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話雖然這麽說，但怎麽也是剛吃飽飯，宣燃喝了口小米粥嘗完味道，就把勺子扔在一邊。

夏沐秌黑亮的眼睛盯在粥碗上，肚子咕嚕嚕叫起來。

上次見面好像也是這樣，才說了幾句話，小孩兒肚子就咕咕叫。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是不是都特別容易餓？

宣燃回憶過往，沒記起六年前自己容不容易餓，反倒記起沒背下來課文，被管家克扣零花錢。

估計是看宣燃半天沒有回神的意思，夏沐秌盯着粥碗看了一小會兒後，忍不住再次出聲：“你不吃了嗎？”

“嗯？”宣燃回神，瞥粥碗，“不吃了。”

“那能給我吃嗎？”夏沐秌又小聲問。

福利院的小孩，對吃別人剩下的飯菜接受向來良好。宣燃又不是憐香惜玉、助人為樂的性格。聽小孩兒這麽問，他随意點點頭，把粥碗朝床邊推了段距離。

只是在小孩兒即将夠着粥碗前，宣燃又把它拉回自己面前。

“你什麽意思？”夏沐秌不願意了，“都說了給我。”

“沒說不給。”宣燃笑笑，目光仿若随意般掃了夏沐秌兩圈。臉上的紅印和胳膊上的淤青都挺明顯的，頭發亂糟糟，破洞的衣服上也帶着污漬。

怎麽看，怎麽都是個被惡意毆打過的小可憐，但如果只是被毆打，小可憐為什麽要往外逃，而不是去找福利院的阿姨告狀？

“我讨厭被欺騙。”宣燃收回目光，聲音微微冷下去，“給你喝粥可以，但你得先把真相告訴我。”

“什麽真相？”夏沐秌眼睛裏還是只有那碗粥。

宣燃：“你逃出福利院的真相。”

Advertisement

夏沐秌愣了愣，終于從粥碗上收回目光。因為發燒，夏沐秌臉頰上染着紅暈，又帶着沒褪掉的紅印，已經很像小花貓，聽見這句話後，那張臉上更是呈現出不自然神情。

看着小孩兒算的上精彩的臉色，宣燃失笑：“我又不是你們院的老師，只是好奇問問，至于嗎？你能犯多大的事兒？”

看小孩兒不吭聲，宣燃又補了句：“你還能殺人放火？”

聽見這話，夏沐秌輸液的那只手猛的縮了縮，輸液管裏回了小段血。看見回血，小孩兒連忙把手重新放好，又手忙腳亂整理輸液管。

确認血都重新流回血管裏，夏沐秌幹裂的嘴唇才微微動了兩下：“我...”

“殺人放火了？”宣燃不信。

這麽大點兒的小孩兒，算上頭發都才到宣燃胸口，要說打架宣燃信，要說殺人放火，還沒這個能耐。

小孩兒嘴唇又動了兩下，仿佛做了什麽劇烈的心理掙紮。心理掙紮過後，他黑色的瞳孔縮了縮，再次出聲：“對。”

宣燃：“哈？”

“我沒放火，但殺人了。”可能是心理掙紮完了，夏沐秌這會兒說起話來語速快了不少，“有人帶頭打我，我氣不過，趁着天黑給他套了麻袋。”

然後就是拳腳輸出，再然後，麻袋裏的人沒了動靜，小孩兒則畏罪潛逃，具體流程不需要夏沐秌說太多，宣燃已經能腦譜出來，不過看夏沐秌帶着病躲進公園，又跟自己訛錢，又跟自己一路這個狀态，還真看不出來畏罪潛逃的模樣來。

甚至都進了醫院，報了姓名和福利院名稱，小孩兒依舊沒顯露出任何情緒，只有剛剛被自己無意之中點出來，才稍微有那麽一點兒慌亂。

而在那一點兒慌亂以後，又很快平複情緒，能條理通順的講清因果，還特意挑了對自己有力的說詞，着重講了對方霸淩自己才反擊。

“你心理素質還挺好。”宣燃實心實意稱贊。

“那我可以喝粥了嗎？”夏沐秌問。

宣燃把粥再次推到小孩兒面前，看着小孩端起碗狼吞虎咽。等粥碗見了底，宣燃再次開口：“你不怕我舉報你？或者把你送回福利院？”

“你會舉報我嗎？”夏沐秌舔着嘴角黏着的幾粒小米，眼睛早已恢複成平靜的黑色。

舔夠了嘴角，夏沐秌又自問自答：“你不會。”

“你把我帶來醫院，本來也不是為了幫我。”重新窩回床上，夏沐秌先調整好輸液管，防止回血，才繼續出聲，“我猜你是沒地方住了，想找地方過夜。住其他地方都要身份證，但醫院不一樣，我來看病只登記我的信息就行。舉報我或者把我送回去，你就沒地方住了，為什麽要舉報呢？”

道理的确是這麽個道理，但從見面到現在，宣燃确信半句沒提過自己的事，沒想到，居然被這麽個小東西猜了個七七八八。

“看不出來，你這小東西腦子轉的還挺快？”看着重新縮成小團的夏沐秌，宣燃來了聊天興致，“那你猜猜，我為什麽要找地方過夜？”

“不猜。”夏沐秌幹脆利落拒絕，“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也有道理。”宣燃錯愕片刻，眉梢微挑，圓圓的眼底笑意更深。

雖說年紀小了點兒，但這小東西性格和脾氣都很符合宣燃喜好，連做了壞事後的波瀾不驚都恰巧對上宣燃眼緣，如果沒有法律問題擺在眼前，宣燃還真不介意這麽個畏罪潛逃出來的小東西混在一起。

但法律問題就是原則問題。

考慮到小東西要是真犯了事兒，自己可能會被連累個包庇罪名，宣燃中午買飯的時候，順帶着去了趟醫院門口的小賣店。

先打114查了福利院電話，又撥過去冒充愛心人士聊了幾句，挂斷電話前，宣燃狀若無意般帶出了據說被夏沐秌弄挂了的那個小孩兒的名字。

“想見他啊？”阿姨聲音有點兒無奈，但并沒有恐慌或者擔憂，“他前兩天受了點兒傷，您想見他的話沒問題，就是孩子臉暫時有點兒破相，肋骨也斷了兩根，得卧床靜養。”

回到病房，宣燃把阿姨的話一五一十轉達給夏沐秌。

夏沐秌聽完點點頭，沒太大反應。

“你都不慶幸慶幸？”宣燃好奇地問，“他沒死，你就能回福利院了。”

看夏沐秌興致缺缺的模樣，宣燃想了想，又問：“還是說，你不想回去？”

“你不也不想回家。”夏沐秌不答反問。

“也是。”雖說原因不一樣，但實際效果确實一樣，宣燃沒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在夏沐秌輸完液後，把他趕去了陪護的折疊小床。

對于被迫讓出病床這事，夏沐秌接受良好，縮在折疊床上睡了一中午後，燒退了不少，臉上的紅暈也消了下去。趁着下午沒事兒，夏沐秌還去洗了個澡。

看着洗完澡套上病號服的小東西，宣燃挑眉：“沒想到，你臉長得還挺好。”

“你不會有這種興趣吧？”被表揚了，夏沐秌非但沒高興，反而警惕的瞪宣燃。好不容易白淨起來的臉蛋緊繃着，半幹的頭發微微立着，頗有種炸毛小狼崽的模樣。

“有也不找你，毛都沒長齊呢。”被誤解了，宣燃也沒生氣。他無所謂地擺擺手，低頭繼續刷手機。

這手機是宣燃趁着買午飯，順便在二手店買的，機身上幾道劃痕，屏幕也有點兒花，但好在能連WiFi。蹭着護士站的WiFi，宣燃先在微博上搜了劉微微和宣屹的消息，劉微微依舊正在訓練，其中某幾張訓練圖裏，能隐約看到宣屹陪伴的身影。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宣燃在護士查房前把床還給夏沐秌，又繼續刷起手機。

雖說只過去了幾個小時，但情況明顯有了不同。

劉微微最新的訓練圖裏沒了宣屹身影，反而有幾條跟江城機場相關的博文，早上幾輛高檔轎車簇擁着一臺加長勞斯萊斯停在機場，緊接着，又有網友爆料，在江城最高檔的別墅區附近見到了加長版勞斯萊斯的身影。

這輛車宣燃挺熟悉，每次他從家裏出來前，都能在車庫見到它的身影。

不過每每宣燃想坐，都被管家制止。管家的原話是這車是宣先生座駕，除了宣先生，誰都不配坐。

“可惜了，那位宣先生幾年不回江城一次，好好的車就只能停着吃灰。”按滅手機，宣燃拍拍床上縮成團的小東西，“起來，我要回家了。”

對于迷迷糊糊被叫回病床，剛睡着又被叫醒這事兒，夏沐秌明顯是不滿意的，但鑒于睡人嘴短，他只是默默翻了個白眼，利索的換回了破洞T恤。

但對于出來住了一天就能把宣屹叫回江城這事，宣燃特別滿意。

連帶着他心情很好，好到臨走時甩給夏沐秌幾張毛爺爺，新買的二手手機和交給醫院的押金也不要了：“這破手機給你玩，辦完出院剩的錢你也留着。”

看看扔過來的毛爺爺和二手手機，夏沐秌抿着嘴角沉默幾秒：“你對我真沒其他企圖？”

“能有什麽企圖？”宣燃失笑，“你一個十歲的小屁孩，我自己也才十六，兩個未成年能幹什麽？小朋友，不要滿眼肮髒好不好？”

沒理會小孩兒的反應，宣燃說完，頭也不回出了病房。

打車回家的路上，宣燃設想了幾種跟宣屹見面的情境，有管家得意洋洋告狀，有張阿姨唯唯諾諾的阻攔，有宣屹暴跳如雷，甚至有劉微微打來電話質問。

然而真正到家後，這些想象着的情形都沒發生。別墅裏靜悄悄的，除了從車庫挪到院外的勞資萊斯，一切跟往常沒有任何不同。

這是什麽路數？難道他這個傳說中的金融巨鱷老爹，實際上是個溫和善良的小綿羊？或者真是應了心寬體胖那句話，身體微胖，連帶着心靈都寬廣，對兒子徹夜不歸根本不放心上？

但要不放心上，何必大早上巴巴跑回來？帶着疑問，宣燃推開別墅大門。

聽見聲音，原本端坐在餐桌旁的宣屹眯着眼睛看過來。确認是宣燃後，他放下筷子，從一旁公文包裏摸出個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