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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漫天堆積的屍體有小山高,一腳下去一處一個血灘子。

眼前只見被刀劍砍伐飛濺起來的血液和殘肢斷臂,鼻息間只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和炮煙味,戰旗也被燒得只剩一些邊角料。

耳邊盡是的聲音呼喊厮殺和刀劍劃破血肉的聲音。

“殺啊!!!”

“斬了越國王邦的頭顱,展我魏國大将雄威,待越狗除盡,咱們好回去吃酒喝肉!”

“沖啊!!殺掉越王邦子弟!”

“.......”

沖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身邊緊挨着的親信一個個倒下,血水湧到腳邊。

“殿下,援軍遲遲未到。”

“咱們遞出去的信沒有回音吶!”

為中握刀的男人盔甲盡毀,看着沖過來的無數,忍不住敵人心中暗暗,俊美的臉上皆是血泥,唇已幹裂脫肉絲,唯獨一雙眼睛明亮犀銳。

“往東南撤!”他厲聲下令道。

“可是西越地界....”

“棄帥保車,必須當機立斷,走!”

男人收了刀勢,領着一幹存活的親兵信位離開西越,逃向莫臨關邊界,掩護的人都死絕了,那個男人斬殺沖上來的一波波人追上來的人,而他逃竄後滾陷了泥沙灘裏,最終脫力倒下。

夢裏朦胧不清。

一會是呼嘯的風聲,一會是厮殺的叫喊,有人在他耳邊叫殿下?

殿下?

身上的疼痛卷着他的身體,意識也被攪動得稀碎,所有的記憶都變成了泡影,他開始恍惚了,誰是殿下?黃沙侵入口鼻,滴水未進叫他難受至極。

就在他快要瀕死的時候,胸腔被一雙重蹄踩上,生生叫他瞪大眼睛回了魂。

只聽聞一聲馬鳴,漂亮的馬腿卷起飛沙,而後再見到兩汪透亮的眸子,飛揚的烏發。

終究胸腔疼得似刀絞般,驚得神情渙散,伴随着悠揚的鈴铛碰撞聲,徹底昏厥暈死了過去。

*

阿滢費了很大的勁将人帶回來。

這個又髒又臭的男人,重得叫她幾欲窒息,擔起一只手還拖不動,她只能使出吃奶的勁把他拖上背。

他實在重得要把阿滢單薄的小肩膀壓垮了。

生得又高又壯,老母馬加上小公馬都沒有他重,兩個阿滢加起來都沒有他重。

小姑娘身子薄是薄,好在兩只細長的手腳都是實打實,有力氣的,一步一個腳印,走走歇歇愣是把人拖拽扛回了家。

阿嫂說了外頭亂,阿滢也不好帶他去看大夫,只得用石頭和棒打碎了藥,給男人傷口擦幹淨包上。

不得不說他傷得真是很重,衣衫破爛不堪,卻能夠看出來是刀劍砍劃出來的缺口,幾乎深可見骨,還有胸前的兩個馬蹄印子,雖說不是故意踩到了他,這到底算是一個陰差陽錯,叫他吐出了不少黑血。

阿滢盡力了治,實在不好也沒有法子了,只能靜觀其變,等着吧。

“你可不能死,死了我可虧了,知道我那匹租來的馬,賠了多少錢嗎?”

小姑娘絮絮叨叨說着話,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用枯葉瓢撬開他的嘴,給他喂水。

大部分都沒有喂進去,好多流出來浸濕幹枯草做的枕頭。

“沒辦法了……”

阿滢找了她平時吃飯的小瓢,費力撬開男人,使勁把水灌進去。

灌得太猛,男人眉頭緊緊蹙起來,忽而劇烈咳嗽,眼睛像死魚瞪得大大的,吓得阿滢大瓢小瓢一起丢,連忙蹲着草剁子旁邊躲下去。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誰叫你不喝水麽。”

“咳咳咳咳咳.......”,重重的咳嗽聲逐漸小了直到消下去,阿滢才慢慢探出半邊腦袋。

男人還沒有醒,看來剛剛只是被水嗆到了。

“呼...吓死我。”

阿滢平複好心緒,可算是回神了,才仔細查看男人,确定他只是被嗆到以後的反應,并沒有醒過來。

才輕拍着胸口,重新做到旁邊給他喂水喝,不再拿小瓢撬開他的嘴了,只一點點耐心地喂。

這男人洗幹淨倒是俊俏,劍眉星目,面若冠玉的好看,難不成是逃荒過來的流犯,又或者是什麽被殃及的富家公子?

阿滢在戲班子裏,跟着班主進過不少富貴門第裏去給那些人唱戲,自然也見過不少模樣周正的世家子弟,可是都沒有眼前的男人生得好看。

他的眉眼鼻梁,生得跟畫上的仙人郎君一樣。

“你算是運氣好,要不是我恰巧路過。”她的小手指着外面,“你一定會死在外面。”

說着說着小姑娘的話虛了不少,“那....早死晚死都是死,我那馬踢了你一腳,你也別跟我計較,好歹我撿了你過來,悉心照料。”

意識到底氣不足,她的聲音又大了些,“我親爹我都沒有這麽伺候過,你若是好起來,可別跟我算那一腳啊。”

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男人依舊沒有反應。

阿滢拖着腮幫子看他,“......”

老母馬上了藥,敷藥喂水吃料,五天以後終于站了起來,小公馬也在旁邊靠着它,阿滢笑開了眼睛,這是最近最值得開心的事情。

撿回來的男人沒有醒,跑掉的馬叫她賠了不少錢,真是倒黴慘了!

郁郁寡歡了好多天,可算終于迎來了一個好消息。

阿滢在馬廄裏逗留許久,給老母馬和小公馬重新攪了新的馬料,盯着它們吃完,阿滢又摸了小公馬好一會,陪着它們玩鬧,才轉回去。

豈料這一進去,魂都被吓飛了一星半點不止,她愣在門口,仰起頭,咽下一口唾沫。

“......”

原本該在草杌上面躺着的男人,像座小山一樣擋在她的前面,他的身軀過于高大,房子都瞬間變得逼仄不已,目光定定看着她,眸色深得不見底,平白叫人心慌。

“你....你醒了?”好半響,阿滢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說了一句話,男人依然不吭聲,就是凝盯着她。

活像是傻子一般。

他這張俊美的臉看着賞心悅目,可不像是傻子,雖說皮相不是傻子,可他的行為舉止就是個傻子。

人雖說是定在了原地,眼眸卻在動,跟着阿滢而動。

阿滢往裏走,他的眼眸便跟着阿滢往裏,阿滢察覺到了他的動,她故意往左挪又往右給挪,男人的視線果然跟着她的移動而移動。

最終阿滢的腳步定在他的面前,她想伸出手試探性地在男人的面前晃晃試探他的腦子有沒有問題。

是天生傻,還是被摔傻了?

不料,她才将手給伸出去,男人的目光一凜,竟然以極快的速度攥住她的手腕,天旋地轉間,阿滢被他壓在了床榻上。

“......”

床榻太小了,有些支撐不住,發出咯吱的聲音,若是動作再大些,指不定要散掉。

眼下不是擔心這些的時候。

男人俯壓在小姑娘的上方,兩人的距離好近,他身上的草藥味混着呼吸悉數噴灑在阿滢的臉上還有細頸處。

重要的是,嗚嗚...他真的好重。

壓得人喘不過氣,況且阿滢從未跟男子貼得如此近過,臉不自覺蔓延出緋色,既是氣憤的,害怕的,同時也是羞赧的。

“......”

她吓得愕然,水眸止不住左右亂轉,男人看着她的眸子,腦子忽然閃過一副畫面,也是一雙水眸,在飛揚卷起的黃沙中,猶如一汪清泉。

随後他的腦子響起來嘈雜的叫喊聲,再往深處想,想要得知這些記憶從何而來,一瞬間頭疼欲裂。

男人忽而緊閉上眼,沒抓住阿滢的那一只手捂住頭。

阿滢趁機踢腿,掙紮他的桎梏,“你松開我!”她發瘋地掙紮,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着男人拳打腳踢。

男人顧不上頭疼了,眼下皮肉上比她踢得很重,正欲再次桎梏她。

不料阿滢已經掙脫了,她用手肘隔開兩人之間,用力點在他傷勢最重的胸腔,男人暈了過去,沒了意識,最終還是倒在她的身上。

小姑娘又被她給壓住了,“......”這次壓得更實在。

隔着一層衣衫相貼,本來塞北好熱,衣裙單薄無比,她的一雙綿軟都被壓得實實在在,甚至有些疼。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将他推開,男人摔到了地上,發出轟隆的響聲,就連周圍都被砸出一層黃沙。

阿滢已經顧不上他了。

快速整理好繁亂的衣衫,兩只手拍了拍自己滾燙緋紅的小臉,待緩過來神,才有心思過來看他。

想到剛剛被壓到的窘迫,壓下她渾身都還不自在呢,甚至有些疼痛。

阿滢雙手叉着不足一握的小腰,鹿皮小靴試探性地踢了踢他,“喂,你醒醒啊。”

“醒醒.....”一連叫了好多聲都不見醒。

阿滢鼓着腮幫子,他又暈過去了,她把男人從地上重新抱到草榻上。

看起來那麽厲害,實則就是吓吓人而已嘛。

也或許是因為他傷得太重了,那些草藥敷在身上只治皮外傷,內傷是無論如何都治不了了,因此他日漸虛弱,連水都喝不了多少,每每灌進去,一半多的都會流出來。

藥材不夠名貴,治治老母馬還可以。

為此阿滢看了看他的側臉,手指伸到他的鼻子下,他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了,要停留很久,才能感受到呼在她手指上的氣息。

他是不是要死了?

想到他或許就要死去,小姑娘的心中忽而升起些許失落和難受,阿滢自幼失怙,又沒有兄弟姐妹。

這個男人雖說沒有醒過來,甚至沒有與她說過一句話,可到底還是陪了她些時日,她已經習慣了給他喂水,換藥,跟他說話。

若是他死了....

小姑娘的目光忽然就從男人俊俏的臉上,慢慢移到了屋子最隐蔽的那個角落。

那裏放着阿滢這些年所有攢下來的所有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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