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無名之火

無名之火

張岸華不禁打了一個慵懶的哈欠,慢悠悠地扭頭望向身後那緊閉的房門。心想道長怎麽還未好?雖然想催促,但他又不敢驚擾道長。剛一回頭,他眼瞥見王爺朝這邊走來,宛如千軍萬馬踏風而來,氣勢逼人。

張岸華心中一凜,立即單膝跪地行禮,“公子。”

李僴的目光投向張岸華身後的房門,問道:“你為何在此?”

“我……”張岸華勉強擠出笑容,“公子,屬下睡不着,便出來散步。”

“是嗎?”李僴雙眉微蹙,眉宇間籠罩着威嚴的氣度,張岸華不敢直視,只得低頭回應。

李僴徑直走向門口,欲推開門。

“公子。”張岸華突然擋在李僴面前,“您不能進去。”

“為何?”李僴眉頭微皺。

“公子……”張岸華略顯猶豫,面露難色,張道長曾叮囑他,切勿讓他人得知他在裏面洗澡。

“讓開!”李僴怒喝一聲,一把甩開了張岸華。

撲通一聲,張岸華跪在地上,緊抱李僴的腿,“公子,您不要進去,求求您了。”

“張岸華,你竟敢阻攔我,找死嗎?”李僴眼露怒火。

“公子,屬下……只是遵從他人囑托。”

“誰囑托?”李僴緊盯着他,心知他是受了誰的囑托,卻不知這囑托究竟是什麽,竟讓他如此大膽,連主子都敢攔。

“公子,我……”張岸華如坐針氈,焦急萬分。

砰的一聲,李僴一腳将張岸華踹倒在地,他正欲推門,卻見房門突然開啓。

張岸華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如釋重負,“道長,你可算出來了。”

沈映雪則平靜地望了兩人一眼,從容地開口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在沐浴,因此麻煩張兄在門外替我守護。”

沈映雪穿着整齊,頭發濕潤被布料緊緊包裹,換下的襯衣被她捏成一團,放在布兜之中。

剛洗完澡,她整個人精神氣都提上來,面頰水潤,腮邊泛起淡淡緋紅,水珠殘留在素顏的容顏上,仿佛晨露滋潤着嬌嫩花朵,玉指拂過水滴殘留之處,臉上透着一股婉約清麗之态。

只是鼻子下面的兩點小胡子有幾分煞風景。

李僴盯着她,臉色若隐若現間透着一股森冷,他雙眉微蹙,眼底挾着不可言說的陰沉之氣,一縷寒意凝聚于眉間。

"張道長,你終于出來了。”張岸華艱難地從地上爬起,目光膽怯地避開李僴。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此刻在主子面前卻像只膽小的兔子。

天知道,這是他第一次違抗李僴。而他之所以膽敢違抗自己的主子,居然只是為了守護一個道士沐浴。倘若王爺要砍了他,他也無話可說。

“張兄,多謝你了。你早點回房休息吧。”讓張岸華守着門口,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在這客棧裏,她唯一的女子,若是她洗澡時,有人擅闖房間看到,那可如何是好?為了安全起見只能請張岸華幫忙。

相處後,她覺得張岸華是個正派人,因此放心托付。

“張道長,把衣服交給我,我會讓人替你洗幹淨。”張岸華伸手欲奪沈映雪懷中的衣物,沈映雪警覺地後退幾步,急忙抱緊懷中的衣物,“不必了,我自己會處理,你快回去休息吧。”

這是女孩子的衣物,怎能讓他見到?

張岸華正欲開口,感覺到身側有一道冷冽的目光,他轉頭,正好與李僴的視線相遇。吓得他連忙低下頭,心想這次不妙,王爺肯定不會繞了他。

寂靜的氣氛中彌漫着一種不祥的預感,使人心頭不安,猶如潛伏在黑暗之中的不詳之兆,久不散去。

一陣突如其來的力道襲來,沈映雪感到自己的手腕突然被一只強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她失去平衡,身體被猛地一拉,向前急行。

一股驚慌湧上心頭,沈映雪吓得差點摔倒,腳步踉跄,被迫着被人硬生生地往前拽。

“你在做什麽?放開我!”她聲音尖銳,帶着幾分驚恐和憤怒。

“公子。” 張岸華眼見情況不對,匆忙追了上去,神情也顯得有些慌亂。

但李僴卻忽然轉過頭來,怒氣沖天地厲聲呵斥道:“滾開!”他的聲音帶着一股難以掩飾的憤怒和震懾之氣。

張岸華吓得兩腿發軟,不由地跪倒在地,他很少見到李僴發怒至此,那王爺向來不怒自威,即便生氣,也從未有過如此大的反應。

沈映雪心急如焚,生怕李僴轉怒于張岸華,急忙轉身對他說道:“你放心,我沒事,你別跟過來了。”

張岸華眉頭緊鎖,臉上挂着難以抉擇的表情,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膝蓋,暗自罵自己慫包一個。

李僴将沈映雪拽進他的客房,猛地關上門,将她按在牆壁上。他的眼神陰沉而可怖,臉色隐隐透着怒氣。

氣氛沉悶得近乎窒息,沈映雪呼吸急促,緊緊抱着懷中的衣物,眼睛瞪得如同銅鈴,聲音卻小得可憐:“我沒有勾引你的下屬,我發誓。”

李僴冰冷的眼眸依然鎖定着她,冷酷無情。

沈映雪接着說:“我今天忙得焦頭爛額,大冬天流了汗水,洗個澡有何不可?而且我是女子,若洗澡時有人闖進來,後果不堪設想。我只能請張岸華守在外面,我并無過錯,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李僴仍舊沉默不語,只是用那冷冽的眼神盯着她。

沈映雪的呼吸被壓抑至極,她又開口:“只有你知道我是女子,這裏都是男人,我洗澡毫無安全感,才請求他幫我守門,我并無別的意思。你若因為我讓你的下屬幫我而生氣,那我豈非是白幫了你們?何必如此小氣?”

沈映雪雖膽怯,卻堅持着自己的立場。

她搞不明白這男人究竟為何發火?或許他覺得張岸華作為他的屬下,未經同意為他人服務,有損威嚴吧,即便在現代,自己的屬下被別人随意使喚也難以忍受,更何況在古代。

“好了好了,我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得回去了,阿術還在那兒呢。”她感覺到自己洗澡後所剩無幾的熱氣快要消失殆盡。

李僴握緊拳頭,拂袖轉身,“出去。”

沈映雪不由打了個寒顫,對他的行為感到疑惑。

他憤怒至此,把她拽到這裏,用那種令人生畏的眼神盯着她半晌,最終卻只是讓她出去?

“那……我真的出去了?”沈映雪小心翼翼地試探着,轉身離開,像小猴子般蹑手蹑腳地朝門口走去,緩緩打開房門,悄然離開。

李僴來到窗外,仰望着寒冷月色,眼底有幾分懊悔。他并非因為那丫頭使喚了他的屬下而不悅。

只是一想到她光身泡在浴桶中,與張岸華只隔一扇門,一股莫名火焰便升騰于心。

沈映雪匆忙抱着衣物奔走,心神恍惚,未料前方有人,險些相撞,幸好及時停下了腳步。

“張道長,你無事吧?”張岸華左思右想,仍懷着擔憂,急忙過來查看。只見張道長匆匆從公子的房間中走出,看起來并無大礙,唯有雙頰略現紅暈。

“我無事,我現在要回房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今天的事,多謝你了。”沈映雪說罷,與他擦肩而過,迅速前行。

張岸華本欲叫住她,但細思後,既然她無恙,他放下了心。然而,不知何故,他總覺得,張道長結束沐浴,打開門的那一刻,女子之氣尤為強烈。

*

夜深寒冷,窗外銀白的雪花在寒風中落下在窗棂上。

李僴發現自己身處于一片森林中。參天大樹掩映下,碧綠的樹葉郁郁蔥蔥,但卻被厚重的烏雲籠罩。

一群黝黑的烏鴉停歇在樹梢上盤旋,發出刺耳的啼聲,烏泱泱地向他沖來。

李僴本能地伸手去抓劍,卻發現雙手空空,劍已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得眼睜睜地注視着那些烏鴉,密密麻麻地朝他飛撲而來。

他猛地睜開雙眼,四周一片漆黑,靜寂而詭異。原來,那只是一場噩夢。

驚醒之際,李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他心緒不寧,一直被剛才夢中的景象所困擾,感到焦慮不安。

噩夢并不鮮見,然而這個夢境仿佛一根刺,即便醒來也仍在心頭刺痛難忘。

他掀開被子下床,打開窗戶,眺望外面的月光。此時,大概已是醜時過半。

突然,某種想法浮現在他腦海,随即抓起身旁的衣物披上,離開了房間。

李僴來到阿術的房門口,房內的燭火搖曳着微光,透過門紗,隐約可見一道人影。那人長發披散,正側頭輕柔地揉撚着烏黑的長發。

他眉頭微皺,伸手指将門上的紗布捅了一個小孔。

房間內,沈映雪坐在地鋪上,頭偏向一側,長長的黑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襯衣挂在旁邊木架上。

沈映雪借暖爐烘幹襯衣和頭發,因阿術昏睡不覺,她才敢這樣做。

眼望手中的濃密長發,她感到惬意。在現代,她是一個頭禿頭少女,每次洗發都大把掉發,頭發一天比一天少,束手無策,十分苦惱。而來到古代後,濃密的秀發又回到了她身上。

她暗自感嘆古人頭發之為何如此濃密,是因為純天然的護理方式,他們用無患子、皂角等這類植物清潔,無多餘的化學添加,一開始雖不适應,但久而久之頭皮變得健康,頭發自然越來越好。

她自戀地吻了一下自己的長發,“好香啊,我的頭發好漂亮。”

房門突然傳來連續的敲擊聲。

沈映雪心頭一顫,擡起頭,立刻從地上起身,輕步來到房門後,輕聲詢問:“是誰?”

李僴:“我。”

沈映雪眉頭微蹙,“你來幹嘛?”

“出來。”

“出去幹嘛?”

“你若不出來,我就進去。”

沈映雪輕啓門縫,見李僴孤身站在門外,旁無他人,于是打開門。

此時,她披散長發,鼻下兩撇胡須暫時除去,全身煥然,以女子身姿出現在李僴眼前,臉龐清!秀俏麗,如春花初綻,那雙眸子璀璨明亮,如同明淨的秋水,流轉着靈動。眉目間透着一份晶瑩的銳氣,即便身着樸素的道袍,也掩飾不住她的風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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