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家醜外揚的宋家
家醜外揚的宋家
左玉聽得院外稀稀拉拉的腳步聲,便知周圍鄰裏有人忍不住,大半夜過來看熱鬧了。
那高個子女人顯然被問得惱羞成怒,将手中的借條向前一送:“便是你母親的嫁妝又如何?先不說她嫁到我宋家,便應該一切都歸了夫家。就說你父親欠下的銀兩,你們又該如何歸還?”
“報官吧!”
左玉護在宋玺元之前,冷冷開口。
院中幾人都是一驚,半晌後那高個子女人有些坑坑巴巴地開口:“報官?報,報什麽官?”
報官便報官,使些銀子打點好縣太爺,這母子倆還不是要吃個啞巴虧?
“你這話問得可笑,”左玉站得有些腰酸,斜斜靠在一旁的石桌上,“既然是朝林府的院子,自然是要去朝林府衙鳴鼓,請知府大人一斷究竟。”
高個兒女人和木頭墩兒男人都是面色劇變,繼而說話時明顯底氣不足:“胡說!你不知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我們既然私下來要錢,便是給足了面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看着他倆色厲內荏的模樣,左玉心中冷笑。反倒是宋玺元此時已經明白了其中關竅:“我倒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大伯和姑姑明擺着不想私了,那倒不如把事情鬧大了,自有知府大人明斷秋毫!”
“絕對不可!”
他們要是有能力攀上知府大人,還至于去惦記那一處小院子?真到了朝林府衙,哪怕不會敗訴,最後也難免落個各打五十大板的糊塗官司。他們兒子還要讀書科舉的,可丢不起這個人。”
“老三!你出來說句話!”
那矮個兒的木墩兒明顯着了急,忽然擡頭,對着他們身後的房屋吼了一句。
安靜半晌後,房中傳出一個蒼老又透漏着幾分詭異的笑聲:“嘿嘿,我已被逐出家門,算不得宋家老三了,你們自己的家務事,可莫要來麻煩我。”
和昨晚的聲音似乎一模一樣,左玉眉頭一皺,這八成就是宋玘的父親了,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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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好,他至少沒有偏幫任何一方。
事情到這裏似乎已經進入死局,而左玉捏了捏袖口中的小盆子,卻忽然略緩和了神色:“要我說,二位既然跑這麽遠,自然也是有誠心私下了結的。只要不是欺人太甚,有些事情也不是不能談嘛!”
兩人面面相觑,卻都謹慎地沒有再開口,因為不知道左玉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這欠條真假我們暫且不論,兩位也看得出來,要院子你們是想都別想了,若是想讨些別的好處,自然也該拿出誠意來。”
那兩人面色一動,試探着問:“什麽好處,什麽誠意?”
左玉卻笑着看向剛剛緩過一口氣的曾映:“這就要容我與宋伯母商議一番了。”
曾映一愣,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左玉小心地扶着她進了身後的小屋子,而宋玺元便留在外面,一臉警惕地盯着他的大伯與姑姑。
大概一刻鐘後,兩人明顯等得不耐煩,剛剛要開口催促,左玉卻忽然拉開門又走了出來,只是曾映卻并未再出來。
“我先扶宋伯母歇下了。”她先笑着對宋玺元解釋。
那兩人面色一急,上前一步就要理論。而左玉卻搶先開口道:“宋伯母已經同意,與你們商量的事情,由我替她決斷,一言九鼎。”
高個兒女人的眼睛滴溜溜一轉,雖然按道理講,小孩子應該更好糊弄欺騙,可是眼前的小姑娘牙尖嘴利,看着精明得很,只怕在她身上難讨便宜。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提出反對意見,對方就忽然砸過來一個誘惑力極大的條件。
“院子,我們自然是不能給的。但是錢,卻能商量着來。我看你們借條上寫明玺元的父親欠你們半兩銀子,你們應該也知道這簡直是信口開河。倒不如我們各退一步,這錢,我們認三百文,分三次給清。”
“這一次,我們給三十文,算是不讓你們空手而歸。但是你們回去後,要請族長代玺元的父親寫一封和離書,從此曾伯母便與宋家再無關系。”
那兩人面色大變:“那怎麽行?”
左玉懶散一笑:“為什麽不行?你們無非是惦記曾伯母的嫁妝,可是如今你們也看到了,曾伯母與玺元遭了賊,本就不剩下什麽。這嫁妝能不能追回來還另說,就算是追回來了,宋家弟兄六個,分到你們頭上又還剩多少?”
左玉說完後,便靠着牆但笑不語。她剛剛在房中大致問清楚了宋家的情形,曾伯母也一心想脫離宋家,趁着這個機會一次性了斷最好不過。
宋家大伯猶豫着看了一眼宋玺元:“如果弟妹與二弟和離,那按理說玺元就應該跟我們回宋家,可是……”
可是他回去後的吃穿嚼用又由誰來負責?再過幾年要說親事了,誰又來操這個心?
按照宋家老爺子的性子,多半是誰帶回去的誰管,他們可一點不想帶這個累贅回去。
宋玺元一看他們的神色,便知道了他們的心思:“大伯姑姑放心,你們只當我出外游學去了,我不會在外胡說,也不會回家去要東西。即便祖父……我也不會回去争奪什麽。”
這便是以後再不摻和宋家的事情了,宋家雖也是農戶,但是好歹有着幾十畝良田。少了二房這一支,其他幾家自然能多分些,他們樂見其成。
“好,”宋家大伯一咬牙答應了,“那剩下兩次呢?”
“只要你們帶着辦好了手續的和離書來,我們便馬上再給一百五十文。至于這剩下的一百二十文,卻要宋家人親自畫押,簽一份協議。”
“什麽協議?”宋家大伯與姑母都是神色驚疑。
“宋玺元婚喪嫁娶,生老病死,皆與宋家無關。他的戶籍雖然還挂在宋家族譜上,但從此自負盈虧。他運道亨通之時,宋家人不可借親戚之由糾纏,他潦倒敗落時,也絕不去宋家打秋風。”
這次宋家大伯倒是絲毫不猶豫:“好,只要我們帶着親自畫押的文書來,就把剩下一百二十文給我們?”
笑話,如今的宋玺元窮途末路,會不會餓死都說不準,還會有什麽運道亨通的來日?別有一日求到他們門上才是正經。
因此,左玉口中這份協議,在他們聽來幾乎就是完全只對宋家有利。
兩人都點頭答應後,左玉便自袖中拿出那三十文:“好,我們言出必行,能不能拿到剩下的錢,就看您二位的本事了。”
宋家大伯和姑母見左玉給錢如此幹脆,不由得眯了眯眼,先前的疑慮盡皆打消。
走出院門時,兩人還在商議:“這三百文的事情回去要不要告訴爹娘?”
“小妹你傻啊,你想想剛那小丫頭片子說的兩個條件,其實都是對咱家大大有好處的。曾映的嫁妝本就一大半被老二卷走了,剩下的無非一點碎銀子和朝林府的那處院子。”
“咱們只要動動口舌,爹娘和老四老五肯定都會同意,不同意的,就讓他們自己把宋玺元帶回來養着。老六歲數還小,能說出個什麽來?”
“你可得把牙關咬緊了,事情辦成了,非但爹娘覺得我倆辛苦了,從此對我倆沒準偏着幾分。就連這三百文,咱倆對半平分,那也夠一家子半年的花銷了。”
宋家雖然有幾十畝良田,但是還沒分家,公中抓得緊,他們平日裏也是過得摳摳搜搜。要是能落下一百五十文,偷偷給桌上添盤肉,給孩子做一身新衣裳,想想都美的流油。
兩人不再猶豫,加快步子往家裏趕。
他們的讨論左玉并不放在心上,她看向沉默不語的宋玺元,突然有些忐忑。畢竟這是宋家的家事,自己這麽橫插一杠子,他該不會惱吧?、
等了許久,沉默的小少年終于開了口,只是聲音澀然:“多謝你,如今我欠着你四十文了,我會盡快想辦法還你。只是……”
只是左玉信口答應下的那三百文,他卻實在不知道一時間從哪兒弄來。可若不是左玉今夜這番籌謀,母親還不知要被氣成什麽樣子。
他思來想去,除非徹底撕破臉皮兩敗俱傷,否則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罷了,只要能讓母親脫離苦海,和那家子人劃清界限,付出多少錢也值得。明日他去碼頭上試試,聽說搬運工很賺錢,一天能有十五文的報酬。
左玉看他情緒低落,心中也隐隐能猜到幾分:“你……你別擔憂,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宋玺元果斷搖頭:“不用,先不說這是我的家事,單就說你本來……總之我自己會處理的。”
左玉明白他的意思,兩人初見那天,他就親眼目睹自己欠了一屁股債。如今又怎麽可能寄希望于她的身上?而且宋玺元應該是自尊心很強的小男生,如今已經兩次接受左玉的幫助,沒準他壓力也挺大。
左玉開始頭疼,聚寶盆的事情是萬萬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的。那如果明日起來,盆中的錢真的能翻倍,又該如何讓宋玺元接受這筆贊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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