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謎

謎

眼前的美婦人大概跟自己的母親一個年紀，但是看起來更年輕，也更漂亮。她帶着一架金絲邊眼鏡，柳眉櫻唇，帶着一種知性的美。

向雲知道，那是母親嘴裏無所不能的南教授。

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她捏緊了傘柄，連忙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是向雲。南。。。南教授，你好。”

南雲溫和地問道：“現在天下着雨，你們怎麽在外面聊天啊？要不要進屋裏聊。”

說不上是因為膽怯，還是因為自卑，向雲連忙說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聽說程遙她生病了，然後來看看她。”

“程遙生病了？”南雲看着活蹦亂跳的女兒，差點忘記自己幫她撒謊請假的事情，她笑道：“程遙生病啊。。。其實這個事情。。。”

“媽！”程遙慌忙截斷老媽要說的話，“現在下着雨，你剛剛不是去市裏做科研嗎？快進去，快進去，別把資料打濕了。”

說着，她就連推帶搡地把南雲推進大門。

“？”向雲看着咋咋呼呼的程遙，簡直難以相信她是南教授的女兒。

看着南雲的背影，程遙緊繃的情緒才慢慢松弛下來，她轉過頭看了看向雲，認真地說道：“向雲，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麽。”

剛剛吵鬧的汽車鳴笛聲阻礙她的聽力，她什麽都沒有聽到。

但就算只有“我不喜歡陸雨涵”這幾個字，已經足夠讓程遙心生歡喜了。

她希望向雲說的是喜歡自己，但又怕，向雲後面要說的話與情情愛愛的事情無關。

向雲看了看程遙的媽媽，看了看眼前這棟別墅，搖了搖頭，說道：“我說，祝你康複。”

這句話如同一桶雪水，淋的程遙猝不及防。若是沒有抱希望，這樣的話也沒什麽。但抱了一絲希望之後，這句話又顯得很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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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遙沒有說話，因為她總是覺得，向雲剛剛說的內容不是這個。但是她沒辦法逼迫向雲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只能靜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們沉默了一小會，就那樣靜靜對視。

看着眼前少女失落又受傷的神情，向雲忽然覺得心頭一軟，但是她實在沒有勇氣說第二遍“我喜歡你了”，于是她上前抱住女孩，說道：“答應我，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程遙點了點頭，也抱住了女孩。

她們的傘在擁抱中相互碰撞，而程遙的雨傘被經歷碰撞後，先倒在小路上。

她們靜靜地在雨中擁抱了一會。

當向雲決定結束這個擁抱之後，她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程遙。

“再見。”

程遙也笑着說道：“再見。”

但是當向雲轉身離去時，她還是站在原地，看着向雲的背影。

這是第幾次，她望着向雲的背影發怔了？她自己都忘了。

她站在雨裏，衣衫都慢慢濕透了，但她還是沉靜又專注地看着向雲的背影，直到向雲消失在街的拐角處，她才轉身回家。

等到她剛進大門，管家就趕忙給她拿幹爽的毛巾：“小祖宗啊，你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淋成這個樣子啊？你不是帶傘了嗎？怎麽不記得打傘啊？”

程遙笑了笑，沒說話，只是接過吳媽手裏的毛巾，随意地擦拭自己的頭和脖頸處，然後把雨傘遞給吳媽處理。

她一邊擦着頭，一邊往裏走，卻意外發現她的母親南雲正站在窗前，一邊喝咖啡，一邊看着窗外。

“媽，”程遙走過去，問道：“你在看什麽？”

南雲轉過頭，笑着說道：“我在看雨。我最近很忙，已經難得有時間看一看家裏的風景了。”

她打量了一下程遙的周身，又說道：“遙遙，你看你，怎麽濕成這樣？我建議你，快回房間，換一套新的衣服再說吧，小心感冒。”

程遙點了點頭，說道：“好，媽，那我上樓去了。”

南雲也點了點頭，轉頭繼續欣賞風景去了。

但是當程遙打算上樓時，卻發現樓梯多了一些碎片。

這些碎片看起來很像家裏新買的茶杯，而清潔阿姨正埋頭打掃着這裏。

程遙感到有些疑惑，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好好新買的茶杯，怎麽碎了？”

而且碎在這麽遠的位置，明顯是被人扔過來。

清潔阿姨看了一眼南雲，搖了搖頭。

程遙轉頭看着一旁正風輕雲淡地觀景的媽媽，一時也沒什麽思緒，就默默上樓換衣服去了。

南雲望着程遙的背影，默默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喂，嗯，我希望您幫我做一點事情。”

這邊剛回到家的向雲，卻發現媽媽捂着臉，又坐在沙發邊嗚嗚地哭泣。她連忙跑過去，簡單地察看了一下母親的傷勢。

母親的右邊臉頰都腫了起來，但好在身上沒有更嚴重的傷了。

“怎麽回事？”向雲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我爸呢？又去哪了？又喝酒了？又為了喝酒打你了？”

李萍捂着臉，搖了搖頭，什麽都不肯說。

母親不承認，但是向雲還是很憤怒地說道：“他怎麽又打你了？他憑什麽打你？”

向雲的母親李萍女士曾經高中學習成績很好，當時的班主任說她很有上大學的希望，但是當時外公外婆為了讓自己的兒子上學，狠心讓女兒辍學來打工供養兒子讀書，斷掉了女兒上大學的希望。

不過可笑的是，向雲的舅舅最後高中念到一半就讀不下去了。

後來李萍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膽大心細，在一家國營廠裏學會了一門技術，立穩了腳跟，卻又為了舅舅要娶媳婦，而被外公外婆強迫嫁給婚前就因為酗酒而臭名遠揚的爸爸。

這麽多年過去了，向雲的爸爸每次在家停留的時候非常短，幾乎一有功夫就出去喝酒，。于是在李萍生下向雲之後，為了孩子，她也只能辭職回家全職帶起來娃。

向雲不知道，如此勤勞認真的母親，怎麽會命運如此坎坷。

這時李萍擡頭望着向雲，就好像望着這輩子所有的希望一樣，顫着聲音說道：“向雲，媽的寶貝。媽這輩子嫁給你爸爸，這是媽的命，媽要認命，但是媽所有的指望都是給你了，你可一定要争氣啊。”

向雲看着母親婆娑的淚眼，又覺得心疼，又覺得可笑。

她很想告訴母親，人窮其一生，真正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把美好的希望總是寄托在別人身上實現的人，往往是會受苦的。

但是她看着母親鬓邊的白發和紅腫的臉頰，這句話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嗯，我會的。”

她最後還是平靜地答應了，然後任由母親抱着自己、放聲嚎啕大哭。

但是這也是她第一次産生困惑，為什麽程遙可以簡單輕松地活着，而自己一出生就要背負父母強行賦予的使命呢？

她望着窗外窸窣的雨聲，看着雨沖刷過城市的每一角。

她忽而想起程遙，那個讓她無盡牽挂的少女，和今晚那一句說出口又無疾而終的喜歡。

她忽然覺得很累很疲憊。

這一晚，注定是不平靜的。

程遙絕想不到，自己的年少時光會結束于一個雨夜。

那時她小心翼翼又滿是歡喜拿出向雲送給巧克力蛋糕，雖然裱花歪歪扭扭的，但裏面有一點藍莓的味道，其實很好吃。

南明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于是向她要了一塊，但是程遙搖搖頭偏不給。

“小氣鬼，”南明坐在旁邊，吃着陸青濯帶來的蜜餞：“我知道就是向雲給你的蛋糕，你看看你，寶貝成這樣，沒出息。”

程遙不理他，還是慢慢品味着自己的蛋糕。

忽然，管家吳媽從裏屋跑了過來，看到程遙，臉色陰沉得似乎可以滴水。

程遙心裏隐約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她問道：“怎麽了？吳媽，出了什麽事情？你如此慌張？”

吳媽沉默了一小會，緩緩說道：“小姐。程先生他。。。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