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情綿入骨
第79章 情綿入骨
“分手費?”她緩緩回過頭來,仿佛沒聽清般,輕聲反問了這一句。
可此刻她的眸子,卻如晶瑩剔透的墨色琉璃,好像微微一碰,就會碎,陳則看着她的眼睛,竟沒有勇氣将自己剛才的話,再重複一次。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了半晌,葉初曉忽然“哈”地一笑:“這是陸少打發女人的規矩麽?花錢買個心安?”
這本是陸正南讓他說給她聽的臺詞,她竟先說了出來,他徹底無言以對。
“沒必要,我心理素質不好,受不起這麽大的恩惠。”葉初曉冷然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桌,關了電腦,機械地收拾東西。
陳則默然立在原地,直到看見她準備離開,才過來跟在她身後。
從出門直到下樓,自始自終,葉初曉一句話也沒說。
雪下得很大,她沒打傘,就這樣走進那片刺骨的寒風裏。
陳則初時怔然,随後追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家。”
“就算你今晚送我一次,能送我一世?”葉初曉揚起下巴笑了笑,甩開他的手。
男人的同情,實在太廉價,開頭時大方,結尾時冷酷,哦,不,陸正南就算結尾時也“大方”,還打算給她棟豪宅不是嗎?
像是雪吹入了眼睛,又融成了水,她的眼角沁出一滴冰涼的淚,未流下來,便仿佛再度凝結。
她快步走下階梯,孤單卻倔強的背影,離他越來越遠。
他想再次叫住她,卻又最終作罷,直到看見她上了公汽,才拿出手機,打給陸正南。
“她不接受。”他說了這四個字,便沉默了,那頭亦是沉默半晌才開口:“那你就想辦法讓她接受,過程我不管,我只要結果。”
說完,陸正南便按掉了電話,走到窗邊。
好大的雪啊,哪怕身處在溫暖的室內,心都依舊覺得冷。
她也覺得冷吧,在聽了陳則對她說的話之後。
他沉沉嘆了口氣,指尖快速撥出一串號碼,當那邊接起,他沒等對方開口便直接入了正題:“上次爸說的那個羅家的女兒,要有空就安排我們見個面吧,或者其他的女人,随便誰都行。”
“你的意思是……相親?”陸母在那邊遲滞了半晌,才試探地問。
陸正南簡單地“嗯”了一聲。
她頓時驚喜莫名,趕緊又問:“你和那個葉什麽曉呢?”
“散了。”陸正南的語氣已經煩躁:“趕緊給安排吧,別等我反悔。”說完便直接挂斷。
陸母又愣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敢确定這是真的,随即滿臉喜色地去跟老爺子報告。
然而,當她說完,老爺子卻并如她所料般高興,反而沉默異常。
她一時間讪笑着不知該作何反應。
半晌,老爺子翻着手中的報紙,似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他既然說了那就這麽辦吧。”
她答應着出去,回到西廂房立刻開始打電話給羅家,對方早有此意,自然是一拍即合,很快便定下三天後見面。
等這邊說好,她又趕緊打電話給陸正南,可他卻已經關機,她只得悻悻地先去睡。
而那天晚上,陸正南的車,一直停在葉初曉所住的院子外。
雪一層層,鋪滿車頂,視野已模糊,他開了雨刷,一遍遍地劃開玻璃上的水,遠遠地望着她房中的燈光,由明到滅,心中的亮光,似也漸漸滅了……
第二天早上,葉初曉去上班的時候,遇到沈娅,她一見面就問:“哎,那黑心律師昨天沒去找你吧,下班那會兒他還攔着我問呢,我沒理他就走了。”
“沒有。”葉初曉笑笑,仿佛根本無事發生。
昨晚的一切,就當做一場夢吧,把過往的一切,都當做一場夢。
既然已經醒了,就忘掉。
“還在這閑聊什麽呢,一大堆事等着。”唐茜茜的聲音忽然插進來,沈娅轉過頭看見她飛揚跋扈的神情,即刻就要發飙,卻被葉初曉拉住,只得強忍着怒氣,先行離開。
“怎麽?你們覺得這世道不公平啊?”唐茜茜冷笑:“公平着呢,靠別人上位的人,就活該被踩下去,這人吶,最終還得靠自己的本事。”
“我也是這麽想的。”葉初曉點了點頭,平和地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明明她的話聽起來像是附和,可唐茜茜心裏卻像是被針紮了似的,怎麽都不舒服,又狠狠橫了她一眼,才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而此刻,陸正南那邊手機剛開,陸母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你們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他絲毫不發表意見:“我現在還有事,挂了,到時候會趕回來。”
兩天後,陸正南飛回北京,卻沒有回家,而是入住酒店。
次日中午,他準時赴約,陸母和羅母見到他,都歡喜而熱絡,他卻始終保持客氣的笑,态度不遠不近地應付。
和他相親的羅歆,妝容精致,舉止優雅,很符合這個圈子裏的審美觀,可看慣了葉初曉的清新,他只覺得對方像個漂亮卻沒有生命的瓷人兒,美則美矣,卻不生動。
一頓飯,幾乎都是兩家的母親在說話,羅歆偶爾會矜持地笑着接兩句,陸正南卻一直很沉默。
吃完了飯,陸母和羅母便借口說要去逛街,把時間留給他們倆單獨相處。
接下來的流程,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先看下午場的電影,再共進晚餐。
片子選對了,你侬我侬的愛情片,可是,坐在身邊的人不對。
他木然地看着銀幕上,男女主人公街角偶遇,想到的,是葉初曉。
看見他們相擁相吻,他想到的,也是葉初曉。
看到兩個人手牽着手,走過浪漫的林間小路,他想到的,還是葉初曉。
一切的一切,都是葉初曉。
他漸漸恍惚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坐在這裏,和一個陌生人,看這樣的電影。
他甚至還沒帶葉初曉看過電影呢,他和她,還有那麽多事都沒做過,那麽長的路都沒走。
他怎麽就離開了她,和陌生人一起,坐在了這裏?
黑暗中,心仿佛被四面八方襲來的手在撕扯,他忽然再也坐不住,站起了身,在羅歆驚詫不解的目光中,徑直離開。
沖出電影院,他上了車,卻不知道該去哪,最終,還是去了墓園。
在淩知瑜的墓前坐下,良久,他才開口,如在呓語:“知瑜,我知道不該對你說這些,可是除了你,我再沒人可以說了……”
他用手抱住了頭,似在笑,聲音卻又那樣沙啞:“我愛上她了……想跟她在一起……想一輩子……沒辦法……就是愛上她了……”他喃喃地訴說,到最後,漸漸靜默,就那麽一動不動地坐着。
冬日的風,原本奔跑得那樣疾,這一刻,腳步卻像是輕了下來,緩緩地在他周圍環繞,仿佛想要撫慰悲傷,卻又無能為力……
當陸正南回到酒店的時候,陸母的電話打了過來,分明懊惱,卻又不好發作,語氣期期艾艾:“你怎麽中途突然丢下人家女孩子就走了,是不是不滿意?”
“沒什麽不滿意的。”陸正南靠在床沿上打開電視,漫不經心地換臺:“不過是臨時想起來有事兒。”
陸母心中暗喜:“那就好,那……還進一步發展嗎?”
他答了個“嗯”,就再懶得說話。
她終于徹底松了口氣,又開始勸:“你既然都來北京了,還是回家住吧。”
“颠來倒去的麻煩,反正我明天一早就走了,就這樣,挂了。”陸正南把手機扔到一邊。
陸母無奈地放下電話,可一想到陸正南同意繼續跟羅歆交往,又眉開眼笑,趕緊把這好消息報告給女方……
陸正南在房間裏恹恹地呆了半個下午,想起項岷和盛璇這段也在北京,便打了個電話過去,約了晚上聚一聚。
簡單地吃了個飯,又一起去打壁球,陸正南今日的攻勢特別猛,每一擊都像是要拼盡全身力氣。
一場打完,他已是滿身大汗,仰面靠在旁邊的椅子上,閉着眼睛喘息。
“四哥,”盛璇走到他身邊,偏着頭問:“你似乎有點不對勁啊。”
陸正南笑笑:“我能有什麽不對勁?”
“別是跟四嫂吵架了,躲北京來散心的吧?”盛璇調侃他。
“吵什麽架啊?掰都掰了。”他擰開蓋子喝水,口氣輕松随意。
盛璇卻一把奪過他的飲料瓶子,瞪圓了眼睛:“什麽,掰了?”
“你瞧瞧你這樣兒,生這麽大氣幹嘛,那個掰了,我給你重找一個呗,我這次回來就是相親的。”陸正南依舊吊兒郎當。
盛璇盯着他看了半晌,一揚手把水扔還給他,冷冷一嗤:“你以前那些風流事,我都懶得提,可四嫂和別的女人不同,丢了她,鐵定夠你後悔一輩子。”
說完她便憤然離開,項岷着急地看了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還是追着盛璇而去。
陸正南獨自坐着,不多時又站起來,繼續打壁球,在激烈的扣殺中,腦子一片空白,突然腳一崴,來不及站穩,便重重摔倒……
這一摔,右腳居然再也動不了,俱樂部的工作人員把他送到醫院,拍片子得出的結論是腳踝骨裂,至少要靜養兩周。
消息傳回陸家,陸母初時心疼,之後又大喜,這豈不正是讓他和羅歆培養感情的大好機會麽?
而羅家當然也反應迅速,第二天便讓羅歆去醫院陪護,陸正南沒有明言拒絕,依舊是那種不親不疏的态度。
項岷知道他住院後也過來探望,但盛璇卻仍賭着氣,只讓項岷捎來個果籃,本人卻沒到。
“璇子她……”項岷想幫她解釋兩句,陸正南卻擺手制止:“沒事兒。”
項岷瞟了瞟旁邊的羅歆,欲言又止,恰好她的手機響了,出去接電話,他這才開口,語氣很遲疑:“四哥你真的……要跟這人……”
“嗯。”陸正南點了點頭,輕描淡寫地笑笑:“要是處下來還行,就打算結婚了。”
“可是……”項岷有點急,雖說他怕陸正南不高興,可從心底裏來說,也還是偏向于葉初曉的。
陸正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咱們這圈兒裏的人,娶老婆就跟買個大景泰藍花瓶沒什麽兩樣,平時弄家裏供着,閑了看兩眼,忙了就當個純擺設,所以只要上得了臺面就成,犯不着再多講究,明白?”
項岷望着他半晌,低低嗫嚅了句:“不明白,沒愛情結什麽婚?”
陸正南閉上眼睛,指尖揉着鼻梁,再不說話。
這時,羅歆已經接完電話回來了,項岷沒再多呆,找了個理由就先走了。
室內又只剩下了她和陸正南兩個人,未免冷場,她極力地找些話題來聊,陸正南也時不時回上一兩句,氣氛卻依舊沉悶。
到了中午,羅歆借口訂餐,出去放風透氣,将近兩個小時才回來,陸正南也不點破,只是看着那些和她的人一樣,精致卻并不合口味的菜品,想起了葉初曉熬的雞湯。哪怕是簡簡單單的一碗湯,可只要熬湯的人真正花了心思,便勝過任何山珍海味。
而像羅歆這樣的女孩子,花的心思卻不在這些地方,她們要的,不過是找一個體面的人,結一個至少表面看起來完美無缺的婚,然後繼續扮演好她們該扮演的角色,人生便算是圓滿風光。至于愛情,有,那算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妨,反正除了公共表演時間,私底下各玩各的就好。
也好,省心。陸正南自嘲地一哂,愈發覺得眼前的一切,無滋無味……
到了傍晚,眼看着又快要下雪,羅歆再呆不住,急急匆匆地離開。
室內恢複了寧靜,陸正南倚在床頭,望着窗外的雪,一朵,一朵,悄無聲息地落在玻璃上,像白色的六角菱花,轉瞬即融。
夜,漸漸沉了下來,門被推開,打斷了他的失神,回過頭看見進來的人,有些驚訝,卻又了然:“爸,您怎麽這麽晚過來?”
老爺子是獨自來的,沒帶任何人,走到床邊,看了看他打石膏的腳,語氣生硬:“怎麽搞的,這麽大個人了還摔跤?”
“這不陰溝裏翻大船了嗎?”陸正南扯扯嘴角:“您也知道,我從小運動全能,尤其是打架打球,那更是一把好手。”
他說話依舊很痞,和以前一個樣,可老爺子此刻,眼底深處卻似隐隐浮起一層心酸,沉默半晌,在對面緩緩坐下:“你是真想好啦?”
“什麽?”陸正南像是不解其意。
“和羅家的那事。”老爺子望着他:“你跟那個……真的分了?”
“不分能怎麽辦呢?”陸正南垂下眼睑:“我總不能拖着她,替我們陸家還債。”
老爺子頓時神情一震,再沒說話。
“好了好了,”陸正南過了片刻,又恢複了嬉皮笑臉:“您慰問完了還是趕緊回去吧,這大黑天的,又下雪,要有個閃失我可罪過大了。”
老爺子沒動,他依舊笑着,低聲說了句:“我沒事兒。”
在那一刻,老爺子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卻又最終什麽都沒說,霍然起身出了房門,沉重的腳步聲,在走廊上久久回響。
陸正南則恢複了原先的姿勢,無聲地望着窗外。
漫天的雪,亦無聲無息地落,将世間所有,悄然覆蓋……
次日,陸正南住院的消息已經傳開,雖說不過是個小傷,但對溜須拍馬的人來說卻是個大機會,前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而羅歆在外人面前,更是表現得對陸正南溫柔體貼,很快,兩人交往的事便不胫而走,衆所周知。
這天下午,施曼也帶着鮮花補品來了,與其說她是來看陸正南的,倒不如說她是來證實某些事的真假。
齊禛如今跟她,已徹底斷了音信,她打電話過去,他不接,甚至換了住的地方,形同人間蒸發。如今陸正南又突然跟葉初曉斷了,和羅歆好了,更是讓她心急火燎,就怕局勢往她最不願意的方向發展葉初曉和齊禛,重新在一起了。
進了病房,她依舊發揮一貫的熱絡,又是大驚小怪地要看傷,又是殷勤地誇羅歆賢惠,陸正南一概不理,只冷漠地看着她演戲。
羅歆之前也對陸家內部的關系略有耳聞,如今又看陸正南對施曼這麽不給面子,自然更不願意夾在中間當炮灰,應付了幾句,說要到醫生辦公室去問檢查的情況,就趕緊離開了。
施曼倒也巴不得她走,笑着關上了門,回過身來,已換上一臉悲情,挨着床邊坐下,假裝可憐地望了陸正南一眼:“哥,齊禛……齊禛他……是不是又跟……”
陸正南直接打斷她:“我不是你哥,也管不着你的事兒,甭問我。”
施曼氣得哽住,半晌,才從鼻孔裏一嗤:“你這是被劈了腿,拿我撒氣?”
可惜無論正激反激,陸正南都不為所動,直接按鈴叫護士,說傷口疼。
即刻,有醫生護士過來,施曼悻悻地瞪了他一眼,只得走人。
但她出了門,心裏卻又更加恐慌,陸正南這樣的态度,越發讓她覺得已是預感成真。
她必須親自去一趟古城,找不到齊禛,就找葉初曉!
當天下午,施曼便飛往古城,臨行之前給齊禛打電話,他依舊不接,到了再打,已經關機。
她不死心地又去以前他住的酒店找了一趟,結果自然仍舊是失望。
氣了一夜,第二天她大清早地起來,便直奔葉初曉公司。
葉初曉進大廳看見她的時候,并沒有驚訝或者慌亂,只是停住腳步站在原地,不說話,也不退避。
施曼卻沒有她這麽冷靜,沖上來便厲聲質問:“你是不是又跟齊禛攪到了一起?”
葉初曉想到齊禛和自己的那場官司,嘲諷地笑了笑:“也算是吧。”
施曼更是咬牙切齒,真想扇她一巴掌,可又想起那次在茶館的遭遇,不敢下手,只能憤憤地罵:“真沒見過像你這麽恬不知恥的人,也難怪正南哥不要你了,和別人結婚。”
“結婚”這個詞,刺得葉初曉的心瞬間劇痛,她又想起了那枚戒指,還有那些甜蜜的諾言。
“是嗎,那恭喜他。”垂在身側的指尖,将包帶絞得死緊,她仍舊神色如常。
而這更刺激了施曼,她幾乎已經确信,事情真如她所料。
“你告訴我,齊禛在哪?你說啊,齊禛在哪?”她的聲音越拔越高,情緒已經開始崩潰:“死了還是人間蒸發了?他當我是這麽好甩脫的,躲個沒影就算事了了嗎?我告訴你葉初曉,找不到他,我收拾你也是一樣的!”
葉初曉靜靜地看着叫嚣的施曼,許久,笑了笑:“施曼,你也是個可憐的。”
仿佛胸腔裏的空氣被突然抽盡,施曼張着嘴,卻再罵不出來,就那樣呆怔地立着。
“喲,這是怎麽了?”唐茜茜的聲音,打破了這片靜默,她走到近前,望着葉初曉假笑:“葉助理你也是,這裏好歹是公司,你那些亂七八糟的私事已經夠影響不好的了,再這麽公開鬧是想讓我們艾維徹底沒生意麽?”
随即她又轉過臉,上下打量了施曼一番,試探地問:“您這是……她前男友的現任?”
在外人面前,施曼強自收斂情緒,冷冷地瞟了唐茜茜一眼,沒答話。
“也是,唉。”唐茜茜表現得似頗為憐憫:“要換了我,看着自家的男人跟前女友為個孩子牽扯不清,也難以忍受。”
施曼驚愕地愣住,過了兩秒才顫抖着聲音,遲緩地反問:“孩子?”
“你還不知道啊。”唐茜茜更是大驚小怪:“啧啧,我聽說那孩子都已經四歲了。”
施曼的腿已經軟了,眼睛死死地盯住葉初曉,忽然瘋了一般撲上來厮打,失聲哭罵:“你這個不要臉的……不要臉的……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
葉初曉原本想側身躲開,唐茜茜卻假裝上前勸架而将她一推,頓時,她的臉被施曼銳利的指甲重重劃過,現出一條血痕。
唐茜茜還在故意尖叫,惹來大批人圍觀,卻沒有人真正幫葉初曉一把,更有甚者,還去報告了王總。
“這成什麽樣子?快去拉開。”王總的吼聲乍然在現場響起,終于有人上前,分開了葉初曉和施曼。
唐茜茜此刻,也悄悄地退到王總身邊,半掩着口,添油加醋的敘述了這場事故的原因。
王總本就巴結着她,自然是順着杆往上爬,擡手指着葉初曉的鼻尖,氣勢萬鈞:“你,被開除了,現在就去財務室領工資走人。”
葉初曉表情一怔,蒼白的臉上還有凝結的血跡,眼神卻冷銳逼人,她直直地往辦公室走去,原本擋在門口的王總和唐茜茜,竟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懼,匆忙讓路。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裏,施曼仍舊氣得直喘,但她此刻,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甩開拉着她的人的手,憤然離開。
外面的熱鬧散了,衆人又接着進了門內,繼續悄悄地看葉初曉的熱鬧。
她一直沒有表情,收拾好東西辦完手續,就徑自出了艾維,沒有跟任何人道別。
這個地方,不值得她留戀,這些人,她也不願再見。
站在路邊等車的時候,她望着遠處高樓之間,那片陰沉得仿佛随時會壓下來的天空,咬緊了牙關……
當沈娅的電話打來時,她已經在家裏,正在網上看招聘啓事。
“初曉這怎麽回事,我早上去見客戶了才到公司,就聽說你走了。”沈娅焦急地問。
葉初曉簡單地說了經過,沈娅火冒三丈:“老娘也不幹了,現在就去收拾唐茜茜那個惡婦,還有王總那個爛人!”
“你別沖動,現在辭職不劃算。”葉初曉不想把她也連累進來,勉強笑着打趣:“我還等着你過一段拿了年終獎好救濟我呢。”
“可你怎麽辦?”沈娅只覺得心酸。這個時候丢了工作,對葉初曉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沒事兒,我正找着工作呢,總有地方去的。”葉初曉語氣輕松,心裏卻并不輕松。已近年關,哪有公司會在這個時候招人。
又跟沈娅說了會兒話,她才挂斷,手機還沒放下,卻又響起。
看到那個號碼,她的指尖瞬間一顫,是法院打來的。
深吸了一口氣,她才接起:“喂,您好。”
“下次開庭的時間已經确定,27號上午九點,請準時過來。”對方的話,讓她的心,徹底墜入冰窖……
27號距離現在,不到兩周。而她原本在法庭上就處于劣勢,今日的失業,更是雪上加霜,贏官司的希望渺茫。
她怔怔地坐着,手心腳心,都滲着冰涼,許久,又開始翻看網頁,每一丁點招聘信息,都不敢放過。
然而,一整天過去,仍舊一無所獲。
似乎也不知道餓了,她把自己關在沒有開燈的室內,心中也猶如這夜色般,一片黑暗。
敲門聲響了很久,她才遲滞地站起來去開門,以為是沈娅來看她。
可走廊的燈影裏,卻站着陳則。
他的目光滑過她的臉,看到了那道傷痕,輕聲說:“我去過你們公司,聽說你辭職了。”
“你太委婉了,直接說解雇不是更好?”葉初曉自嘲地一笑。
陳則的眼底,閃過一絲憐惜:“我們再談談陸總說的那件事兒吧。”
“我沒那個心情。”葉初曉強硬地要關門,卻被他伸手擋住:“以你現在的境況,失去孩子是必然,除非你有財産作支撐。”
葉初曉一愣,手上的勁松了幾分,陳則深深地望着她:“以我的專業立場而言,我本不該跟你說這話,但是……”他嘆息一聲:“你除了接受水雲,真的已經別無選擇。”
說完,他轉身離去,葉初曉怔立半晌,最後緩緩關上了門,獨自回到黑暗中,跌坐在床邊,久久失神……
第二天,發出去的求職郵件仍是石沉大海,她在家裏已經坐不住,開始上街到處去看有沒有地方招人,可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更是猶如大海裏撈針,毫無效果。
而這天是周五,米粒兒放假的日子,她去往學校的路上,茫然地看着街景在窗外,一一滑過,近乎絕望。
但見到米粒兒的時候,她還是強作歡顏,回到家,米粒兒和往常一樣,膩着她撒嬌。
葉初曉笑着陪她,心中卻酸楚不已。
晚上,米粒兒窩在她懷中睡去,臉依戀地貼在她胸口。
葉初曉想要緊緊地抱着她,卻又害怕她睡不好,只能輕輕地環着她,直到夜深,才逐漸睡去。
可夢中,卻是法庭宣判的情景,齊禛抱着米粒兒離去,她哭着伸出手喊媽媽,一聲一聲,撕心裂肺……
葉初曉從夢裏驚醒,當意識到米粒兒還在自己身邊,不由得悲喜交加,用額抵住她的額,大口地喘息。米粒兒渾然不知,只在媽媽貼近的時候,依賴地用胖胖的小胳膊環住了她的脖子,猶自睡得香甜。
“米粒兒……”她低喃着親了親孩子,眼中已盈滿了淚……
次日早上,她先起床,到門外面去給孫律師打了個電話。
當聽她說了現狀,孫律師在那邊沉默許久才開口,聲音很低:“初曉,下次上庭,只怕我們的勝算并不大。”
她的話說得很婉轉,葉初曉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中最後一點希望,也暗了下去。
結束通話回到房中,她坐在床邊,輕輕撫摸着米粒兒的臉,淚終于還是落了下來,滾燙的一滴,落在米粒兒的臉上,她醒過來,發現葉初曉在哭,頓時慌得抱住她:“媽媽,你怎麽了?”
她不能回答,只拼命搖頭,想拭去淚水,卻又怎麽都擦不幹,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一天,米粒兒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特別地乖,無論葉初曉做什麽,怎麽勸,都一直緊緊跟在她身後,仿佛要是一轉眼,自己就會失去媽媽。
葉初曉看着她,心如刀絞。
到了晚上,米粒兒終于睡着,臨睡前卻還眼巴巴地望着她問:“媽媽你不會走吧?”
“不會。”葉初曉忍着淚捏捏她的小臉:“媽媽哪舍得你,媽媽要永遠跟你在一起的。”
米粒兒這才閉上眼睛,揪着她的衣角睡去。
冬夜,那樣冷,卻冷不過她的心。
絕望和悲涼,如同密密匝匝的絲,将她的心纏繞,一寸寸地勒緊。
她已經被這殘酷的現實,逼得再也喘不過氣來。
她不能放棄米粒兒,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棄米粒兒。
如木偶般呆坐了半夜,她顫抖着指尖,寫出一條短信:
好,我接受你的分手費。
發送鍵按下的一剎那,她的唇邊,勾起一抹自嘲而凄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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