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創生之五

第57章 創生之五

世界轉換, 漆黑神廟在那一點微茫的燭光中遠去,一直環繞在他們身邊的潮濕和血腥的氣息也漸漸消失了,倒計時歸零, 聖潔的光暈降臨在他們周圍。

這次降落的地點不再是創生之塔的第十三層了, 而是像郁飛塵之前那些任務一樣, 完成後直接傳送回到輝冰石廣場的随機地點。

白松有些意外,不過這才是郁飛塵習慣的。第一次回來時和守門人克拉羅斯的見面交談算是新手指引, 現在他們已經不是新人了。

他們落地的同時,四面八方傳來一聲悠遠的鐘響,輝冰石廣場的中央沙漏裏落下一粒晶瑩璀璨的計時砂。散落在廣場空中的那些金色光點們不再七嘴八舌拉客, 而是同時寂靜了一秒, 再異口同聲發出教堂唱詩般的詠嘆。

“距離——複活日——到來還有——七——天——”

歡呼聲四起, 賣花少女抓起籃子裏的一大把花瓣灑向金色的天空。環繞在整個廣場上的是異常歡樂的氛圍。空氣裏飄散着蜜糖、玫瑰花和葡萄藤的香氣。

郁飛塵看向四周, 幾乎所有人都穿着風格各異的華服,雕像和植物也戴上了花環,就連廣場上的鴿子們都各自叼了一支雪白的鈴蘭花, 穩重地踱步行走,不再到處亂飛,咕咕叫喚。

這種氛圍郁飛塵也是第一次見到, 他雖然經歷了無數副本,但在樂園待的時間并不算長, 滿打滿算,還差一點才夠一個紀元。他看向廣場中央的沙漏——水晶沙漏形狀細長優美, 上半部分還沒落下的計時砂只剩七粒了。也就是說, 還有七天, 樂園的一個紀元就将走到盡頭。

每個漫長紀元的最後一天, 是樂園最盛大的一場節日:複活日。

這地方裏日落街很近, 白松好奇地四處張望,還沒能完全反應過來。

就在這時,一輛獨角獸拉的馬車從日落街裏輕快地駛出來,和郁飛塵錯身而過。又過一會兒,馬車猛地剎了,車頂跳下來一個穿白袍子的少年人。

“郁哥!”那人歡快地朝郁飛塵打了個招呼。

郁飛塵看着那張臉,記憶裏一片空白。還好下一刻白袍少年就自報了家門:“我是夏森,上上次是郁哥你帶我們過了任務。”

只看臉的話,一百個熟人裏郁飛塵也很難認出五個,但說起名字就有印象了。進入永夜之門前他接的最後一單是個喪屍世界的任務,夏森就是那個隊伍的新成員,他還記得那個隊伍的人極其擅長複讀和插科打诨,有一個光頭隊長。

說着,夏森走近了,郁飛塵也就看見了他右眼角側下方的那顆暗紅色淚痣——這才是正常淚痣該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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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禮貌性地說:“你的隊友呢?”

夏森捂臉:“他們全滅了。”

郁飛塵:“……”

這件事竟然不使人覺得意外。

“還好複活日馬上就到了,我不用再找新隊伍了。”夏森說。

這時,他馬車上的同伴朝這邊說了什麽,夏森讓他們先走,又對郁飛塵解釋說:“複活日儀式所需的永眠花只生長在我的家鄉蘭登沃倫。隊友死掉以後,我沒有事情做,于是主動幫儀式與慶典之神在蘭登沃倫和樂園之間運送鮮花。”

這時那輛馬車重新向前行駛起來,霧一樣的紗幔帳被氣流掀起,露出鎏銀車廂裏滿堆着的白色長瓣花。

夏森說:“上次沒來得及,這次我請你去喝酒?”

郁飛塵時常受到雇主們這樣的邀約,絕大多數時候他會推掉,但夏森之前已經讓他的朋友們先走了,如果再冷漠拒絕,就不再符合人與人之間的客氣禮儀。

于是他們三個并排走入日落街,街兩旁的酒館也都布置得格外美麗,每一家的門前都擺出了“複活日半價活動正在進行”的牌子。

白松四處張望,終于抓住了重點:“複活日是什麽?”

夏森說,郁哥,看來這是你從永夜之門帶來的新同伴。郁飛塵點了點頭。夏森剛來樂園不久,但似乎對樂園的一切機制都很熟悉。

他發現答應夏森的邀約是個正确的決定,因為夏森開始主動向白松解釋了。

樂園每個紀元的時長為三萬六千五百次鐘響,“三萬六千五百”同時也是沙漏流盡所需的計時砂數量。這些日子裏共有三個重要的節日,分別是許願節、歸鄉節、複活日。

一個紀元從從“許願節”開始,中間經過九次“歸鄉節”,最後以“複活日”結束。

與其說複活日是個節日,不如說是個盛大的祭祀儀式。複活日這一天,他們的主神會走下長晝之山的三萬級臺階,穿過開滿永眠花的道路,來到暮日廣場中央,所有人都将得見神明無瑕的容顏,也見證樂園至高無上的榮耀。

在這一天,當主神的一滴鮮血落入聖潔的祭壇,萬千世界的生靈都将擡起頭,看向無盡高遠的天空。複生的力量會遍及神國與塵沙之海的每一個角落,召喚那些屬于樂園的魂靈,于是這個紀元的英雄們——那些為神聖的事業而犧牲在茫茫世界裏的信徒——他們将再次歸來,并獲得嶄新的生命。

活着的人們,也和他們死去的隊友、朋友或愛人再度相逢。

“複活後,他們會出現在暮日廣場上。那時整個廣場上人太多了,畢竟一個紀元的所有人都會來。所以樂園會為此創造出無數個重疊的空間,以免人流太過擁擠——你出身什麽類型的世界?大概就是服務器或者魔法隙、靈地、平行空間那種東西。我們拿着許願牌,保證能和朋友們相見于同一個空間裏。”說到這裏,夏森從口袋裏拿出幾個牌子,上面分別寫着他隊友的名字和id號碼,“就是它。”

白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反正就是死去的人全都活過來,這個他懂。

“所以 ,信徒們從不畏懼死亡。”夏森将許願牌握在心口,眼裏閃爍微微的淚光,輕聲說,“因為神與每個人同在。”

白松長出一口氣:“我贊美主神,原來我不會死。天知道我在神廟過得多麽害怕。”

郁飛塵毫無感情地打碎了他的喜悅:“你會死得很徹底。”

白松:“?”

夏森補了一刀:“當然,死在永夜之門外的人除外。因為神明的福音還沒有遍布那裏。”

白松痛徹心扉。

邊說,他們邊走進了一家酒館。

兩只外表都有點未成年的人喝酒,郁飛塵果汁。他沒怎麽和他們交流,那兩只的聊天內容主要是科普樂園知識——這是委婉一點的說辭,直白地說,郁飛塵覺得夏森是在向白松傳教。

“是你無法想象到的——即使是童話故事裏也不會有這樣的神明。”

“我曾經爬上長晝之山。你知道嗎,神明就居住在山巅的暮日神殿裏,神殿前的水池旁總有天真的孩子在玩耍。成年人很少走近神殿,因為不願讓塵世的氣息打擾那裏的安谧,即使神愛每個人。”

——“那真好。”

“是的,在我的家鄉,神國的最中央——聖贖之地蘭登沃倫,每個人從出生起都信仰主神。”

——“你們從出生就有意識了嗎?”

“……這只是一種修辭的方式。我家鄉的人喜愛詩歌與修辭。”

“你的痣顏色好好看。”白松偏離話題的能力沒有退步絲毫。

但夏森結合主題的能力竟然毫不遜色:“這是蘭登沃倫的習俗,很多人都會用永眠花汁在右眼下點一顆痣。”

聽到這裏,郁飛塵擡眼看向夏森。

只見銀發白袍的少年神情安靜中略帶憂傷,擡手觸摸着自己那顆色澤凄美的淚痣,道:“古老的傳說裏,這是神的第一滴眼淚——在他還沒有成為神明的時候。”

白松 :“他怎麽哭了。”

“沒有見到相關的記載,”夏森說,“或許是因為衆生的苦難吧。”

接着,夏森越說越傷感,竟然趴在白松的肩上大哭了一場,邊哭邊說,我愛他。

郁飛塵靜靜看着這一切,想,那位所謂的主神陛下蠱惑人心,竟然到了這個地步,令人發指。

好不容易,這場在酒館的聚會結束了。

走之前,夏森還送了郁飛塵一瓶樹莓汁,并對他說:“郁哥,雖然你什麽話都沒說,但我總能在你身上感到一種莫名的親切,或許是某種注定的緣分吧。”

走出日落街,郁飛塵想帶白松回巨樹旅館,給他也租個房間,沒想到迎面又是一個和他倆有關聯的人,他給白松雇的導游。上次剛導了個開頭,白松就被永夜之門拉走了。

“小朋友,你怎麽突然消失了!還好我這裏又出現了你的方向信息,否則這次導游服務會被判失敗,我要被莫格羅什請喝茶的。來吧!我們繼續。”

白松:“是你!我也很想你!”

他們敘舊,郁飛塵去買了個知識球塞進白松腦袋裏,浩如煙海的知識直接把白松變成了一個癡呆患者,目光呆滞歪斜,呈弱智狀被導游牽着走向創生之塔,很久才恢複。

“你消失之前,我們講到智慧女神希瓦娜曾經在沙漏前強吻了力量女神阿忒加。接下來我要和你講一個纏綿曲折的多角戀愛——你知道畫家嗎?藝術、創造與靈感之神。”

白松點頭。

導游和他勾肩搭背,神神秘秘道:“9層的藝術之神和10層的時間之神墨菲是最好的朋友,他們靈犀相通,有說不完的共同語言,因為所掌管的都是極其抽象之物,唉,這樣的一對靈魂伴侶多麽美好!經常有人看到他們一起在夕晖街并肩散步,說說笑笑。你知道嗎——墨菲的捏臉,每一個細節,每一根頭發絲都是畫家親手精心雕刻的,那簡直是雕刻夢中缪斯一般的深情……有時候你去找畫家,會看到他的畫布上——你懂得。”

郁飛塵旁聽,已經生出了辭退這個導游的念頭。

導游話鋒一轉:“可惜啊,可惜,墨菲卻另有心上人。”

白松俨然沉迷于這個多角愛情故事了:“怎麽會這樣!”

導游連連搖頭:“畫家陪墨菲在夕晖街散步,購物,尋覓各個世界裏最有趣的物品。可惜那些精心挑選的東西,大多數卻被墨菲送給了另一位神解悶。樂園裏幾乎所有神都不和那位來往,甚至對他非常敵視,我們的時間之神卻總是喜歡在那一層逗留,其中所蘊含的感情,你能明白的。”

白松:“那個可惡的神是誰?”

導游語氣更加神秘:“那——就是傳說中的永夜之神,克拉羅斯。”

白松:“……”

”不過呢,那位永夜之神的心意,卻是更加難以琢磨……”

“接下來的八卦就太危險了。快快快,我帶你去見墨菲神官。複活日前夕,第10層抽卡免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郁飛塵冷冰冰按住導游的肩膀,提示他敬業一些,做點該做的事。這玩意卻陶醉地捧住了胸口:“主神在上,傳說中的郁神竟然碰了我的肩膀。”

導游油鹽不進。郁飛塵厭倦地和他們兩個一起到達了10層。

門開了,下午的陽光從木窗棂照進來,光線裏浮蕩着閃光的微塵,時間之神的居處像魔法師的藏寶室。成千上百座高低錯落的沙漏發出沙沙的聲響,牆壁懸挂着形狀各不相同的鐘表,天花板向下懸挂着細長的金絲鳥籠,每個鳥籠都裏有個雪白帶羽的小鳥骸骨,姿态優美。

一位優雅神秘的長袍魔法師坐在扶手椅上,看向他們。

他看起來有人類的二十歲出頭,一頭濃密耀眼的金栗色半長短發。右眼是深紅色,瞳孔裏有奇異的紋路,帶着金色單邊眼鏡,左眼眶裏卻不是眼珠 ,而是一簇金紅色的火焰。

“初次見面,二位。”他站起來,托着一個盒子走到他們面前,深色木盒裏是數疊背面朝上的占蔔牌。

但他卻沒看白松,而是看向郁飛塵:“一位朋友曾向我提起過你的名字,很高興見到你。抽個卡麽?或許你有興趣看看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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