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裴夏的陰謀（六）

裴夏的陰謀（六）

小山兒縮在房間一角，緊緊抱着自己，警惕地看向面前長相陰柔的青年。他幫窦将哥哥和左玉姐姐送信，知道這青年不是好人。今天自己一時情急，得知窦将哥哥被抓了起來，便想去衙門外探探消息，哪知道被這個壞人給抓了起來。

裴夏盡量讓自己笑得和煦一些：“你叫什麽名字啊？你是窦将的什麽人？”

小山兒憤恨地扭過頭，拒不回答。

裴夏的手下在一旁陰笑：“少爺把他交給我，我看看他骨頭有多硬。”

小山兒冷哼一聲，眼中竟不見絲毫懼色。教他們讀書的師傅跟他們提過朝廷那些慘無人道的刑罰，他才不怕，大不了今天就死在這兒，也別想從他口中得出左玉姐姐和窦将哥哥的任何消息。

反正他本就是天地為家的小乞兒，若不是左玉姐姐開了長壽堂收容他們，他去年冬天就該被凍死了。多活了一年，一點不虧。

裴夏觀他神情，便知道這娃兒雖然年齡小，卻是個硬骨頭。

他輕笑道：“別吓着孩子，他不過是不相信我罷了。咱們帶他去看看窦将，他便知道我沒有惡意了。”

小山兒有些詫異地轉過來，不可置信道：“你要帶我去看窦将哥哥？”

裴夏笑得溫柔：“對呀，難道你不想見見你的窦将哥哥嗎？”

“想！”小山兒脫口而出，繼而想到什麽，又一臉警惕地瞪着裴夏，“但是你別想問出什麽，我什麽也不會說的！”

裴夏很有耐心：“不着急，問話什麽的也不在這一時。我相信，你很快便會主動告訴我了。”

小山兒瞪了他一眼，心想這人有毛病吧。他都不怕死了，還會主動告訴裴夏？

半個時辰後，吳行禮看了眼面前珠光寶玉的箱子，笑得意味深長：“就說只進去看看？”

師爺點頭哈腰：“是說就進去看看，也不要太長時間，一刻鐘就足夠了。這些珠寶是孝敬縣丞的，您看着随便玩玩。”

吳行禮拿出箱子中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镯子，在光下看了看，成色極好。

他勾起唇角：“是好東西，這個倒是極襯我家夫人。罷了，收下吧，送回我府裏去。”

師爺急忙點頭：“是。那縣丞，大牢那邊？”

吳行禮漫不經心地揚揚手：“裴家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他想進去就讓他進去吧。”

他眼珠轉了轉，眼中露出貪婪之色：“只是這進大牢探望犯人畢竟不是小事，去給裴老爺報個信，便說我給裴家這個方便，我看看裴家可知道回報？”

師爺心中苦笑，這位吳縣丞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這一箱子珠寶少說也價值好幾百兩了，就這還不知足，還要明着去裴家再撈一筆？

吳行禮卻是想着自家女兒念叨過好多次，說“天絲閣”有幾款布料好看的緊，就是賣價太昂貴了。據他所知，那天絲閣可是裴家的産業，若是此次他能從裴家手中撈到這天絲閣的紅利，那以後他女兒想穿什麽還不是直接去拿就行？

裴夏得到手下的回信後，便堂而皇之帶着小山兒進了大牢。

一路走過來，盡皆是犯人的哀嚎。大牢中陰暗濕冷，即便如今正值盛夏，也讓人陣陣發寒。路過刑房時，裴夏刻意放慢了腳步，好讓小山兒看清楚那地上已擦拭不幹淨的陳年血漬。

聞着那一股血腥味，小山兒快吐出來了。他哪裏見過這陣仗，聽着犯人們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忍不住地發抖，原來窦将哥哥竟是被關在這種可怕的地方……

等見到窦将時，他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看着那個縮在角落，頭發散亂、衣衫遍布血跡的佝偻身影，小山兒實在難以将他和自己陽光英武的窦将哥哥聯系在一起。

“哥哥！窦将哥哥……嗚嗚……你看看我……”

窦将聽到腳步聲，本以為是來行刑的獄卒，閉上眼懶得搭理。可是一聽到小山兒的聲音，瞳孔驟縮，猛地轉過身。

待看清楚面前的人，他頓時又驚又怒：“裴夏！你帶小山兒來做什麽？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連個七八歲的小娃都不放過！”

他看向哭腫了眼的小山兒，溫聲勸道：“小山兒，不怕，不要哭。哥哥沒事，你快點回去。”

裴夏絲毫不在意他的怒罵，只是若有所思道：“原來這娃兒叫小山兒啊，真是可愛的名字。”

“窦将，窦掌櫃，我再問你一次，宋閩的屍體到底在哪裏？”

窦将冷哼一聲：“人是你們搞死的，卻來問我屍體在哪裏？我勸你趁早自首，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以為你能一直得意下去？”

裴夏笑意不減，眼中卻是寒光畢現：“我自然知道你是忠于宋玺元，絕不肯出賣他的。那不如我們看看，小山兒對宋玺元有沒有那麽忠心？”

窦将眼中的驚疑一掠而過，小山兒也是一臉迷惑。宋玺元哥哥他知道，是左玉姐姐的好朋友。可是窦将哥哥很少與他有往來，這個壞人為什麽要提起他呢？

他看了眼窦将哥哥，見他并不反駁，便也緊緊閉上嘴。窦将哥哥不問不說，他只要跟着做就行了。

裴夏拍了拍小山兒的頭：“小山兒很喜歡窦将哥哥是不是？那你舍得看他受苦嗎？”

小山兒睜大眼睛，窦将連忙喊道：“小山兒別聽他胡說！你趕緊走，哥哥過幾天就會回家了！”

裴夏卻是冷笑，轉過頭喊了聲：“衙役大哥！”

拐角處走過來一個差役，一臉不耐煩：“做什麽？”

裴夏塞過去一個布袋子：“吳縣丞那邊想是也着急結案，你們日日跟這潑皮耗着，豈不是費心費力？”

那差役掂了掂手中的袋子，感覺這裏面少說有五兩銀子，當下臉色就和緩不少：“那你有何高見？”

裴夏笑道：“各位衙役大哥想來都是做熟了的，重刑之下豈有不招的道理？”

這便是要他們屈打成招了？差役有些猶豫。

裴夏湊到他耳邊輕聲道：“這位大哥，醉味樓是我裴家的産業。今日您幫了我這個忙，日後您帶家眷過去吃飯喝酒，我通通免單。”

這次差役心動了，醉味樓是朝林府數一數二的酒樓，尋常人連大門都不敢進，聽說一碗面都要賣到十幾兩。

他這樣的身份家世，怕是一輩子都沒機會進去。他那六十多歲的老娘，更是想都不敢想。

若是他能進醉味樓吃飯，還不用掏錢，還能帶上家小。那別說是老娘能享福，便是一向瞧不上他的二伯一家，也得來求着沾他的光吧。

他眼神急轉，很快下定決心：“裴公子需要我們怎麽做？”

裴夏暗暗交代了幾句，之後窦将就被幾個衙役粗暴地拉着出了牢房，往刑房中走去。

小山兒吓壞了，撲上去就要阻攔：“你們別動窦将哥哥，他都流血了，他得看郎中！”

裴夏伸手攔住他：“小山兒，現在有沒有想跟我說的？”

小山兒一愣，繼而狠狠咬住嘴唇，他不能說，說了就會害了窦将哥哥和左玉姐姐。

裴夏也不着急，只是悠悠然地帶着他跟到刑房。

看着獄卒們拿起鞭子又準備抽打，裴夏搖搖頭：“衙役大哥們就沒點新花樣？這人骨頭硬着呢。”

獄卒們有些猶豫，此時并沒有犯什麽大罪，是不能施以酷刑的。否則萬一被縣令大人知曉，定然饒不了他們。

裴夏卻是看着這人心中就發恨，想到他幫着宋玺元傳出那樣的話本，害得自己功虧一篑，便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各位大哥放心，此時這獄中并無旁人，只要留着他一條性命，有沒有用刑，用了什麽刑罰，還不是你們說了算？只要他一招供，此後醉味樓的大門便永遠向各位大哥敞開。”

獄卒們一咬牙，便拿過桌上放着的一把奇形怪狀的錐刀：“此名舒筋板，插入犯人的特定部位，便是要不見血而碾碎筋骨。兄弟們也是剛剛接觸這東西，手下未必能把握輕重，窦掌櫃你還是趁早招了吧。”

他們有幾人也是傳奇書肆和劇院的常客，自然對于窦将并不陌生。只是誰讓窦将先得罪了吳縣丞，這又讓裴家專程來收拾他，只怕是以後在朝林府也難混下去了。他們雖然有些不忍，但是形勢如此，不得不再勸一句。

窦将卻是咬緊了牙關，只對着小山兒喊了一句：“閉上眼，別看！”

小山兒還沒反應過來，那錐刀便狠狠刺進了窦将的肋骨之下，窦将忍不住慘叫一聲。

小山兒眼淚嘩的一下便出來了，掙紮着要撲過去：“你們放開窦将哥哥！我打死你們，壞人！放開哥哥！”

裴夏的手下将小山兒狠狠拽住，任由他邊哭邊罵。

衙役們手中的錐刀還沒停，刺下第四刀的時候，窦将已經喊不出聲了。

眼看着他頭一偏暈死過去，小山兒哭得幾乎斷了氣。裴夏卻殘忍地抓住他的頭：“小山兒，睜大眼睛看清楚，你再不說，下一個受刑的便是你的宋玺元哥哥。”

小山兒一邊哭，一邊拼命捶打裴夏：“你這個壞人，你會遭報應的！你放了窦将哥哥，放了他！”

眼瞅着自己提起了宋玺元，小山兒卻依舊哭喊着“放開窦将哥哥”，裴夏心中有些疑惑。難道自己查出的長壽堂，并不是宋玺元的手筆？

那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