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兩人沙發對坐，姨媽摘掉眼鏡，眼尾皺紋畢現，但更覺親切，她年輕時一定是大美人，當然現在也一樣風韻猶存。

書砺猜想，她與大維的母親一定長得很相像，因為大維也與她長得很相像。

“你在我臉上找什麽？”姨媽笑着問。

書砺不好意思——

“我在想，大維與你如此親近，是否把你代認媽媽？”

姨媽驚嘆，不由又多看書砺兩眼——

“你心真細，我很少見一個男孩子如你這般，而且溫柔，總算，大維老爸做了件讓我滿意的事。”

原來她與富生見過了，也就是說，她根本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存在，呃，說不定，今晚這頓飯，根本就是她有意要見我一面、對我進行考察的！果然有錢人都不簡單！

“其實也沒有，”書砺謙虛，“若不是大維值得，我也不會對他肝膽相照。”

“你很聰明，也比大維理智，大維身邊，的确需要有你這樣一個人存在，你知道大維的媽媽——”

“她去世了，但不知是什麽原因？”

“車禍。”

“哦——”

“當時，大維也在車上——”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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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維坐在副座，他親眼目睹車禍發生，母親腦漿迸裂的畫面，恐怕他此生難忘，車禍後整整三個月，他日夜發噩夢，無法安睡，我們甚至擔心他會瘋掉，或是死掉。”

書砺大受震撼，酒杯在手中顫抖。

翌日，書砺很早就醒了，他獨自站在窗前看風景。

不久，大維也起來了，他打着哈欠、坐到書砺對面的窗臺上。

書砺打量他的模樣——

看來他昨晚睡得不錯，昨日還很蒼白的小臉，今天竟也添了些許紅暈。

柔和的晨光中，他卷翹的眼睫毛似一把美麗的扇。

“怎麽樣，今天打算做什麽？”書砺問。

大維拄着腮、沒回頭——

“去看媽媽，姨媽的固定節目。”

書砺心一酸，輕輕道：

“哦……”

大維突然跳起來，“哎，好餓！有沒有吃的？”

“什麽？”

大維無賴似地笑起來：

“好啦！快去做吃的給我！我真的好餓！肚子都咕咕叫了——”他按住書砺的雙肩，把他推進了廚房。

書砺無奈，只好打開冰箱、看看有什麽食材……

姨媽也起來了，聽見廚房裏兄弟倆的打鬧聲，走進來笑：

“你倆起這麽早麽？哇！書砺你還會做飯？”

大維驕傲：

“書砺啥都會呢！簡直是全職超人！”

姨媽上來戳了下大維的腦門：

“你就知道享福！光看着書砺一個人做呀？也不幫忙？”

大維兩手一攤：

“沒辦法呀！誰叫我天生富貴命呢！走哪兒都有人侍候！”

“德性！”

大家哄笑起來，姨媽端了杯咖啡走了——

“我去化妝，吃完早飯我們就出發。”

書砺答應，又把做好的早餐遞給大維。

“你們去掃墓，我就不去了吧？”

“為什麽？”

“我是外人呀！”

“切！”大維嗤笑，“你要不去，我也不去——”

“別說傻話。”

大維輕輕一哼，自嘲地：

“是真的，書砺，其實我特讨厭去那個地方，每次如果不是被大人逼着，我是不會去的。”

“那你不想念你媽媽嗎？”書砺溫柔地問，像生怕哪個字就會觸痛大維似的。

大維沒有作聲。

三人出發了，書砺駕車，姨媽坐在副座，大維一人獨享整排後座，他一上車就拿手機打游戲，姨媽又說他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大維狡辯：

“那不都是你們大人自己要慣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又不是我自己選的，要是你們能狠心把我扔到無人島，我照樣也能靠自己打獵生存！”

一句話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姨媽咬牙：

“你呀！光有這張嘴！”

書砺從後視鏡裏看着大維：

“坐車還是別看手機了，聽聽音樂，睡一覺也好。”

大維瞥他一眼，嘟哝起來：

“好啦好啦！連你也跟姨媽一樣羅嗦起來！”但說歸說，他還是把手機扔了。

姨媽很是贊許地看了書砺一眼，而書砺并不覺得自己有做了什麽。

到了郊外的墓園，車停在停車場後，大家還得繼續步行一段坡路，只見姨媽穿着高跟鞋還箭步如飛，而落在隊伍後面的大維則雙手插兜、晃晃悠悠、腳步緩慢得像個老太太。

書砺趕到他身邊拉住他：

“走快點啦！連女人都比不過——”

“嗤！”大維低着頭笑，“你可別小看我姨媽！她是長跑健将，每年都參加馬拉松的！咳咳！”

書砺不管，硬拉着大維加快腳步趕上。

到了墓地，姨媽清掃、獻花、雙手合十祈禱，然後，掏出手帕，湊近去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書砺打量那黑白照，果然，好一位清麗佳人，五官簡直與大維一模一樣。

姨媽對着照片娓娓傾訴，書砺不便打擾、悄悄退避，結果轉頭發現大維已不在原地——

他忙找尋，發現大維站在遠處的面湖方向，仍是雙手插兜，腳下似百無聊賴似的踢玩着地上的小石子。

書砺跑過去——

“大維，你在這裏做什麽？”

大維轉頭看他一眼，咕哝道：

“每次來都說一堆一模一樣的話，聽都聽煩了。”

書砺這回沒有責怪他，而是靜靜陪他站着，兩人面前的湖光山色美得像一幅中國畫。

離開墓園的路上，姨媽說她有朋友來接。

果然，一輛黑色轎車早已打開車門為她等候。

“好了，”她微笑：“就這樣吧，我先走了，你們也早點回去。”

她向大維張開雙臂，大維默默投入進去，姨媽抱住他、聲音有點哽咽：“好好照顧自己，要保重。”

放開大維後，姨媽又笑吟吟地向書砺展開懷抱，書砺不習慣，但也只好有樣學樣——

姨媽在抱住他的同時、與他耳邊叮咛：

“書砺，請助大維一臂之力，千萬要他努力，就算他不為自己、也該為他的母親争一口氣，富大維，他必須是富家産業的唯一繼承人！”

突然受此重任，書砺來不及思考而倉促答應：

“我知道，我盡力。”

姨媽滿意地拍拍他的背、轉身走了，黑色轎車上走下來一個年輕男子、對她笑臉相迎，是誰呢？也許是她的小男朋友，姨媽是成功人士。

車遠去，書砺揮手送別。

大維在背後發出冷笑：

“真有你的，段書砺，才一天時間，你就讓姨媽待你如親兒子！”

書砺回頭問：

“吃醋啦？”

大維翻了一個白眼，書砺笑着擂了他一拳——

“快走啦，上車！”

兩人坐上車後，書砺發覺大維整個人越發恹恹的，怕他有心事，于是提議去哪裏散散心。

“能去哪裏啊？”大維索然無味的：“都想不出有什麽地方好玩的！”

書砺道：

“去露營好不好？去抓魚、烤魚吃！”

大維眉毛一挑，書砺知道有戲了，于是發動了車子——

“不過得先回去一趟，去拿我的露營裝備。”

“哎呀随便啦！”大維假裝不耐煩道。

車子一路開進大溪谷。

書砺停好車，打開後備箱，往下卸貨，大維站在旁邊看，有點興奮——

“怎麽你一直都帶着這些東西的嗎？你這樣在路上流浪了多久？是不是很刺激？！哇，早知道你原來過這樣的生活，我就跟你一起玩啦，還上什麽破班吶！！”

書砺斥他——

“那你倒是幫忙啊！話這麽多！一會兒還得搭帳篷呢！”

“哦哦，好啊好啊！”大維趕緊答應着，終于把他那金貴的大少爺的手從口袋裏掏了出來。

半小時後，帳篷搭好了，茶桌也擺上了——

大維累癱，卻挺高興——

“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書砺正在打開捕魚的工具，他抓起一雙高筒雨靴丢過來：

“換鞋！下水！”

大維一蹦三尺高：

“要抓魚啦？好耶！！！”

大維一換好鞋子，就迫不及待地跳入水中，結果差點就滑倒了，幸虧書砺及時從背後抓住了他：

“你先別動，站着看我示範！”

“哦，好！”

眼看書砺很輕松就抓到了第一條魚，大維激動地鼓起掌來，書砺微笑：

“你也試試吧！注意腳下，不要再滑倒了。”

“知道啦！真羅嗦！”

一小時過去了，書砺的魚簍裏已經有了滿滿的收獲，而大維仍是兩手空空——

“為什麽我都抓不到嘛！”他氣得把工具一丢，轉身回岸上去了。

書砺苦笑着追上他：

“這麽快就放棄啦？還說去無人島？靠打獵生存？”

大維受刺激、更加暴怒了：

“我又不喜歡吃魚！我不打魚，去打老虎獅子，不行嗎！”

書砺白了他一眼：

“那待會兒我把魚烤好了，你不要吃。”

“啊？”大維一愣，馬上又涎着臉說：“那不行，烤魚我還是要吃的，嘿嘿，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書砺真是拿他沒轍。

美美地吃了一頓烤魚後，突然，天降豪雨，書砺大喊讓大維別收東西了，先進車裏避雨！

兩人打開後備箱的門坐進去，大維的頭發都被雨淋濕了，但他仍悠閑自在的、慢慢吃他手上那條沒吃完的魚。

書砺笑他像只饞貓，又見魚身上有根細刺翹起來，他動手幫他拿掉。

大維終于吃完了，把魚骨一丢，打了個寒噤——

“冷啊？”

“有點。”

書砺找出毯子讓他披上。

可能是吃飽了，大維半眯着眼、顯得倦意十足，書砺輕嘆一聲，猜想他之前的興奮不過是僞裝，現在裝累了，疲态畢現。

兩人靜靜看着這飄蕩在綠色山林間的無邊細雨。

“書砺。”

“嗯？”

“為什麽你會出來流浪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