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十一

到了上京詩會的早上,跟着雲天候一起去的,到底還是只有鶴葶苈一個。

大姑娘哪去了?大姑娘正躺床上唉唉叫着呢。

說起來這事兒也真是讓人啼笑皆非。本來吧,雲天候挂念着女兒們的親事,想給兩個姑娘個機會讓她們自擇佳婿,這是件大好事。

看遍整個上京,姻親之事從來都是富貴人家斂權集財攢人脈的好手段。哪家的媳婦女婿不得是做父母的權衡了又權衡,把門當戶對,互惠互利這兩杆秤調到最平衡時的結果?

像雲天候這樣不貪戀權財,反而把女兒放在第一位的好父親真是太難得。

鶴望蘭也知道這道理,所以才想着把自己捯饬得更好看些。萬一來去的路上看見了哪個好的公子,這不也是留了個好印象不是?

侯夫人就是在這上面跟她起了争執。

衣服繡鞋頭天晚上就預備好了,兩人也都滿意得不行。出事就出在這天早上瑤階提了句嘴,說大姑娘頭上太素了,得戴根簪子才好看。

母女倆照鏡子看了看,卻是有些素,那就挑根簪子戴吧。這才多大點事兒。

這事兒大了。

侯夫人給選的是只碧玉瓒鳳簪,顯得端莊貴氣,一看就是當家主母的作風派頭。鶴望蘭不願意,她嫌那簪子老氣,給自己挑了只梅花琉璃釵。戴起來也好看,琉璃在耳垂邊晃晃悠悠的,嬌俏可愛,活潑明麗。

倆簪子都好,各人也都有各人的一番理據,母女倆你一言我一語地在那争得不可開交。到了最後的時候,鶴望蘭生了氣,把簪子往地上一摔推門就往外跑。

早上的時候露水重,臺階上藓苔濕滑,她跑得又快,一個沒留神就摔了下去。腳腕當下就扭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還去什麽詩會?床上躺着吧。

丫鬟把消息傳到門口的時候,雲天候已經領着鶴葶苈等得眉頭都擰了起來。聽着瑤階的話,他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只是吩咐車夫駕車去洗雲齋。

鶴葶苈把頭偏向一邊,也是說不出什麽話來。她這大姐姐,真是每天不鬧出點新花樣來就心慌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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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還帶着個女兒,雲天候走的是洗雲齋的後門兒。去赴會的都是文人雅士,誰沒事兒不光明正大走正門來這兒轉悠?所以在這下車也不用擔心會被人撞見惹得尴尬。

後門外面是條小巷子,雖然算不上熙熙攘攘,但也是人來人往,叫賣聲吵鬧聲不絕于耳。

鶴葶苈長到了這麽大,出過門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這麽熱鬧的地方更是來得少之又少。聽着外面的喧鬧聲,她好奇又有些害怕。

再一想着待會可能遇到的各種形形色.色的人,還有這陌生的環境擺設,鶴二姑娘她可恥地…慫了。

“爹,要不您自己去吧?我在車上等您。”雲天侯已經下了車,手伸到裏面要扶她下來,鶴葶苈蹙了蹙眉,捂住肚子,“我腹痛。”

“無事,許是早膳用得急,葶姑娘餓了。”雲天侯笑笑,給了車夫二錢銀子,“去給二姑娘買二斤甜梨子來。”

車夫領命離去。鶴葶苈眨眨眼,手又往上移了三寸,“可我心口也痛。”

“車裏悶,出來走走便好了。”雲天侯手背在身後,似笑非笑地看她,“葶姑娘當真不下車?”

“……”鶴葶苈輕輕咽了口唾沫,有些遲疑。

她其實也是想去的,但是她又有些擔憂。一想起她個姑娘家躲在一邊聽一群男子談詩論畫的情景,她就臊得慌。

雖然人家談論的也是風雅事,她也并無惡意,但還是讓人…一言難盡。說到底,就是這事兒和她這些年在侯府過的日子有些太不搭,有些出格。她一時間還接受不過來。

見她沒什麽動作,雲天侯挑挑眉,轉身往門內走,“那葶姑娘就等着咯,爹爹過兩個時辰用過午膳便出來。”

“唉…爹。”車夫走了,雲天侯也走了,現在這就剩個粟米站在車邊偷偷掀了簾子看她。鶴葶苈咬咬牙,也踩着矮凳下去,“您等等我。”

雲天侯哪兒能走遠,就站在車門口等着她回心轉意呢。見她踏出來,趕緊伸手去接,還笑着跟她逗趣兒,“葶姑娘學爹爹這樣深吸一口氣,看看心口還痛不痛?”

“……”鶴葶苈沉默地跟着他走。

您這麽不留情面的嘲諷,确實讓我的心口很痛。

洗雲齋是個賣書畫的地方,還有各種各樣的筆墨紙硯,宣紙折扇。裏面無論是布局還是配飾,都是極盡文雅。

可以說,這是上京的文人最喜歡來的地兒。

第一,顯身份。來這,說明我是個雅士,要不一個粗俗不堪,目不識丁的人上這來幹嘛?

第二,顯地位。洗雲齋的東西動辄幾十上百兩,一般的讀書人只能望洋興嘆,看得起買不起。能買這兒的字畫,說明我出自名門,我有錢!

洗雲齋外觀是個八角小樓的樣子,一共三層,每一層的每一角處還懸了個碩大的鎏金鈴铛。風吹過也不響,就是看着好看罷了。

裏面的擺設詩情畫意,古色古香,詩畫挂了滿牆,整個屋子都萦繞着股好聞的花香味兒。真是個極為清閑優雅的好地方。

三樓是客棧樣的布局,就是為了給有閑情逸致的客人描字作畫用的。雲天侯是老主顧,常年租了間,就在樓梯口。

門是木質雕花的,出了門就是通往辦詩會的二樓樓梯,下面的交談聲不出門便可聽得清清楚楚。這更讓鶴葶苈有種做賊般的心虛感。

她坐在擋着門口的屏風後面,攪着手指和興奮得咬緊了嘴唇了粟米大眼瞪小眼。

“你怎麽這麽高興?”鶴葶苈拿帕子甩她,“笑不露齒,我從你上下牙的縫兒中間都看着舌頭了。”

“姑娘,奴婢是在想着姑爺的樣子啊。”粟米羞澀地抿了抿唇,複又樂得咧開嘴,“定是那種羽扇綸巾,身騎駿馬,笑起來時儒雅又溫柔的男子。怎麽也不能比咱們侯爺差。”

“又瞎說。”鶴葶苈伸長了胳膊去擰她的耳朵,“讓姨娘聽見了非得把你這一年的薪錢都罰光。你哪兒來的膽子還敢拿侯爺作比?”

兩人正在屏風後面鬧着,門口忽的傳來了幾下敲門聲。鶴葶苈心裏一驚,趕緊堵住粟米的嘴不讓她再啰嗦,“何人?”

“小的是送梨的。”門口的夥計答得笑盈盈,“車夫買來的,二斤甜水兒梨。”

鶴葶苈放了心,出聲答他,“請。”

“老爺說姑娘是喜歡詞賦特意來聽詩會的,姑娘真是好才情。”夥計很有眼色地沒過屏風那邊去,把梨放下熱情地站在那一個勁地誇。

“聽聲音就知道姑娘定是個溫婉的性子,且還知書達理,大家氣度。這些年提親的人還不得踏破了姑娘家的門檻兒?”

…飛來橫誇。

來擇夫婿的鶴二姑娘自覺受之有愧,不由得紅了臉。

“咳,夥計。”鶴葶苈咳了聲止住他還沒完沒了的贊譽,推了粟米出去送客,“辛苦你了,吃斤梨吧。”

“還有,麻煩把門兒帶上。”

作者有話要說:

江小爺和粟米心中的姑爺一點兒對不上號。

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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