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自南安王府回來,王夫人向壁抹了一通淚,賈政卻唯有唉聲嘆氣。

寶玉将将聽聞大姐姐出了宮,死活要去看她,讓賈母使人強按下了,只說“今兒我與你母親才去的,她身份不高,哪裏能時常有娘家人去瞧她?你還是個男人,豈能随便往王府後院跑?”

寶玉流淚道:“哪有不許弟弟去瞧姐姐的道理?縱是王府也不能這般欺人的。”

賈母勸道:“你好生念書,來日中了狀元,你姐姐在那府裏就好過了。”

寶玉便發起呆來,賈母吓得又拍又喊。寶玉忽然喃喃的道:“果然,家裏家外幾個弟弟,唯獨我是個懵懂的,全然不顧姐姐在與人端茶倒水、為奴為婢。”因木然往自己屋子而去,賈母忙喊人跟着好生服侍。寶玉此後加倍用功不提。

賈母也抹了會子淚,又細思了半宿,越想越覺得大孫女言之有理。長子恐是個深藏不露的,面上荒唐,實則有些本事。不禁暗悔早年偏心得過了些,幸而他還不敢太過嚣張。次日遂開了私庫,取出兩件頗為難得的古董命人送去給賈赦。

因前陣子賈琮怒斥鴛鴦算是替他老子跟賈母翻了臉,賈赦近來連請安都懶得走過場;忽然聞報賈母賞了兩件好東西,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也懶得想,知道龔鲲在梨香院有間屋子時常住過來,幹脆自己一個人散步過去尋他。

梨香院白天不關門,只虛掩着。賈赦推開門一瞧,愣了。

只見廳上齊齊整整的排着許多桌案,一群孩子在旁坐着,手裏捧着書冊,簡直是個學堂。龔鲲泡着茶翹着二郎腿坐在上頭,大約是個教書先生。賈赦不禁老懷大慰:“好!”

這會子也有人看見他了,都圍上來請安,紛紛喊道:“将軍好!”“将軍大安!”

賈赦笑問他們都念什麽書,孩子們遂拿給他瞧。有念詩經的有念論語的,有讀史記有讀戰國策的,有天工開物有孫子兵法有九章算術,簡直各類雜陳。

賈赦知道賈琮今兒上蘇铮家去了,問道:“小龔先生,怎麽從前我來瞧的時候這廳中沒設這麽些桌案?”

龔鲲笑道:“那會子我們才搬過來,這些還沒買呢。”因命孩子們接着念書,他親領着賈赦逛了一圈兒。

這院子裏唯有賈琮、龔鲲、幺兒三人獨占一間,兩處小耳房給了賈琮身邊的丫頭小子。其餘的小子們四人一間屋子,床鋪很是奇怪,是兩層的,在床柱子上頭加蓋了一層,還有梯子可以爬上去。龔鲲道:“這些床都是三爺特請木匠打的,學生也是頭回見。每間屋裏四個孩子,每兩位念一樣的書。”

賈赦問:“念一樣的書?何意?”

龔鲲道:“有主兵法的、有主刑律的、有主算術的、有主農耕的……橫豎學生瞧着,六部都齊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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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擡眼望着他。

龔鲲含笑道:“卻不知學生與維斯環兒能否湊個三省。”

賈赦默然半日,問道:“琮兒可說了什麽不曾?”

龔鲲道:“三爺只說讓大夥兒好生習文練武,有了本事什麽都不怕。”

又靜了半晌,賈赦長出一口氣,問道:“他可還缺銀子麽?”

龔鲲道:“還好,銀錢頗為充裕。”

賈赦道:“如有一日……如有一日他銀錢不足,你只管來尋我便是。”

龔鲲笑道:“如有那一日,三爺自己會去尋将軍的。”

賈赦點點頭,龔鲲又領他出來進了東邊的兩間大屋子。只見滿滿當當的全是書,各色都有,還插着許多簽子。

龔鲲道:“三爺說這兩間只能叫做圖書室,乃是依着翰林院的書屋設置的,來日咱們有了大屋子并許多書,便能開個圖書館。”

賈赦捋須道:“往翰林院去了一回,倒是開了眼界。”因又問,“外頭院子裏那些個是什麽?我只瞧有個小梅花樁……”說着不禁笑了,“哪有在這院子裏立梅花樁的,那點子方寸之地,連身形都施展不開。”

龔鲲道:“那些都是三爺使人定做的,平日用來習武,除了梅花樁還有獨木橋、豎梯、水平橫梯,另有些拿來練舉力的叫做啞鈴,旁邊擱着的那個比杌子高的叫跳馬。三爺道,咱們這兒地方太小,本來還應該有什麽高牆矮牆、單杠雙杠、跨樁、低樁網、高板跳臺。而且眼下這些東西也太小了,來日務必做一套尋常大小的,才合用。”

賈赦皺眉道:“這都是些什麽?我怎麽竟從沒見過呢?”

龔鲲道:“我也沒見過。三爺說的許多事物,我都沒見過。只怕是他那江湖高人師父教的。”

賈赦嘆道:“我竟半分不知道。罷了,瞧這架勢倒是頗有幾分像樣。”他想了想,“城南大宅地方很大,他想做什麽讓他做去。”

龔鲲道:“只怕不甚妥當。”

賈赦扭頭看着他:“嗯?”

龔鲲道:“三爺還小呢,老爺總不便這會子就将那大宅托給他随意折騰,二爺若知道了,恐會不樂意。”

賈赦道:“他往那裏去過幾回?再說他那細胳膊細腿的,能服衆麽?這一群都是兵匪子。”

龔鲲苦笑道:“話是這麽說,總歸長幼有序……”

賈赦揮手道:“就這麽定了。”因轉身向外走,才走了幾步又回來,道,“險些忘了,我有事兒尋你呢。”

龔鲲忙問何事。

賈赦道:“老太太一早送了兩件古物過來,說是賜給我賞玩的。你們三爺前陣子可是打着我的招牌替她添堵的,事後我也不曾去描補,算是翻臉了。你琢磨琢磨,她這是何意?”

龔鲲思忖了會子,嘆道:“三爺前些日子曾說,賈家的女孩兒個個都聰明,大姑娘想來也不會笨。如今瞧着,怕是真的。昨日老太君去了南安王府探望大姑娘,只怕是大姑娘聽老太太二太太說了府裏的情形,斷出二房大勢已去,托老太太向将軍示好。”

賈赦一想,倒也對,元春那丫頭打小就極機靈,遂哼道:“這會子才來示好,早幹什麽去了。”

龔鲲笑道:“既然老太君都給将軍架上梯子了,将軍就順趟兒下去何妨。”

賈赦道:“下去了也沒好處,不下去也沒壞處,下去作甚。”

龔鲲道:“因聖人最愛看臣子家中內鬥,故此近些年将軍不便将政老爺攆出去,也不便将老太君如何。”

賈赦道:“我知道,故此我才當真內鬥給他瞧不是?”

龔鲲道:“三爺早晚有一日須做些不法之事,同在一處宅子當中,如有背後的暗箭……。”

賈赦倒吸一口涼氣。

龔鲲道:“何不安了老太太的心呢?”

半晌,賈赦嘆道:“你說的是。罷了,我回頭去謝她便是。”

龔鲲又笑道:“保不齊将軍還能再得些古物來玩賞。”

賈赦傲然挑了挑胡須道:“老子如今卻是不差那麽點子東西了。”因負手離去,龔鲲恭送至梨香院門口。

賈赦遂當真往賈母處去請安謝賞,賈母拉了他的手說了半日的好話,賈赦後背雞皮疙瘩早兜滿了一套衫子,只強忍着待她說完,假惺惺也說了些肉麻的話,老半日才摸着借口辭去。到了門外,賈赦仰天長吸了一口大氣,口裏罵道:“臭小子,若不是為了你,你老子何須憋悶這麽許久。”

當晚,賈赦乃使人往梨香院去問賈琮可要定做他那些亂糟糟的東西安置到城南大宅,賈琮笑道:“爹既然肯出地方,也肯出錢麽?”

賈赦聽了回話怒道:“才幾個錢,讓他自己出!”

賈琮沒法子,嘟囔道:“不便宜的好麽?”只得取出早畫好的圖紙,送出去給木匠鐵匠仿制了一套前世部隊用的障礙訓練器材,做好後安置于城南大宅。幸而那邊的演武場極大,拿籬笆隔開一塊來足矣。

将圖紙給出去的次日,賈琮便開始領着梨香院的孩子們長跑了。因不想驚動太多人,他們只在賈府裏頭跑,倒是引得許多丫頭探頭探腦的瞧。

這一日,城南大宅的訓練器材終于安置齊全,賈赦集合了各親兵家族八十多號男丁甚至會武的女子,圍着看賈琮演示如何用這些東西。

他才演示了一回,龔三亦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驚愕了半日才喊:“這是練兵用的!”

賈琮點頭:“不錯,就是練兵用的。”

龔三亦再看賈琮,眼神都變了。“何人教你的?”

賈琮回想了一下,前生大學軍訓的時候,教官姓孫,便說:“是一位軍中的孫大人。”

賈赦忙問:“是軍中的?現居何職?”

賈琮搖頭道:“當年那會子他不過是位百夫長,如今早已尋不着了。這些東西我只見過幾次,都是依葫蘆畫瓢做的,也不知道對不對,先用一陣子,瞧着要不要再改改。”

龔三亦連連搖頭,惋惜道:“這才是會練兵的,做大将可也,竟泯然衆人,可嘆、可嘆!朝廷不識人啊!”因向賈赦道,“這些東西太大,別處不好存放,又不便讓外人見。如今暫将籬笆豎高些,再移植些好養活的樹木來。如有外人偶爾過來,萬不可讓他們瞧見這頭。”

賈赦道:“外人就莫再放進來便是。此處唯有咱們自己習武的,放旁人來作甚。”

衆人都應了。遂一個個去試着過了一遍。起初都覺得有趣,還有說容易的。賈琮笑道:“多走幾個來回準保不容易的。”因又向賈赦道,“孫大人當日還穿着一種迷彩服,很有趣,他道,穿那個衣服在野地裏頭不易被敵人察覺。”

賈赦忙說:“是何模樣?你可記得?”

賈琮道:“大略記得,我且回去當紅.袖試做一套。”

賈赦瞧了他幾眼:“你還有什麽想要的?一并說出來。”

賈琮谄笑道:“爹都給錢嗎?”

賈赦瞪着他道:“快說!”

賈琮道:“一時半刻說不完也說不清楚,我一件件寫給爹。”

賈赦哼了一聲,轉身往書房去了。龔三亦、龔鲲、賈四幺兒等人自然跟着一同去,小的們依然接着爬獨木橋水平橫梯玩。

到了書房,賈琮咬着毛筆杆子思忖了半日,終還是取出随身的炭筆來,畫了一個望遠鏡并原理圖,道:“這個必然是很貴的,不能多做。因為我朝沒有透明的玻璃,唯有用水晶來磨。”

賈赦完全看不懂!罵道:“亂糟糟的!什麽玩意。”

幺兒在旁笑道:“瞧這個剖面圖,仿佛就是兩個你前些日子說的凸透鏡?”

賈琮道:“嗯,其實西洋人兩百年前就做出了這個,喚做千裏鏡,仿佛也有海商賣來我朝,只是極少。我也只知道個大略,若能尋到一兩個實物就好了。”

賈赦乃問:“此物有何用?”

賈琮道:“放在眼前能将很遠的人物景色看的極清楚,打仗的時候便于刺探先機。”

龔三亦激動得聲音都顫了:“若真有此等用處,再貴也劃算的。”

賈赦道:“罷了,既然這麽着,着人做去。”

賈琮道:“一時半刻未必能做出來,這個仿佛是極不容易的。不如先去外頭尋海商買去,或是問問可有西洋來的海商,下回出海替我們帶些回來,咱們有了實物便好仿制了。”

賈赦點點頭:“還有呢?”

賈琮道:“西洋諸國皆國家小人口少戰亂多,故此于武器上極為重視。到如今,他們的火.槍比我朝強出去許多了。如海商敢販,我想買些。”

因細細說了些西洋火槍的好處,吓得賈赦龔三亦等人面面相觑。半日,龔三亦才驚道:“幸而他們與咱們隔得遠。”

賈琮心中長嘆一聲,隔得遠又如何,來日還不是八國聯軍侵華?只是,小爺既然來了,自然不能袖着手什麽都不做、坐等他們打上門來的;保不齊還先打上門去。因望着賈赦道:“爹,既然要全套,那就弄個全套如何?”

賈赦道:“有多少你一道說,廢那許多話。”

賈琮道:“每位将士須得配備指南針、匕首、彈弓。彈弓雖小,卻極有用。還有手套靴子都得特制。”他直言了“将士”,已是挑明賈赦預備将這群人當私兵練起來了。

屋裏的沒一個傻子,偏個個假裝沒人在意那個詞兒,實則心知肚明、暗流洶湧。

賈赦也愣了愣,瞧着他;見他泰然自若,只顧在紙上添了這幾樣上去,腹中暗吼一聲“罷了”。“還有麽?”

賈琮想了想:“聽聞藤甲與棉甲都頗能防箭,只不知道真假,須得做試驗。”

賈赦忙扭頭去看龔三亦、龔三亦嘆道:“這麽瞧着,咱們是沒法子再等了,須得立時将山寨立起來。”

賈琮正色道:“立山寨之事,我不明白何以拖了這麽久?又不是當真為了打劫,只是藏兵麽。”

賈赦瞪了他一眼:“又口沒遮攔。”

賈琮毫不在意,接着說:“縱然當真是為了打劫,咱們停止打劫豪奴也很久了。”

龔三亦道:“因有許多事要想周全。”

賈琮笑道:“那還是山大王麽?山大王多為受到貪官污吏權貴豪奴所迫、活不下去的尋常百姓,多半手無寸鐵、也無産業、唯有一身力氣。他們占山為王最初多半是為了活命,随便尋個土窟山洞鑽進去就是,先幹了再說。況且世間哪有齊全事,全了這個必然缺了那個。龔先生,一心想面面俱到,保不齊反而止步不前。”

龔三亦聞言立時怔在當場。賈赦等人想派人占山為王好些年了,他一直不許,乃因各色不齊全罷了。只是有些事委實是有了那頭便沒了這頭,難以兩全齊美的。故此一直沒法子動手。

龔鲲在旁笑道:“三爺說的很是,三叔公,你思慮過于周全,反倒不成事。”

賈赦見龔三亦還愣着,忙打圓場道:“你小子懂什麽?不過動動嘴皮子。龔先生日夜忙碌,哪裏像你,成日只知道玩。”

賈琮撇嘴道:“好啦,都是我的不是,龔先生莫生氣。”

龔鲲忍不住笑了。

龔三亦也笑道:“半分誠意皆無。”因嘆道,“你說的不錯,我委實是思慮過多了。既這麽着,立時使人去山上安營紮寨、招兵買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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