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燃燈神廟 26
第55章 燃燈神廟 26
“當然是因為有力量想打破平衡, 讓這個世界徹底崩潰!”女皇說:“那個角色就是真正的反派,等聖子活過來給我們提供更确切的線索,就能把他揪出來!”
她說得很好聽。可是, 放眼整個神廟, 除了他們這些外來者就只剩兩個半活人了:兩個連字都不識、只會對着聖子心疼垂淚的白衣修女, 還有一個半死不活的聖子。
路德維希把燭臺繼續往外抽,傷口處鮮血噴湧, 聖子唇角也溢出血跡,整個人因為劇痛渾身顫抖。極度的疼痛和極度的冰涼一樣,都有可能把昏迷的人喚醒。
教皇俯身拭去他嘴角的血跡, 然後握住他右手——就像那天晚上安撫茉莉一樣。聖子的手緊緊反握住他的, 用力到指節泛白。無聲的安撫起到了效果, 聖子吃痛的顫抖逐漸停了下來。
看了一眼他們的情況确認安全, 郁飛塵繼續對女皇道:“第一天,你在聖子的房間發現了一個‘神’字,但第二天我還在那裏看到了另外兩個字, 分別是‘殺’的過去式,和‘我’。”
“神殺了我?”女皇将這三個字符連起來念出,喃喃道:“怎麽可能?”
神殺了我, 陰影之神殺了聖子以占領世界——這只是她随便編出來解釋劇情的簡單幌子,怎麽可能是神殺了聖子?難道不是陰影之神, 而是光明之神嗎?不對,光明陰影雙方都需要聖子活着念咒, 根本沒有殺他的理由。
她搖頭:“不可能。”
郁飛塵本來已經不太想和她說話, 但看到白松、裘娜與茉莉三個投向他的求知眼神, 只能繼續下去。本以為來到永夜之門後就能徹底擺脫對無知雇主的解釋, 但在這個副本裏, 他說的話竟然比之前幾個世界加起來都要多。而同樣知道真相的某位教皇陛下竟然比他還要懶。
他不得不再次進行令人厭倦的“輔導”。不過,厭倦着厭倦着,也就有點習慣了。
“聖子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但很難控制自己的動作,他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才寫出三個字符。這種狀态下,我覺得他分辨不出晝夜的區別,也不會知道自己寫下字的那些白布會因為過了一天而被修女分開存放。他會以為,那些被血染髒的白布将按順序一張疊着一張摞放,舊的在最下,新的在最上。”
裘娜輕輕“啊”了一聲,女皇也猛地睜大了眼睛,接着,白松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由于他悟得有點晚,神色明顯不如前面兩個人生動,很有些馬後炮的意思。不知道是真的悟了,還是盲目從衆以使自己顯得合群。
這個世界的語言由間斷的字符組成,順序會影響句意。假設聖子是個冷靜聰明的人,那他寫下的血字順序就不是正常的語序,甚至還有故意為之的迷惑作用。而在他期望中那個看到血布的人會看到的排列,才是真正的語序!
所以不是“神殺了我”,而是“我殺了神”!
我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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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娜蹙眉深思:“可是神在哪裏?”
下一刻,她猛地一愣,看向水晶床上的聖子。
這座神廟裏,他們沒看到神,更沒看到被殺死的神,卻只看到一個……因遇害而生死未蔔的人。一位代表光明的、能阻止濃黑天幕升起的聖子。
郁飛塵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由于太陽逐漸偏離井口,那道白線向東邊的傾斜程度越來越高,光芒與大地的交點也逐漸遠去,一大半都移去了場外,剩下的光明堪堪包裹着場中的幾人。而井口小到不能再小,離完全合攏只有一步之遙了。
他返回聖子床前,水晶床在太陽的最後一縷餘晖下折射着璀璨的閃光。床上,聖子的袖口被向上拉起,露出手臂上被火焰灼燒過的燙痕,同樣的痕跡也存在于他的小腿上。
郁飛塵:“聖子身邊總是有很多人,只有那次例外。那天,濃黑之幕忽然升得很高,所有人都去陽光下祈禱,他才有了獨處的時機。為了保護聖子,神殿裏沒有任何能用來行兇的物品,只有蠟燭和燭臺。還有,修女身上常備火蜥蜴粉末來點火。蠟燭、燭臺、粉末,這就是他能利用的所有東西。”
邊說,他腦海中邊浮現神殿裏的擺設——上萬根蠟燭輝煌璀璨,拱衛着最中央的五根等身長燭。他估計了一下燭臺的高度和聖子十五六歲的少年身量,道:“神殿中央有五根巨燭,燭臺的尖刺足以穿透一個人。但他年紀還小,身高不夠,沒法把火蜥蜴粉末直接撒到火焰上。”
路德維希手指輕撫着聖子的額頭,為他拭去細密的汗水。
郁飛塵:“在很久之前,人們還沒發現火蜥蜴粉末功效的時候,修女們沿着牆和天花板上的鐵架爬上去,點亮天花板的蠟燭。那些鐵架現在也還在,所以他從那裏爬了上去,過程中被蠟燭火焰燙傷了手臂。最終他爬到天花板中央,向下方灑下巨量火蜥蜴粉末,中央的蠟燭很快燒完,露出燭插。然後——”
裘娜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望向聖子,啞聲說:“然後他跳了下去。”
白松走到聖子床前,似乎感受到了那種疼痛,他聲音也變低了:“他想自殺?但他沒死成。”
“他蓄謀已久,選擇的角度也正确,本該死去。”
說着,郁飛塵把所見所聽的一切細節都串了起來,道:“但粉末到處灑,其它地方的蠟燭也燒完了很多,不再是完全光明。一個或幾個陰影怪物趁虛而入,正好看見了從天花板上掉下去的聖子。它可能知道聖子對于陰影陣營的重要性,也可能只是個沒意識的怪物,想吃了他,總之它一定對聖子伸手了。聖子下落的角度改變,從本來必死的角度變成了現在的結果。”
“接着,其它修女察覺到殿裏燭火不對,匆匆趕過來,陰影怪物見勢不妙也開始逃竄,他們正好照面。所以,修女會以為是陰影裏的惡靈殺死了聖子。同時陰影陣營的成員知道不是自己幹的,卻只看見聖子掉下來,沒看見別的。它們認為是有不軌之徒殺害聖子。也就有了我們要做的第二個任務,查清真兇。”
白松盲目鼓了幾下掌,回到最初的問題上:“那麽,他為什麽要自殺呢?”
這孩子能抓住重點了,可喜。
接着,白松繼續發散:“念咒念煩了嗎?他對生命失望了,在沉默中爆發。他的前輩們都沒念煩,但他變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沉默劃水的路德維希這次接了他的話。
“終年禱咒侍神,或許會有厭倦無望的一天。但卡薩布蘭子民生命所系,無法辜負。”他輕聲說,“歷代聖子都在神廟中終了一生,可他比其它聖子多了很多學識。”
郁飛塵點頭:“神廟不教修女修士識字。他們把歷代聖子從小養大,很可能也不讓他們識字。”
目不識丁的聖子們閉目塞聽,只知道子民們的期盼和信仰,只是個禱咒的工具而已。但是這一代聖子不同,現在了解不深,還不能斷定聖子是個離經叛道的人,只能說他從小就是個叛逆的孩子。而叛逆的孩子往往又比較聰明。
聖子可能從小就拒絕只學禱咒,偷學文字。再長大些,更是明白了祭司們的命脈。儲物室的藏書裏,幼年聖子用稚嫩生澀的筆跡寫下了一句話:“祭司們,我已經知道你們最怕什麽了。”
不論那時的祭司是怪物還是活人,他們害怕的事只有一個——那就是聖子不念咒,濃黑之幕繼續升起,光明消失。
這位聖子殿下極大可能利用這一點要挾了祭司們,得到了之前的聖子們得不到的東西,譬如學習更多知識,再譬如——結交外面朋友的機會。
于是他的見識越來越廣博,閱歷越來越豐富,也結識了許多外面的朋友。他的朋友們經常來神廟陪伴他,甚至在這裏擁有了專屬客房,也就是他們這些外來者居住的U型回廊。其中,聖子最好的朋友便是路德維希教皇以及常伴教皇左右的騎士長——于是也就有了兩個房間的暗門,尊貴的教皇怎麽可能不配備一兩間保姆房?
文字、朋友,這二者帶來廣博的學識,這學識足夠讓他去思考更深一層的問題。聖子會思考什麽?
不難相出,他在禱咒的時候,曾無數次思索過自己存在的意義,也思索過……光明和陰影的關系。
誠然,光明和陰影相伴并生,相互制衡。但它們并不像一對無法失去彼此的雙生子,更像是寄生蟲和它的宿主。
所謂陰影只是有形之物在光芒中留下的形跡罷了。沒有陰影,光明還是光明,可沒了光明,陰影就不複存在。
“世上沒有了聖子,就沒有了光明,也就沒有了陰影和陰影中的惡靈。”
在一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扮演一個角色,要做出自己的選擇。或許,讓光明和陰影一起湮滅,就是這位聖子做出的選擇。
聽完郁飛塵的解釋,茉莉小聲道:“可是……沒了光,其它活人……也都死了呀。”
郁飛塵沒說話。一個選擇的對或錯很難被評判。而且……剛才的推理裏,還有一個地方,他沒有提及。
就在這時,周圍的陰影怪物猛地狂躁起來!鬥篷老人黑袍之下的影子更是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長嚎!
郁飛塵理解它們的狂躁。費盡心機保住聖子的性命,追查真兇,最後的結果卻是聖子自己要死,它們被耍了個徹底。這種被當成傻子愚弄的滋味恐怕不太好受。
當然,聖子本人也因此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痛楚。他本該按照自己的計劃幹脆利落地死去,卻因為陰影的插手而茍延殘喘,在身體被鐵刺戳穿的情況下艱難度過了數個日夜。意識到自己不僅沒死成,還将被全力救治,他才在最後時刻要求讓路德維希教皇來到神廟。他相信這位與神廟不太對付的至交好友一定能讀懂自己的意思,完成他未完成的心願。
随着真相逐步揭開,尖銳的嚎叫聲包含憤怒,怪物徹底瘋了,愚者的憤怒最簡單粗暴:黑色的潮水聚攏成猙獰的旋渦朝他們卷來。
這一刻,日光已經移過中庭,可它們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仍然在周圍存在着。郁飛塵掃一眼四周,立刻明白了原因。
蠟燭!
四百根血紅的蠟燭仍然在風中搖曳,散發着四百簇光明,也在四面八方投下深深的陰影。
濃黑的霧氣從陰影裏蔓延而出,怨毒地向他們俯沖,原本就存在于衆人影子裏的怪物更是蛇一樣爬上了他們的身體!
茉莉最先慘叫一聲,整個人直直向前跪趴下去。她身下的影子變成了一團漆黑的沼澤,沼澤裏翻湧着黏膩的波浪,将她整個人往下拉扯。随即,白松拿長劍砍向腳下的陰影,可斬斷一個又會再生一個,它們仍然像千足蟲一樣纏着他。
無窮無盡的聲音——周圍人的慘叫聲、打鬥聲,怪物的號叫聲,幻境中成千上萬喃喃低語聲環繞在郁飛塵的耳畔。他再次擡頭,望向黑幕上點了一粒白點的天空。
白色斜線橫穿整個漆黑世界,兩種最純粹的色彩構成一幅幾何分割畫。
這畫太宏大,用一整個天空當做畫布,一個世界誕生以來的萬古光陰都被包攏其中,可它又那麽簡單。
而他站在這世界的最後時刻裏,站在一個曾舉行過無數血腥殘忍的祭祀的太陽圖騰中央。四百根蠟燭映照下,貪婪瘋狂的怪物們正進行最後的反撲。
然而,在那純粹至極的黑白幾何畫映照下,世間一切活物的愚昧、殘忍、血腥、貪婪和瘋狂顯得異常微不足道,只是一個稍縱即逝的瞬間。
——世界永遠是那個世界,只是人在其中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灰衣男侍的身影在地面上閃爍一下,最終化作無數飄飛的灰塵,徹底消失。他消失後,女皇跌坐在魔法坩埚前,鍋裏,渾濁魔藥倒映着她扭曲的紅色身影。
裘娜被觸手卷住腰身,但仍然咬牙拽着茉莉和茉莉身下的沼澤爬到最近的蠟燭處,她們一根一根地吹熄着蠟燭,因為呼吸過度,整個人臉色蒼白,不停地痙攣着。
白松的劍被觸手卷起奪走,陷入陰影沼澤之中。他劇烈喘息着,看向郁飛塵。只要郁飛塵還沒倒下,他就覺得還有希望。
路德維希扶起聖子的半身,讓他枕靠在自己胸前,也透過火光朝郁飛塵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郁飛塵從懷中拿起盛放火蜥蜴粉末的白瓶!
他把瓶身平放,瓶口朝外,猛地拔開軟木瓶塞,深紅的粉末瞬間雲霧一樣升騰起來。接着猛地把瓶子從上往下斜甩,所有粉末都從裏面傾瀉而出,被獵獵寒風刮着散往場中——
路德維希将先前那根蠟燭往前一遞,郁飛塵接過,讓火苗與漫布中庭的紅霧相觸。
億萬點火花同時迸發,輝煌的流星雨轟烈落下。火焰以水晶床為中心向外席卷,爆炸一般點燃了整個中庭。漆黑長夜裏,太陽圖騰煥發光芒,山巅神廟綻開巨大的火焰花朵。
人們紛紛掩住口鼻。粉末嗆進肺裏,路德維希劇烈咳嗽起來,他咳起來時,就和安菲爾德完全重合了。郁飛塵回身,把教皇和教皇照顧着的聖子——這兩只脆弱的生物一起扣在懷裏,讓他們盡量少吸入一些粉末。
轟烈火焰剎那間逼退了所有陰影怪物,也讓四百根蠟燭以千萬倍的速度迅速燃燒着,燭淚像鮮血一樣淋漓落下。很快,當所有粉末燃盡,昙花一現的烈火消失時,血紅蠟燭也全部燒完了。
中庭處,所有光芒都熄滅。伸手不見五指,這世界的唯一光亮來自那道橫貫世界的白線。
晦暗的世界裏再次響起怪物尖叫,漆黑的輪廓在幾乎同色的背景下瘋狂起伏,依稀能看見是怪物們掙紮離開附身的軀殼,瘋狂地追逐着那邊的光線而去了。
中庭一時間只剩下幾人劇烈的呼吸聲。等呼吸聲終于微微平複下來的時候,女皇憔悴的聲音響起:“所以,我們在這個副本的任務到底是什麽?”
聖子依舊沒醒,路德維希還在小聲咳嗽,也沒有離開他懷裏的意思,郁飛塵沒別的事情做,回答了她:“我的猜測,任務是:三天之內阻止複生儀式舉行,幫聖子完成自殺心願。”
女皇仍然有事情沒想通:“可是NPC給我們發布了明确的任務。”
郁飛塵在心裏微微嘆氣。或許,女皇真的經歷過很多個世界的歷險,也屬于一個強大的組織,她就像那種喜歡看攻略的資深玩家一樣,喜歡把副本分門別類,分別掌握通關技巧。只是這終究是真實的世界,不是別人設計好的,永遠有着無限的可能。
就像路德維希對茉莉說的那樣,副本無法被概括為明确的幾類。那些成型的經驗最終禁锢了她。
“他發布給我們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任務。”他淡淡說。
話音落下,裘娜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她心髒因興奮而劇烈跳動,語速極快:“女皇、教皇、國王……這些人被請到神廟來,鬥篷老人強迫他們幫忙找藥材複活聖子,查清真相,這可能根本不是你所謂的‘通關任務’,而是一個,一個……”
她絞盡腦汁尋找着可能的形容詞,終于脫口而出:“一個背景劇情!”
郁飛塵“嗯”了一聲。她說的對,被迫尋找魔藥只是個背景劇情。只不過這逼真的劇情和大家習慣的副本任務實在是太相似了。而真正的通關任務隐藏在沉睡的聖子心中,只能由他們這些外來者探索得出。
——這也是這個副本真正的難度所在。
裘娜醍醐灌頂,猛地拍了一下白松,繼續道:“忙活半天,打工打錯老板了!那個老東西根本不是導演,他就是個有劇本的配角啊!”
她說到氣憤激動處,忍不住又狠狠拍了一下白松的背:“這他媽的,套娃了啊!不帶這樣玩的,這不是坑我們嗎?氣死了,這他媽的——”
白松被拍得慘叫兩聲,但裘娜的話又讓他覺得自己和她的語言體系有巨大的鴻溝,完全不懂那些名詞,只覺得最後一句話的用詞不太文明。
他放棄了和這位戰鬥力強大的領主夫人溝通,轉向郁飛塵,提出了一個很靈魂的疑問。
“郁哥,你昨天也見到了聖子本人。假如你那個時候把聖子給殺了,是不是任務就完成了?”
或許吧。
郁飛塵“嗯”了一下。
“可惡啊。”白松嘆息說。
郁飛塵面無表情。如果能早猜出真相,他可能真的會提前結束聖子的生命,也讓他免于痛苦的折磨。但是先前的信息量太少了,也就是今天的祭祀儀式上,陰影怪物窮途末路,暴露了太多關鍵線索,才讓他徹底理出了真相。
女皇不再言語。裘娜擡頭望天:“天馬上就要全黑,那些怪物全部追着光走了……假如現在我們殺了聖子,就能出去嗎?”
郁飛塵:“按理來說,能。”
“那為什麽還不動?”
郁飛塵低頭看懷裏的人——雖然事實上什麽東西都看不見。
殺聖子,他無所謂。但是看教皇陛下對待聖子那溫溫柔柔恨不得代替他承受痛苦的态度,恐怕不太想殺。
只聽路德維希又咳嗽了兩下,終于止住了。他也終于擡頭從郁飛塵身上起來。
“這個推理符合所有已知的事實,”他輕聲說:“但不到聖子清醒的時刻,騎士長自己也無法确認它完全正确。”
郁飛塵心中頗有微詞,想這人難道還有更加正确的推理,那他洗耳恭聽。
但路德維希的下一句話讓他略覺滿意。
“雖然,我也認同他。”路德維希說。
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來,路德維希扶着聖子,輕聲道:“無人能完全布置好身後之事,即使是全知的神靈。他墜向燭臺的那一刻,一定想起了一些未盡之語,我想聽見他最後的願望。”
郁飛塵将握住燭臺柄,聖子的血已經流了滿床,燭臺也将完全拔盡了。聖子呼吸不勻,正在将醒未醒的邊緣,路德想聽聖子的未盡之語,而他也有一件事想知道。
那件事他已經有了猜測,但還不能完全确認。
——聖子殺了自己,為什麽卻給路德維希留書說“我殺了神”?
他收緊手指向外使力,最後一截鐵刺也離開了聖子的身體。
聖子劇烈咳嗽了起來。
就在此時,天空中白色的小點晃了晃,徹底消失。
最後一線光亮離開了這個世界,遠處怪物的嘶吼聲忽然突兀地消失了。
徹底沒有了光明,也就徹底沒有了陰影。無須費力追捕或斬殺,那些殘忍詭異的怪物就像失去了畫布的圖形一樣,在這個世界憑空湮滅了。
這個世界上,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暗與寂靜裏,路德維希對白松說:“包裹給我。”
白松乖乖把裝着他們全副身家的包遞上,路德維希擦亮火柴,點起了一根蠟燭,放在水晶床上。一縷微光在黑茫茫的世界裏亮起,這次再沒有陰影怪物來打擾他們了。
火光映亮了教皇陛下沉靜的面孔,紅發聖子咳嗽幾下後,眼睫顫抖,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一眼看見了路德維希的臉,笑了笑,用極端虛弱的聲音道:“路德……”
郁飛塵看到他湛藍色的瞳孔已然渙散,或許再過一兩分鐘就會徹底沒命。
路德維希說:“心髒。”
白松看郁飛塵,郁飛塵點了點頭。
于是白松拆開了自己的肩甲。他們當初有三枚血鹽心髒,把一枚完美的和一枚渾濁的交給了鬥篷老人,剩下一枚完美心髒則被郁飛塵收起來,最後藏在了白松肩甲因弧度而産生的空鼓處,這裏是個好位置。
鬥篷老人曾經捧着血鹽心髒陶醉地說,他感受到了複生的力量。這樣看來,這東西就算沒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起碼也有一定的醫治效果。
路德維希動作自然,把身側郁飛塵的劍鞘抽出來拿在手裏,用堅硬的劍鞘敲下血鹽心髒的一小塊,把這塊鮮紅的薄片結晶遞到聖子嘴邊。
看清這是什麽東西後,聖子虛弱地搖了搖頭。
路德維希道:“未犧牲無辜之人。”
他将結晶再次往聖子唇邊遞,這次聖子接受了。連續服下幾塊結晶後,聖子蒼白的臉色恢複了一些,流血也止住了。
他沒再繼續服用,而是看向天空,道:“濃黑之幕已經徹底合攏了嗎?路德。”
“合攏了,陰影中的惡靈已經全部消失。祭司試圖煉制複生魔藥來挽救你的生命,但沒成功。”
聖子微笑。
他是個漂亮的少年,有深紅的頭發和湛藍的眼睛,眼角不像成年人那樣長,顯出靈動與俏皮。但此刻那湛藍瞳孔中的平靜蓋過了那股孩子氣的跳脫。
“路德。我不懼怕死亡,也不懼怕複生。只擔憂他們将我變為失去神智的怪物。”他說:“謝謝你們。”
路德維希撫着他的頭頂:“我知道。”
聖子湛藍色的眼睛看過所有人,最後停在了郁飛塵身上:“我知道你一定會陪路德來。很危險……但我只有你們這些朋友了,對不起。”
“沒關系。”郁飛塵道。
說完,他直截了當地問:“濃黑之幕究竟是什麽?”
“我該為你們留下更多線索,可是來不及。”聖子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下頭,然後,他說了一句話。
“那是我的影子。”
一時間,除郁飛塵和路德維希外的其它人都怔住了。
聖子繼續道:“人們從木頭中發現火焰,創造出太陽以外的光明,就竊取了光明之神的一部分權柄。于是世上也多了原本不該存在的陰影。當陰影連成一片,就滋生了無窮無盡的殺人惡靈。”
“我在路德的藏書裏讀到,出現有關惡靈的記載的同一年,廣袤的大□□周升起綿延不絕的濃黑之幕。三年之後,中央的高山上,一位祭司帶領修士與修女建立神廟,神廟找到了沒有影子的聖子。聖子念誦特殊的禱咒,就能讓濃黑之幕停止上升。”
“我常想,神廟若真得到了光明神的旨意,為何我身為聖子,卻對此毫無感應。又為何……當我念誦禱咒時,總是覺得痛苦。直到我領悟了光明與陰影的聯系,才明白神廟其實是陰影之神的轄地,陰影之神預料到……當濃黑之幕徹底合攏時,它和它的子民都會消失,所以才如此努力地尋找和保護聖子。”
“你知道嗎,路德,光明的神廟其實是陰影的信徒,而濃黑之幕卻是光明之神保護世界的手段。這個世界荊棘叢生,黑白颠倒。”
濃黑之幕——是光明之神保護世界的手段。
是啊,更強的光明只能帶來更強的陰影,光明之神要想保護卡薩布蘭免于惡靈的侵襲,就要讓光明徹底消失。神将自己從世界上抽離,沒有光的地方全是黑暗,于是卡薩布蘭就升起了濃黑之幕。
對神來說,這可能只是一念轉瞬。但對于人來說,濃黑之幕的合攏經歷了數百年。
光明的反面是黑暗,所以,要說濃黑之幕是光明神的影子,也有道理。
“神高于人,神無法親身降臨世間,只能布下恩澤。我行走在陽光下時沒有影子,那是因為——聖子就是光明在人間的化身,正如神廟是陰影的化身。所以我能夠阻止濃黑之幕的升起。”
“我想說的,就是這些了。”
真相大白,聖子說的沒錯。這世界荊棘叢生,黑白颠倒。表象和真相完全相反。
裘娜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 。我真沒想到。但你的子民……”
“所有人都死了。”聖子平靜說。
然後他轉向路德維希:“路德,記得我們曾經讨論過的嗎?”
“不要拒絕注定降臨的毀滅,去接受終會到來的新生,路德。”聖子握着路德維希的手,他看着路德維希,目光卻好像穿過了亘古的光陰:“我的所有子民都在苦難中死去,但終有一天,光明會重返卡薩布蘭。人們再次誕生,也再次從木頭裏發現火焰——路德,日光之下沒有新鮮事,只是循環往複,不要拒絕它,路德。”
路德維希靜靜看着他,可燭光熠熠,倒映在他墨綠眼瞳裏的時候像極了含水的波光。那火光照亮他平靜的面龐,再次映出他眼底的淚痣。
郁飛塵想,他好像又哭了。
他會為什麽而流淚?
他不知道,只覺得此刻的聖子與教皇身上流淌着極為相似之物。
那東西始于生,終于死。既慈憫,又哀傷。
“好了。”聖子從床上起身,說,“在永眠之前,我帶你們離開吧。”
夜色寂靜,白衣紅發的少年聖子手持白燭,身旁侍立兩位白衣修女,帶他們穿行過無人的幽廟。一路走,一路滴落血跡,像一支燃着的蠟燭。
最終,他們走到了神廟的大門口。
“我要用剩餘的短暫時間,在這裏留下能夠長存于世的記號。等光明重新到來,新誕生的人們若讀懂它——或許就有了與我們不同的未來。”聖子說:“客人們,離開這裏吧,我長眠于此,你們還有未盡之路。”
“路德,”最後,他輕聲再喚,“不要拒絕注定降臨的毀滅。”
郁飛塵站在門口,回望黑暗中的持燭聖子。他微笑目送他們,好像真以為這還是原本的朋友們,又好像什麽都知道。單薄的少年幾乎挂不住華麗的白袍,卻仍像個孤獨的君主,守着王國的墳墓。
這世界的下一個輪回是否會到來?如果到來,會像舊世界一樣愚昧殘忍,還是如聖子一般溫柔平和?
他不知道,正如他不知道身旁的路德維希為什麽始終沒有回頭,又為什麽流下了一滴真正的眼淚。
那眼淚流經右眼下的淚痣,在平靜面孔上留下一道若隐若現的水跡,然後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裏。
下一刻路德維希面無表情抓住郁飛塵的手腕,帶他跨出了漆黑的鐵門。
久違的系統聲響起。
“逃生成功。”
“請開始解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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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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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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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