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你真該死
第23章 你真該死
早上第一節 課起,孫不言的精神就開始進入敏感緊繃的狀态,具體表現為每過一分鐘就要扭頭看一眼窗外,或者不停伸出手摸向他身後方的桌子來判斷那裏有沒有多出來一個人。
辛易晴沒辦法不去注意他的動作,她這時也心有煎熬自身難保,嘆了口氣就頹喪地坐正身體。
武萱萱大心髒,雖然也會覺得不舒服,但表現出來的情況好歹算是能和之前沒有太大差別。
第一節下課,她安慰另外兩人道:“朝前朝後都是死,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大不了咱們三個現在就去樓梯上蹦下去把腳給崴了,剛好家長過來給我們帶走。”
這實在不像是武萱萱會說出來的話,另外兩人滿臉震驚。
剛好在打哈欠的辛易晴更是一下子咬到舌頭,捂着腮幫子不停嘶氣。
孫不言頓了頓,“也不至于吧。”
他表情挺認真,“蹦下去受罪的不還是咱嗎?而且比起這個,我爸打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對啊。”武萱萱說:“你爸打一下很好接受,你還糾結什麽?”
孫不言一瞬間豁然開朗,拍着自己腦袋連聲說對。
辛易晴感受着他拍他腦袋時扇到自己面前的掌風,一時間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好接受不代表你就能不被打了呀大哥!
她瞥了眼武萱萱,武萱萱眼睛裏含着笑,有些無奈,她拍了拍辛易晴的手,輕聲說:“放輕松。”
辛易晴憂愁道:“我掉了八百名,老王不可能不跟我媽聊這個。”
武萱萱:“那就讓他們聊呗,實在不行他們聊的時候咱們也一起過去,到時候三個人往地上一坐,放開嗓子就對着他們哭,一口氣把自己哭到暈為止,讓他們一開始沒機會說,以後沒理由說!”
“确定醒過來以後不會被罰寫萬字檢讨嗎?”曾經因為裝哭被範進一通狂轟濫炸的辛易晴心有戚戚,“可能還會在升旗的時候來一個當衆點名批評。”
孫不言這時已經回過味來,他嘆了口氣,說:“要不還是蹦下去吧。”
辛易晴點頭,“對,蹦吧。”
武萱萱站起身,一臉認真,“那走吧。”
辛易晴和孫不言僵硬地坐着沒有動作。
武萱萱笑了笑,重新坐下來,“所以你們也知道,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事。”
她看着辛易晴,說:“阿姨連你小時候抱着電視看一晚上都不生氣,怎麽可能會因為這件事罵你?還有孫不言,你又沒犯錯,這次成績也沒下降,你爸怎麽可能會打你?他閑着沒事兒幹啊?”
辛易晴當然知道李婉檸不會罵她,可她還不知道要怎麽和她解釋。
“一掉八百名”是不太誇張的誇張說法,但到了這種程度,排名如何已經無關緊要,因為她跟二本線都差了一大截。
換句話說,啥也不是。
辛易晴悲痛欲絕,心裏面所有流淚小人半癱半躺,死了一樣。
她“唉”了一聲,感慨道:“我沒辦法,我控制不住。”
武萱萱看她這個樣子,其實很想恨鐵不成鋼地怼一句:“這個結果不是你自己選的嗎?”
但她不久前才和王海說過不能對她逼得太緊,到了自己自然也不好那麽做。而且她主觀意願上選擇相信辛易晴,即便有那麽一瞬間想怼,也不太能怼的出口。
在這時候說什麽都多餘,好在孫不言算是被安撫住了。少了他的影響,辛易晴多少能放松一些。
武萱萱想了想,英勇地說:“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真不行咱倆就蹦下去。”
孫不言舉了舉手,無言道:“加我一個。我又算了筆帳,發現蹦下去也挺好的。蹦下去了我媽會心疼我,到時候我爸連瞪我都不敢了。”
“謝謝。”辛易晴認真地看了他們兩人一眼,說。
她并非不識好歹。
雖然是三個人的家長一塊過來,但辛易晴明白,危險的人嚴格來說只有她一個。
當然他們也不可能完全無動于衷就是了。
在這種情況下,誰都焦慮,誰都不容易,辛易晴沒辦法跟個二傻子缺心眼一樣讓他們還要想辦法照顧她的情緒。
更何況,如果不是因為她,原本他們的家長是不需要來的。
她笑了笑,和他們說:“大不了就是蹦下去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也挺好的。”
孫不言也笑起來,“反正摔不死,摔不死就完了。”
“對。”武萱萱附和了一句,然後看着辛易晴眨眨眼。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現在應當是和辛易晴聊天的最好時機。
成績出來以後,她第一次看到辛易晴這麽明顯的焦慮。如果這時候去和她聊學習的問題,憑着自己對辛易晴的了解,武萱萱确認她能很輕易就把辛易晴說哭,功力之強甚至能夠讓她內疚至少一個月的時間。
但她這時候壓力已經夠大了,武萱萱沒辦法去做這件事。
哪怕這樣做是在“為她好”。
在已知她讨厭的情況下,至少目前,武萱萱做不到。
那節課過後,三人之間的氛圍輕松了一些,但也只有一些。
張鑫兩次上廁所,來回四次經過,愣是沒敢和他們說一句話,就怕自己哪句話不小心說錯這幾個人氣性上頭按着他把他捶一頓。
這種情況一直等到上午最後一節課才有所改變。
或許是因為上午終于被熬了過去,前路是目所能及地尚有希望,更多的原因也可能是他們餓了……三個人的眼睛中隐隐有了某種期待的光亮。
奇怪的是,明明說好今天要過來的三位家長,直到放學鈴聲響起的前一刻都毫無蹤影。
三人忐忑不安又心滿意足地吃了飯回來,再度陷入下一輪的恐慌難熬中。
孫不言百思不得其解,“什麽情況?不會是不來了吧?”
武萱萱:“如果我是老王,我是不可能給自己挨罵的機會的。”
辛易晴贊同道:“尤其範進罵人還特別狠。”
“那是為什麽?”孫不言說:“本來不想讓他們過來,但是他們再不來我就要瘋了。”
又上了個廁所回來的張鑫路過最後一排,看着他們的方向欲言又止,最後猶如壯士斷腕一樣走上前撲通趴到了孫不言的桌子上!
“我錯了!”他兩手交握護住自己的頭,框框在桌子上磕,不停重複地說:“我錯了!”
三人心裏同時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以至于他們愣了三分鐘都沒一個人有沖動開口問他到底幹啥了讓他這麽悔恨——那麽連續的動作都不嫌疼,是把自己的頭當成木魚了吧?
但是想到木魚可能也禁不住這種架勢,更何況這是一顆人頭,三人還是在回過神以後趕快有了動作。
孫不言一把按住張鑫的腦袋,迫使他停下動作,擡頭看。
辛易晴和武萱萱頭抵着頭,表情嚴肅凝重地看着動不了的張鑫,辛易晴問:“你中邪了?”
張鑫立刻搖頭否定。
武萱萱:“那你發什麽神經?”
張鑫猶豫了下,申明道:“我說了你們不能動手。”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古怪地看向張鑫,目光如有實質。
張鑫張開的嘴滞在半空,沒有底氣地問:“不能動手?”
武萱萱敲敲桌子,辛易晴眼睛一眨不眨,兩人聲音冷酷,異口同聲:“說。”
張鑫無奈地說:“昨天你們去搬桌子的時候我和何昭昭聊天,說到我要是年級主任,就提前告訴學生你家長要過來,然後通知家長晚一天過來,讓這個學生一整天都焦慮不安,這樣效果肯定會特別好。”
他停頓一下,小聲接着說:“……被老王聽到了。”
辛易晴聽完後啞聲兩秒,不由感嘆:“……你真該死啊!”
孫不言努力控制自己雙手,讓自己不要幹下犯法的事。
武萱萱倒是還保持了一點冷靜,她微笑着問:“你都是在哪裏學到的這些呀?”
張鑫直覺毛骨悚然,但還不能不回答,于是他閉上眼,“我看電視劇裏面的一種刑罰,裏面的解釋是說,就是要讓人擔驚害怕才能起到威懾的作用。”
“嗯,真該死啊!”武萱萱仍舊微笑着,又改口解釋道:“我說的是電視劇,不是你。”
可惜這對張鑫來說,沒有一點用。
武萱萱什麽時候微笑過?!
她都不需要說話,微笑的她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下一刻,他眼睜睜看着武萱萱對着辛易晴比了個手勢,然後低下頭不停做深呼吸的動作。
在孫不言手下,張鑫絲毫沒有動彈的能力,于是他就只能這麽幹等着。
辛易晴那張剛對他說過“你真該死啊”的嘴勾起來,擠出一個和武萱萱剛才別無二致的微笑。
張鑫更覺毛骨悚然。
辛易晴問:“你也是這樣和老王解釋的嗎?”
張鑫本能搖頭——
辛易晴:“友情提醒,隐瞞不報,罪加一等哦!”
搖頭的動作漸漸變得遲疑起來,然後停下,改為點頭。
辛易晴哈哈笑出了聲。
“所以就是因為你,老王他們改了決定,為的就是讓我們享受淩遲的……美好?”辛易晴一邊笑一邊說。
張鑫已經徹底懵了,僵硬着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不料,孫不言按着他腦袋的手忽然動了。
張鑫被迫随着他的動作點起了頭。
他對着孫不言翻了個白眼,腦海中驀然出現辛易晴不久前的那句話:你真該死啊……
意外地,這句話竟然真的像是又一次響在了耳邊,并且有些壓抑之後卻沒有控制住的憤怒……不對,那不是辛易晴的聲音!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面前已經閃過了一只手掌,啪地一聲拍到了桌子上。
孫不言放在桌面上的卷子因為桌面的震顫飛起來了一個瞬間。
張鑫看着武萱萱,被吓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你真該死啊!”那一句話再度響起來,并且還是伴随着啪地一聲——
好了,張鑫确認,這次是辛易晴沒錯。
“你猜猜還有沒有?”孫不言悠悠開口,“又會發生在什麽時候。還有啊,前兩次的巴掌都是打在桌子上,下一次還會不會是這樣呢?”
“我錯了。”為了保住自己的心髒,不再受這種淩遲式的驚吓,張鑫有氣無力卻十分真摯地說:“我錯了。”
孫不言笑了笑,又悠悠說了一遍:“你猜猜還有沒有。”
張鑫:“……”
他發誓他這輩子都會記得“自食惡果”這四個字了。
幾人鬧得起勁兒,并未注意到王海從門外經過,還在牆壁的遮擋下聽了一會兒。
離開的時候,他冷冷丢下一聲十分不易察覺的笑。
下午第一節 下課,煎熬了一個上午得知真相後心情倍感輕松的三人迫于困意淫威,倒頭趴桌子上就睡。
一分鐘後,王海悄無聲息走進來,把張鑫叫了出去。
與此同時,張鑫眼看着三名十分陌生卻在某個器官部位又讓他生出熟悉之感的中年人走進教室,坐在辛易晴三人後面的位置。
“……”
把他帶出教室,王海說:“去把他們三個叫起來。”
張鑫:“……”
王海笑着說:“去啊。”
張鑫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老師,中午吃過飯,您是不是看到了?”
“你說呢?”王海笑得開心,“快去把人叫起來。”
張鑫渾身都表現出拒絕,“我能不去嗎?”
王海微笑,“你說呢?”
張鑫:“……”
想罵人。
但他誰也不能罵,只能認命地走回教室,硬着頭皮去敲他們三個的桌子。
突然被吵醒,一看罪魁禍首還是張鑫,三人極其不解并且極其無語地看着他,眼神中明明白白寫着:你要幹嘛?
張鑫目光移向他們身後,勉力擡起手,繞到一邊,拍了拍他們身後的某張桌子。
辛易晴三人不可置信地轉身,然後像是天靈蓋被雷劈到一樣瞬間騰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凳子當啷倒地,一個接着一個,響聲連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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