

不遠處有一口水井,沈映雪打了一些井水将就着洗漱,又塗抹了一些她自己制作的純天然保濕膏之後,将疊好的被子抱起來交還給店小二。

“小二,昨晚多謝你的被子,還給你。”

小二見狀,不解道:“這被子不是我給你的。”

“不是你,那是誰?”

“這個,我也不知道呀。”小二将被子接了過來,“不過這被子的确是咱們客棧的。”

沈映雪撓了撓腦袋,一臉疑惑:“會是誰呢?”

正在這時,坐在餐桌前的一男子,朝沈映雪招手,“小道士。”

沈映雪見了他,恍然大悟,立刻跑了過去,“兄臺,還不知你叫什麽名字呢。”

這人便是昨天在路上,下馬要載她一程的男子。

“在下張岸華,是公子的護衛。小道士,你叫什麽?”

“我……”出門在外,沈映雪自然不能說出真實名字,于是現場編了一個,“貧道張剛。”

“呦,咱們一個姓呢。不過你這小身板,起得名字倒挺有陽剛之氣的。哈哈哈哈。”張岸華豪放地笑了起來。

沈映雪本就是個女人,對這話并不生氣,也知他這話沒什麽惡意,細看他的臉也是格外俊朗,算得上帥氣,只是跟他的公子比起來,還要稍遜色些,但放在現代,這顏值也是妥妥的能進娛樂圈收割一大批小迷妹。

“多謝張兄昨夜幫助,在下感激不盡。”

昨晚要不是張岸華給她送被子,估計自己就要凍病了。

張岸華還以為沈映雪說的是他載她一程的事兒,于是便說:“唉,無妨,小事一樁,坐下一起吃早飯吧,吃飽了好趕路。”

帶他上路是六王爺點頭同意的,他也不敢邀功,但六王不喜張揚,所以張岸華便沒說出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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