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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盧麗拍完自己的戲份後, 破天荒沒有在片場繼續看其他演員的戲，直接回了宿舍。

桑寧正一邊吃着廚娘從自家山上摘來的梨，一邊翹着二郎腿看小說。

見盧麗滿臉不高興, 便問：“拍得不順？”

盧麗倒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我覺得這部戲壞了，這麽亂改還能看麽？”

《未央公主》是一部打破陳規的古裝輕喜劇, 桑寧記得最後它的成績不光因為主角的靈動, 還因為很多預想不到的設計。

她啃着梨，語氣輕描淡寫：“別操導演的心。走吧，一起去看看, 不是說待會兒拍那位鳳雛的第一場戲麽？”

今天拍唐諾薇的第一場戲，母女倆回到拍攝現場時, 邊上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見到盧麗, 衆人主動讓開前排最佳觀看區域。

攝像機和工作人員已經就位, 導演還在給唐諾薇講戲：“她是個貴妃，出場應該要收着些，不能像俠女一樣‘唰’的一下飛出來。”

唐諾薇态度非常誠懇：“可這樣就留下故事感了呀, 觀衆會很期待知道這個深宮的皇妃為什麽有武功，就會一直看下去了。”

劉銘深吸一口氣：“這是編劇目前改出來我認為合理的貴妃出場的戲，唐老師好好體會一下, 暫時放棄你要飛出來的想法。”

衆人眼中, 導演劉諾看在80萬的面子上很客氣, 很多導演碰到這種情況一般是罵一通了事。

然而他低估了唐諾薇的戰鬥力。

她滿場看了一遍, 在看到跟組編劇組長陳雙後，雙眼一亮：“對了編劇, 我剛剛冒出來一個很好的想法, 我們安排一場戲吧，讓皇帝遇險, 這樣就能讓貴妃展示她過人的武藝，就能讓觀衆形成對這個角色的記憶點了。”

陳雙張大嘴，看了一眼導演，領會了他眼神中“先應下”的意思，緩緩說：“我捋一捋，等捋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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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書對《未央公主》只是随筆一提，拍攝中的具體波折更是只字未提。

桑寧心裏暗笑：【……總有人能讓好好的劇情變得不知死活。】

現場陡然一靜，衆人紛紛尋找聲音來源。

很快，大家都想起了前一天晚上那句無比簡潔，又無比振聾發聩的反問，紛紛将視線落在桑寧身上。

盧麗把桑寧往身後一拉，擋住了部分視線。

唐諾薇依然執着：“導演，我是真的認真學習了很多，你要知道，我剛從莫桑法克電影學院學完表演系的課……我說的一切都是一線知名演員的經驗之談，真的！”

莫桑法克是十分知名的電影學院，含金量很高。

現場還沒從電影學院畢業的女一號蕭巧巧和男一號龍筱禹，相視一眼，臉上都是難忍的表情。

怪不得聽下來一臉掉書袋味，原來還真是背教材。

劉銘笑容僵硬：“畢竟理論聯系到實踐還是需要一定時間和經驗的……”

唐諾薇自信地說：“可我旁觀過不少電影項目，我是真的看到別人這樣去設計劇情的，這麽演也沒問題！”

桑寧同情劉銘，因為拿了這燙手的80萬，從此工作中便多了一項哄孩子的內容。

【真的不會有人把看過幾本表演系教材，就以為自己會演戲了吧？別淨說別人的案例，敢問您之前的作品是？】

現場很安靜，但暗笑發出的氣息音，聽得出來很多人忍得很辛苦。

唐諾薇咬着唇，看了一眼圍觀衆人忍笑的表情，聲音委屈：“誰都是一部一部積累經驗的，誰還沒個處女作了？”

【這話說得很對。但該聽專業人士的，還是聽聽吧。】雖然唐諾薇說話行事帶着不合她年齡的偏執，但桑寧喜歡她身上這股闖勁。

劉諾出來打圓場：“确實如此，所以劇情這裏，就交給更有經驗的編劇老師吧，我給唐老師講講這場戲該怎麽表現。”

唐諾薇破天荒順從地點了點頭。

一場沒有結果的争執轉眼間消弭于無形。

唐諾薇居然真的不再執着于她所期待的出場方式和名場面劇情，乖乖聽劉諾講戲。

全劇組終于暫時從唐諾薇天馬行空一般的想法中解放出來，壓力重新回到了編劇組身上。

盧麗老早就和導演編劇一起讨論過劇情，在劇本沒改完之前，反而成了全劇組最沒壓力的演員。

桑寧就更沒壓力了。

這一天，她幫江淑梅給演員們化完妝後，便霸占了化妝室裏給女演員做面部護理用的折疊躺椅，慢悠悠在片場瑣碎的背景聲中打發時間。

她的左手是廚娘從山上摘來送她的野橘子，清香撲鼻，右手是從小于放在化妝桌上的又一本小說。

這本小說比她之前看的幾本都要蕩氣回腸，她一口氣看到最後。

桑寧翻回封面，記住了這個叫做于若晴的作家名，準備回湧江市之後，好好找一下這個作家的其他書來看。

午後的陽光隔着玻璃窗照在她身上，很快将她曬得有些困。

恍恍惚惚之間，她聽到化妝室門外有兩道聲音在争執，當聽到“錢”這個敏感詞後，立刻清醒了過來。

只聽男聲說：“求求你了，就當救火成麽？誰知道導演居然同意保留這女三有功夫的設定啊，前一版你才幫忙改完，這會兒又要加東西進去了！”

女聲聲音低沉：“我真沒空，你看我白天還有活的。”

男聲又求：“你能寫小說，就能把這劇情圓好！我是真沒辦法了，我發誓，這回你幫我改完，之後的我自己來，還有錢，導演多給的我全給你！”

“你說話算話？”

“當然算話！”

化妝室的門響動，桑寧閉上眼裝睡。

腳步聲漸漸走近，只聽那道女聲低聲驚嘆：“哎呀，怎麽這本書被看見了。”

桑寧手上一輕，順着睜開眼看到小于正站在自己面前，拿起自己手上的書。

她擦了擦眼睛，問：“怎麽了？”

小于指着書，臉紅撲撲的：“這本書不好看，你別看了。”

桑寧懶洋洋伸了個懶腰：“誰說的？我覺得寫得很好看，比這段時間以來看的小說都好看，等我回湧江了也去買一本，順便再看看她還有什麽別的書。”

聽她這麽說，小于兩眼亮晶晶，坐在桑寧面前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桑寧看着她，發現她開心得有點過頭，和平時寡言少語的樣子判若兩人。

小于把書往她手上一塞：“你要真喜歡就拿去吧，她……的書不好找。這本還是簽名版，送你了。”

桑寧翻到扉頁，果然。

送完書，小于把用來隔開空間的布簾子一拉，坐在了另一側的化妝椅上。

燈光從那側打過來，隔着布簾子，桑寧看到她從自己包裏掏出來一個本子，伏案寫寫畫畫起來。

一連幾天，劇組的工作有條不紊地開展着 。

在劉銘的安排下，劇本的改寫并沒有影響到拍攝的工作。

劇本改好之前，唐諾薇沒有戲拍。

但她依然每天蹲在導演監視器旁，聽劉銘給其他演員講戲。

按盧麗的說法，這個行當雖然看天賦和天生條件，但努力總能讓人往上夠一夠。

唐諾薇的認真打動了不少人，至少大部分演員和工作人員開始轉變了對她的态度。

當她吃不慣廚娘偶爾回歸天性的手藝時，盧麗會分給她一些萬分可貴的榨菜腐乳——桑原遠聽說劇組吃食不合胃口後，為了老婆和閨女的胃口，千裏迢迢給兩人寄了腐乳榨菜和各種蘿蔔幹。

桑寧偶爾打了野味加小竈的時候，盧麗也會讓她分一些給唐諾薇。

每每當唐諾薇表達還想吃別的什麽野味時，桑寧都會給唐諾薇一個警告的眼神：“說過好幾遍，你看錯了。”

“可我真的看見了……你唰的一下就抓了一條魚。”

“你當時累暈了，眼花。”

飾演皇帝的男二號跟她對過戲，看到她記錄得密密麻麻的劇本後，從此對她刮目相看。

和她拍對手戲的時候，表情都多了幾分真切的溫情。

甚至她口中說的自備的武術指導來到劇組，大家都覺得這沒什麽。

人的記憶如果出現偏差，多半是因為偏愛。

衆人似乎都忘了，當她第一次說出自己自備武術指導時，現場所有人對她發出的嗤笑聲。

唐諾薇請來的武術指導叫葉東升，從香江走向A國夢工廠，獲得過三次國際小金人最佳武術指導的稱號。

可以說，是全世界最炙手可熱的武術指導。

華國的影視業剛剛走出國門，正是對西方影視工業求知若渴的時候，葉東升在行業裏赫赫有名。

衆人都沒想到，唐諾薇居然真的能把葉東升請來。

葉東升高大健壯，站在那裏自帶氣場，周身肅然。

他穿一身黑色練功服，走進片場十分引人注目。

攝像機嗡嗡響着，劉銘正想發火趕走周圍小聲議論的衆人，扭頭看見葉東升緩步而來，一時忘記了喊停。

攝像機鏡頭下，現場的男女主演已經把這段戲過完，等不來導演喊停只好互相對視着不動，生怕這是導演別出心裁的靈感。

唐諾薇舉起手向葉東升招手，然後伸手在口邊比劃了一下打招呼的手勢。

葉東升手裏拎着一個包，就這麽輕裝簡行地走過來。

“cut！”劉銘終于喊停，他看着葉東升，伸出手，“葉指導，你好，我是導演劉銘。”

葉東升伸手和他輕握寒暄，轉而看着唐諾薇，雙目炯炯有神滿含期待：“阿嫂，你電話裏說符合我徒弟要求的人，在哪裏？”

唐諾薇滿場看了一圈，目光落在片場邊緣躺器材電線上正在打游戲的桑寧身上，伸手朝她一指，說：“就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