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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段知遇提前買了回程的車票, 離開前去片場看看。

看着桑寧像在自己家一樣，毫無壓力地窩進躺椅裏看電視吃零食，他眉頭輕擡。

盧麗岔開話題：“知遇, 你看看，睡了一晚上好覺, 你氣色都不一樣了。聽媽媽的話, 不要熬自己身體，別急着畢業。”

盧麗的關心自帶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段知遇很受用：“媽, 我心裏有數。”

劇組開工，兩個主演站在一旁聽導演給配角講戲。

他想起Jason的囑托, 便看向桑寧：“寧寧, Jason喜歡Jolie和Blake, 你能幫我要一張簽名照麽？”

桑寧擡眼和他視線相對，嗯了一聲。

她對Smith一家頗有好感，于是勉為其難地喊上葉東升跟自己一起去找人。

Jolie這會兒還沒輪到下場。

她聽完葉東升的轉達, 看着桑寧，用她半吊子的華文認真說：“沒問題。”

她喊來助理耳語幾聲，不一會兒, 助理送來了一大把她的個人照和幾張Blake的照片。

Jolie選出了幾張自己滿意的, 連同為《星際馳援》拍得那張宣傳照, 唰唰地簽上了自己的名。

這還不算, 她轉身把Blake叫了過來，将筆塞進他手裏：“快簽。不要影響桑寧丈夫回學校！”

Blake和Jolie合作過多部電影, 從未見過她對別人的請求如此上心。

以往別說工作人員想要簽名, 面對自己的影迷也向來擺臭臉得多。

面對Jolie蠻橫的表情，Blake只好乖乖地簽上名, 簽完小聲問她助理：“桑寧是……誰？”

他最近忙着宣傳前一部電影，并不常在片場待着，每次來都是拍他自己的戲份，拍完就走。

只偶爾從葉東升和唐吉米口中聽到這個發音類似的名字。

助理看了一眼Jolie，同樣表情無措：“是Jolie的武替。”

“Jolie的武替？”Blake四下找尋像武替的女演員。

正在此時，桑寧和葉東升一前一後走來。

葉東升微微落後于桑寧一身，正低頭側過來跟她說話，滿臉尊敬。

Jolie還在挑自己的簽名照，助理對着Blake努了努嘴，小聲指給他看：“葉指導旁邊的，就是桑寧。”

現在在拍一場室內戲，片場的光源很柔和，灑在桑寧臉上，顯得十分安靜美好。

Blake看着她，滿臉困惑：這也太不像他認識中的武替了。

過去合作過的武替，無論男女，無不肌肉虬結悍利，一眼即知身體素質強悍。

可眼前的年輕女人，四肢纖細，除了身段柔韌看起來很靈活，哪裏像個武替？

此時的Blake尚不知道，不久之後他就是被這樣一個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女人，救了一條命。

Jolie一劈手從Blake手上拿走簽名照，末了瞪他一眼，像抱怨動作慢。

然後轉眼便換上一張雲淡風輕的臉，把一沓簽名照塞到桑寧手裏：“暫時只有這些，不夠我再給你簽。”

桑寧微微詫異，沒想到這個臉一直臭臭的女明星原來如此平易近人。

不光送了她聖誕禮物，連要個簽名都這麽豪爽。

“謝謝。”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模糊中記得前一天晚上，Jolie送了禮物後，還擁抱了她一下。

看着片場四周氛圍感十足的聖誕節裝飾，她認為應該入鄉随俗。

于是，她上前一步，也輕輕抱了Jolie一下。

抱完之後，她轉身帶着葉東升離開。

沒看到Jolie忽然唰一下紅起來的臉。

Blake跟上兩人。

助理這時候才發現Jolie滿臉通紅，詫異地問：“怎麽？有點熱嗎？”

Jolie摸着自己臉，眼神躲閃了一下：“沒有，給我拿杯冰水過來。”

Blake追上了葉東升，指着桑寧問他：“葉指導，她是誰？”

劇組什麽時候出現了能讓Jolie低下姿态讨好的人，他太好奇了。

葉東升把他手拉開，看了他一眼：“我師父。”

Blake自然知道葉指導拜了新師父，之前的套路就說過，是他師父指點之後改善的。

可看着旁邊這個年紀不過20歲的姑娘，Blake瞪大了雙眼，脫口而出：“你一定是在騙我，這也太——”

荒謬了。

東方人本就體型偏小，桑寧看起來不過這裏女高中生模樣。

讓他無法聯想到葉東升所說的“師父”身上。

桑寧将簽名照遞給段知遇：“喏，應該夠了。”

他這會兒看清楚照片上的人，原來竟是前一晚換掉他那個姜餅屋的人。

見她在這裏如此吃得開，段知遇也放了心：“我走了，過年來得及我就跟你一起回國。”

盧麗拉着閨女一直送他上車。

車子開動後，他往後視鏡看去，卻只見到盧女士還站在原處，桑寧則早已轉身離開。

段知遇收回視線，斂起唇邊若有似無的苦笑。

小沒良心。

回到S市後，段知遇重新投入到論文收尾工作中，忙忙碌碌好幾天之後，才在書包翻找筆記的時候，在底部翻到了那幾張簽名照。

Jason拿到之後，欣喜若狂地連夜給遠在歐洲工作的大哥打了長途電話分享喜悅，給他班裏的影迷同學打電話炫耀——一晚上都等不及，立刻馬上告訴身邊所有人他得到了什麽。

Emily笑着對段知遇說：“你給他一張就夠了。”

段知遇搖搖頭，笑了：“我留着也用不到。”

只有Smith，看着段知遇面露擔憂：“知遇，你是不是遇到什麽問題？我看你論文已經寫完，為什麽還是常常皺眉頭。”

好半天，段知遇輕輕點頭：“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會一下子判若兩人。”

現在的桑寧，和他記憶中的人判若兩人。

趁着年底導師已經忙完年終工作，他找了心理學，人類學，社會學這些專業的泰鬥教授。

咨詢的都是同一個問題：人會不會性格大變？人的自身潛能會不會發生劇烈變化，比如突然擁有以前不會的技能？

這些導師分別用數據和實例告訴他，所有變化都需要原始積累，很難突然發生變化。

這一天，Jason從餐廳沖到他房間，雙眼發光：“知遇哥哥，電視臺在播你太太的訪談！”

正是香江電視臺的采訪。

Smith一家聚在餐廳那臺小小的電視機前時，節目已經進入尾聲，桑寧得意地面對着鏡頭，正在推介麗寧牌吹風機。

看着段知遇又蹙起來的眉頭，Smith說：“這段時間你常說你太太跟印象中的完全不同？有沒有想過，她可能之前就在藏拙？”

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段知遇的肩，“還記得我當時說的嗎，她其實完全聽得懂英文，法文和德文，但是故意裝聽不懂。”

Emily搖頭，涼涼道：“如果女人裝傻，不是她想裝，而是需要裝！那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男人都太笨，如果展示真正的實力……那她就太辛苦了，什麽都得自己做！”

什麽都得自己做——這句話在段知遇心裏震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桑寧喝醉時說的話。

她說，要大平層，大別墅。

原來如此嗎？

困擾了他好幾天的問題，豁然開朗起來。

電視節目播完，Jason興致勃勃地繼續拿起聽筒，撥通了這個電視臺的電話。

哪知等了許久才接通。

聽到Jason一聲喂後，另一頭的接線員聲音疲憊，隔着聽筒傳入衆人耳中：“你好，如果是咨詢《星際馳援》桑小姐提到的吹風機，可至香江德運電器行購買，謝謝您的支持。”

段知遇忽然笑起來，這倒是桑寧的做派——動動嘴皮子可以，但要親手做絕不可以。

與此同時，桑原遠終于排隊開通了國際長途的服務，第一個電話就打給閨女報喜：“寧寧啊，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最近我們家的吹風機在香江供不應求，那天有個姓宋的小夥子來咱們家送了一箱子吃的，說你在A國給電吹風做廣告了？現在貨都不夠賣！”

桑寧已經忘了自己在電視采訪中吆喝過這麽一嗓子，啊了半天，才想起的确有這麽回事。

講了沒一會兒，桑寧打斷了桑爸的絮叨：“電話費太貴了，你等我給你打吧。我媽明天回，爸你多做點好吃的，我看她吃不慣這裏的東西已經瘦了。”

話題成功轉移。

桑爸琢磨做菜，順利結束了通話。

葉東升和唐吉米送盧麗去機場。

盧女士看着閨女一臉依依不舍的樣子，一時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她叮囑了葉東升師徒，好好照看她，便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安檢通道。

誰知，剛過完安檢，還沒來得及收起臉上的牽挂，便被一聲殷勤又滿含驚喜的“盧女士！”驚了一跳。

轉頭看去，居然是趙堅！

趙堅也沒想到，正愁回國之後怎麽繼續保持和桑寧的關系，老天爺便賜予了他這個表現的大好機會。

“盧女士，行李放着我來拿！”

趙堅身上的周到和禮數，都是趙宇飛多年來無數真金白銀熏陶出來的。

什麽話題都能接，都能侃，哄好盧女士自然不在話下。

一路上，他圍繞着這個年齡段女性普遍感興趣的養生、美容、家庭話題，一直沒讓氣氛冷下來。

飛機落地後，趙堅的司機等在到達處，但他給司機使了個眼色，徑直陪着盧麗走到了桑原遠面前：“桑伯父，不巧我家司機今天沒來得及接，能不能蹭你的車一程？”

得了宇飛集團這麽多好處的桑原遠自然不好意思說不。

于是，桑原遠一路感受了一遍盧女士之前的殷勤對待。

倆人回到家，面面相對都不自覺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臉。

桑原遠問：“我怎麽覺得，趙家大公子，剛剛好像在故意捧我？說我雄韬偉略，眼光獨到？還什麽判斷力強，捕捉時代機遇？我有這麽厲害麽？”

“人家圖你什麽？腦子不靈光！”盧麗沒瞪他，“人家想做你女婿！”

桑原遠想了想，搖頭：“不會，寧寧嫁人又沒瞞着，大家都知道。”

“那又怎麽樣？有的男人，別說你結婚了，哪怕你孩子都生了，人家照樣想撬邊。”盧麗沒好氣地說完，推開車門下車。

桑原遠敏感地捕捉到她話裏有話，跟上去：“你說說清楚，誰’哪怕你孩子都生了，照樣想撬邊’？誰？”

盧麗：“……”

與此同時，趙家的小樓二樓。

聽兒子彙報完此次A國之行，趙宇飛的一只手緩緩摸着沙發扶手上精細的刺繡，吐出一個煙圈：“桑寧……比我想象中更好。”

國際一流武指對她言聽計從，面對國際巨星氣勢上毫不顯弱。

加上，撞上來的機會毫不猶豫把握。

——深不可測。

趙宇飛擡眉看着兒子：“你什麽打算？”

趙堅避開老爸的目光，垂下眼喝了口茶，淡淡說：“繼續保持和桑家的關系吧，适當的機會讓他們點利，以後說不定回饋更多。”

“就這樣？”煙霧缭繞中，趙宇飛眯眼笑了一下：“兒子啊，你可能不知道，每次你說話有所保留的時候，背地裏都會暗暗使勁。行啦，未來一切都要交給你，你想怎麽做不用得到我的同意。”

“爸！”趙堅喊了一聲，身經百戰的臉皮，唰的一下紅了起來。

桑媽回國後，桑寧又恢複到了每天在片場躺着指導葉東升的日子。

葉東升漸漸把Blake的動作套路，從電影開始到最後，循序漸進地設計出了一套完整動作。

就剩下Jolie的動作。

這部電影，Jolie是絕對主角，整部電影的故事，圍繞着她從平庸到覺醒，巨大的人格升華背後，需要很強大并且劇烈的打鬥動作作為支撐。

“師父，Jolie的動作您設計好了嗎？”他分明看到，桑寧已經看完整部劇本，并且勾畫了不少筆記。

而Jolie的檔期已經按照合同約定走了将近四分之一，至今還沒拍到她精彩的打戲。

“好了。”桑寧擡眼看着葉東升，“可有些動作，她可能不行——”

“怎麽不行？”Jolie突兀地插嘴。

她假裝上廁所，已經在桑寧身後徘徊了好幾次，想要搭讪之際聽見她評價自己。

自從聖誕節兩人擁抱之後，Jolie還是第一次主動來找桑寧。

“如果按照James劇本的要求，那她現在力量，速度，爆發力，都不夠。做不出應該有的氣勢。”桑寧平靜地看了她一眼，順着又看回她眼前的顯示器上。

Jolie是少有以打戲出名的女明星，向來聽的都是誇獎她打鬥漂亮的溢美之詞，還從未聽到別人如此不客氣地指出她的不足。

事實上，除了每天拍戲和拍攝任務之外，她每天維持着很可觀的訓練量，就為了維持她的身體素質。

于是她發狠了。

回到更衣室，Jolie換上了運動套裝後，故意來到武指休息區，擺開架勢打了一路泰拳。

她的泰拳師承自泰拳國際銀獎得主，一招一式都深得他的真傳。

練了多年下來之後，撇開力量已經是非常标準的泰拳招數。

桑寧看了一眼：【花拳繡腿，跟劇本的要求還差得遠。這一路拳法真的打起架來，半點用沒有。】

Jolie哪裏打過架？

既然無從反駁，她就另辟蹊徑。

于是她又換了空手道的動作，做熱身動作時，她對葉東升說：“葉指導，你應該對空手道也很有研究，請評價一下我的空手道練得怎麽樣？”

葉東升看了一眼渾不在意的師父，勉強地點了點頭，然後彎下腰對桑寧說：“師父，她是黑帶。”

黑帶又怎樣？

桑寧哦了一聲，漫不經心向前面看去。

Jolie呼呼喝喝，将空手道的一招一式穩紮穩打地使出來。

助理拿着照相機，努力抓拍她難得認真公開訓練的場景。

女主角練武，很快吸引了一堆旁觀者。

片場很多演職人員都湧到了這個角落，甚至包括導演和攝像。

Jolie習慣了聚光燈下的生活，毫不受此影響，甚至觀看的人越多她發揮越好。

站穩收手收腿，她往背後扭頭看去，問桑寧：“這一套怎麽樣？”

桑寧點點頭：“挺好看的，不過，對手不會等你擺好姿勢，可能第一拳就把你撂倒了，後面這些……”她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來不及展示就結束了。”

“我不信你說的，哪有動作這麽快的人？”Jolie氣鼓鼓地說，“除非你演示一遍，否則，否則我就認為你是刁難我！故意為難我！”

這回，不等葉東升翻譯完，桑寧撩開了身上的毯子，活動了一番手腕和腳踝，款步走到Jolie面前。

她身高和Jolie一樣，平平看着眼前好像因為吃不到糖有點委屈的刁蠻女孩，輕輕牽動嘴角笑了一下：“那你別哭。”

“誰哭誰是小狗！”Jolie話音剛落，桑寧往後站了一步，擺出了讓她出招的姿勢。

Jolie咬牙上前，用泰拳向她出了個勾拳。

拳頭帶着風，迎面向桑寧臉上招呼而來。

雖然知道自家師父不可能讓Jolie得手，但葉東升還是為這個招式默默點頭——Jolie能這麽紅絕不是花瓶，這一路泰拳在他眼裏沒什麽毛病，漂亮而有震懾力。

眼看着拳頭即将擊中桑寧的臉，她表情不變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Jolie的拳頭。

接下去的動作，沒有人看清，只見Jolie下一瞬被擰着蹲了下去，痛得淚眼婆娑。

桑寧一招便讓剛剛看起來殺傷力極強的泰拳敗于弱勢。

唐吉米小聲用英文問：“師父，剛剛師祖用了什麽招數？”

葉東升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師父沒有招數，都是殺招，殺人的招數。”

桑寧說過幾次，她只會殺招。

起初他也以為“殺”這個字在這裏是形容詞，後來發現是動詞。

她說的殺招，意思是可以殺人的招。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剛才桑寧的動作，說，“如果剛剛她面對的是真正的敵人，對方敢把手送到她面前，就已經輸了。只要她用力，這只手已經廢掉，這就是速度和力量的結合。也是James導演要求的氣勢。”

唐吉米默默咽了口口水，往前站了幾步繼續看。

“繼續！”Jolie擦掉眼淚站起來。

“好！”桑寧贊了一聲她不認輸的勁頭，“讓我看看你的速度和力量，還有爆發力，是不是能配上給劇本設計的動作。”

這話極大地刺激了Jolie，她立刻站起來，擡腿向桑寧掃過去。

動作又快又飒。

唐吉米脫口而出：“好腿！”

這一記腿掃得極其霸道，是Jolie上一部災難片中，用來做宣傳主畫面的招數動作。

此刻臉上的表情也和海報裏的如出一轍，狠厲而嚣張。

然而，還不等葉東升皺眉惋惜，桑寧便原地擰身起跳，一把摁住Jolie肩膀，随即借力輕輕落在她身後，緊接着，飛快扼住了Jolie的脖子！

整個動作發生在瞬息之間，殺機頓現。

“如果生死相搏，你現在已經死了。”桑寧淡淡說完，放開了Jolie。

葉東升麻木翻譯給衆人聽。

死……了……

對片場多數演職人員來說，最多只見過打鬥雙方肉搏，但動不動就是“死”，着實讓衆人聽着都覺得心驚膽戰。

片場響起一陣騷動，但James緊接着帶頭鼓起掌來：“這才是女主角應該有的打戲表現力！”

Jolie難掩臉上的驚駭——誰都不知道，她剛剛被扼住脖子時，那仿佛實質一般的死亡恐懼，真的出現在了腦海中。

桑寧的手腕只落在她脖子上不到一秒鐘，但她感覺到了一股可怕而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