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二十四 (10)

上,格外顯眼。不過卻是真的好看了些,仔細瞧,還是個心的形狀。

江聘不太滿意,罵罵咧咧地往外走。轉了個街口,去成衣鋪子裏買了兩身亵衣。

他平時都是裸着上身睡的。但既然落了疤,摟着他家姑娘時就得穿寝衣了。不敢讓她看見。

鶴葶苈剛開始時也納悶,問他為什麽,江聘就說夜裏冷,他怕寒。要是姑娘再問,他就撒潑耍賴地過去蹭人家,把這事兒給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直到那一日他沐浴忘記帶了換洗的衣裳。

鶴葶苈見他放在床邊的衣物沒帶,怕他着涼,就趕緊去送。轉過了屏風,正巧看見他站起身邁出浴桶時的樣子。

寬闊的肩,精瘦的腰,有力的腿。一身麥色的好看肌膚,臂上肌肉贲張。頭發濕濕的,被他随意攏了攏,纏在頭頂。

江聘很好看。就算是一個背影,也很好看。

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左肩上,有一個像碗口一樣大的疤痕。

水汽氤氲,其實是看不太清的。可鶴葶苈就是瞧得真真切切。她走進來,一眼就瞧到了那處傷。

“阿聘…”她輕輕叫他的名字,讓他轉過身。

那聲音抖的不像樣子,哭音濃重得讓人想要忽略都難。

江聘身子一抖,下意識地就把頭發給解下來,披在左肩膀。

可做完了,他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做些什麽。只能呆呆地立在那,看起來有些無措。

欲蓋彌彰。

江聘的心思轉得飛快,百轉千回。想的全是怎麽讓她笑起來,不要流淚,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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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姑娘還是哭了。

見他不動,鶴葶苈咬咬唇,邁着小步子走到他的前面去。伸出手,撥開他肩上的濕發。

看到那道有些猙獰的傷口的一瞬,她的淚就下來了。

那一刻,她的心裏就像是鈍刀子割肉一樣的難過。為他而難過。

這樣貫穿身體的傷口…那得多痛啊。

她平時被花葉子劃破了手指,明明一丁點血都沒流,也要跑到他那裏去撒嬌。要他給吹吹,要吃好吃的糕點。

可江聘呢,他把一切都攬了下來。他也有委屈和難過,卻從不對她說。

眼裏全是水汽,鶴葶苈看着江聘有些模糊的臉,抖着唇說不出話來。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自私。她的阿聘那麽好,可她給他的愛,還不夠。

這樣嚴重的傷疤,她卻拖到了今天才看見。身為妻子,這樣真的不應該。

“都過去了,有什麽好哭的。”江聘嘆氣,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淚,“你看我,現在不還是活蹦亂跳的。沒事的,真的。”

江聘已經很高了,就算赤着腳,也比鶴葶苈高了一個頭。

他顧不上穿好衣服,随意擦了擦胸前的水省的沾濕她的衣裳,便就抱了她往床邊走。

“哭多了,眼睛就該腫了,明早上就不漂亮了。”江聘蹲下來,挑着她的下巴逗弄。

“你乖點,我給你買好吃的。你不是想吃糖葫蘆嗎?我親手給你蘸,好不好?挑最大的山楂,調最甜的糖漿。”

他的語氣越不以為意,越不把從前當回事,鶴葶苈就越自責,越難過。

她好像陷入了一個死胡同,腦子裏想的全是自己的不好。她太嬌氣,總想着江聘不在的時候,她吃了多少的苦。卻忘了她不在的時候,江聘受了多少的罪。

至少她還有着遮風擋雨的屋檐,不用擔心吃不飽,穿不暖。可她的阿聘呢,風餐露宿,生活在刀槍劍雨之下。

但再見到她的時候,他卻對以往的苦難只字未提。還是那樣的包容她,呵護她,溫暖的像是太陽。

“你怎麽不跟我說啊…”姑娘揪着被角,委屈屈地看向他,“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受這樣重的傷時的場景,她甚至不敢去想。那時候,她的阿聘是不是也很無助…

“你不需要知道。”江聘扶她躺好,細心地把被角給她掖緊。

“沖鋒陷陣是男人的事,你是姑娘,姑娘就得高高興興的。有我給你遮風擋雨,你什麽都不需要害怕。要是讓你為這些操碎了心,我算什麽男人?”

鶴葶苈怕他凍着,扯着他的胳膊拽他上來,分了被子給他一半。可聽着他這樣說,又嘟起嘴,嗔他,“你怎麽這樣…”

“嗯…你不喜歡我?”江聘摟着她,親她紅紅的鼻尖兒,嬉皮笑臉,“可我喜歡你。”

姑娘一鬧性子,他就這樣耍賴。摟着她的頸子,心肝寶貝兒的一通亂叫,直到她眉眼彎彎。

“我後怕…”鶴葶苈把腿搭到他的腰上,垂着眼皮兒哼哼,“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提起這事,她又開始眼睛發酸。

“別說胡話。”江聘粗着嗓子說她,用指頭去掐她肉嘟嘟的臉,“我不是在這裏呢嘛。”

“以後呢…”姑娘吸吸鼻子,蔫噠噠地看他,“戰争還有多久?咱們還能在一起多久?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又得分別了…”

這些話一直在她的肚子轉着,可她不敢說。這次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問出口,話音兒落了她就又洩了氣。

鶴葶苈捂住耳朵,艱難地翻過身,賭氣念叨,“我不聽。”

“你得聽啊。”江聘失笑,坐起來,俯下身親她嫣紅的唇,“我發誓,以後咱們一家子永遠也不分開了。無論我去哪裏,都要把你們給帶上,咱們有生之年,永遠在一塊兒。”

他的發還濕噠噠的。有一縷兒調皮地落下來,把被上的鴛鴦繡都給沾上了水珠兒。

他的鎖骨好漂亮,中間的地方有一個精致的凹陷。在燭光下,膚色好溫暖。

“若非死別,絕不生離?”姑娘咬咬唇,擡起胳膊環住他的頸,軟着嗓子問他。

“對,絕不再生離。”江聘溫柔地笑,眸裏是她的影子。

破涕為笑的,像是早晨時還帶着露水的花苞。

晚上睡覺的時候,鶴葶苈的小腿兒總是會抽筋。她疼,又不想醒,就蜷了身子縮了腿想忍過這一陣兒。

江聘比她要敏感得多。姑娘疼得皺起眉卻還是睡得香,他被輕輕碰一下就要清醒到大半夜。

他眼睛好,只靠着月光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鶴葶苈一動彈,江聘就會立即坐起來,一邊揉眼睛,一邊給她捏腿。

一揉就是好久,任勞任怨。直到她又展了眉,打起了細不可聞的小呼嚕,江聘才會放心地再次躺下。

到了第八個月的時候,姑娘還是老樣子,每天都吃得香,睡得足。江聘可沒有那樣的好本事,他的心每時每刻都是懸着的,生怕一不留神就出了錯兒。

有的時候,鶴葶苈的反應厲害,小腿一夜之間要抽筋五六次。江聘睜着熬的通紅的眼睛給她捏,心疼得不行。

他擰着眉,小聲地跟肚子裏的孩子說話。罵他們沒良心,把娘親弄得這樣難受。等他們出來了,一定要逮住狠狠地揍一頓。

鶴葶苈本來還迷迷糊糊的,可聽他提了孩子,卻是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用腳丫踹江聘的肚子,啞着嗓子威脅他,“你要是敢打我的孩子,我就要打你了。”

江聘被踹得一愣,回過神來看着她半掀開的眼皮和撅起來的唇,委屈得不行。

孩子還沒生出來呢,孩子娘就要打他。要是真的生出來了,那還不得把他踢出家門?

53、章五十三 ...

瞿景的母親端齊貴妃也是住在城主府的, 幾人所住的院子相隔并不遠。

端齊貴妃是江聘的親姨母。在先帝還在的時候,位分僅居皇後之下,是宮中第二位的主位娘娘。

後來新皇發動宮變,她因為出外上香避開一劫, 成了唯一活下來的宮嫔。她找到瞿景, 和他一同趁亂逃出了上京。

再後來, 瞿景與她分別, 只身前往西北去尋江聘。她便就帶着幾個貼身的宮婢,也往瞿景所在的地方去。

幾個婦人,過的從來都是錦衣玉食的日子。而這一路上,風餐露宿,還要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着,躲避新皇的追捕。

其中艱難險阻,無需多言。

端齊貴妃是個剛烈自強的性子, 再大的苦也能咬着牙撐得住,不屈服, 不認輸。

到了最後的時候, 五個婢女只活下來了兩個, 銀錢也所剩無幾。她們這才又接到了瞿景的消息,被護送着來了達城。

不過還好,一切都過去了。

短短時間內,經歷了如此大的變故,她看起來卻仍舊沒什麽變化。還是那副端莊貴氣的容貌,連微笑起來嘴角的弧度都把握得剛剛好。

在險惡的後宮中還能活得神采飛揚的女人, 絕非善類。端齊貴妃此人,只是靜靜坐着,便就有種讓人懼于靠近的上位者氣場。

就連偶爾撇過來的一個眼角,也是淩厲非常。

她有過兩個孩子,夭折了一個,還有一個,便是瞿景。對于親妹妹留下來的江聘,她是疼愛的。而江聘的小妻子,她更是喜歡。

無事的時候,她很願意找鶴葶苈來她的院子裏來坐坐,喝喝茶,談談天。

從宮裏帶出來的侍女有一手泡茶做點心的好手藝,姑娘也喜歡來。不只是因為那些吃的喝的,這個姨母本人,她也是喜歡的。

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宮裏頭的氣派風頭,讓人看了就覺得有場面,心生敬意。

說話的時候也是有理有據,有一番自己的見解,從嘴裏吐出來,讓人信服。

鶴葶苈對她也是欽佩的,極為尊重。從這個姨母的身上,她也學到了很多東西。

兩人山南海北的聊天兒,端齊貴妃跟她講一講宮裏頭的好玩事兒,鶴葶苈也挑着有趣的見聞和她說。

有的時候,也會談一談關于琴技的問題。笑鬧起來,頗有種相見恨晚之感。

鶴葶苈還是個姑娘,雖然總是溫婉軟糯的,但有種屬于自己的活潑伶俐勁。這是端齊貴妃最喜歡她的一點。

這是個美好又不缺乏趣味的女孩子。尤其是那雙好像是含了水兒般的眸子,看了就會心生好感。

姑娘喜歡和姨母在一塊,就總愛往她那裏跑。江聘黏她,就跟着去。

很多時候,老夫人也會在。

一家子在聚一起,你說一句,我笑一下。也不分關系的親疏遠近,位分的高低貴賤了。就像是普通平凡的老百姓一樣,過着最簡單而沒有心機的日子。

其樂融融。讓人向往。

鶴葶苈的肚子到了快八個月的時候,像個西瓜似的,又大又圓。江聘把她照顧得好,她天天高高興興的,吃吃又睡睡,也被養胖了不少。

姑娘挺着肚子坐在那的時候,臉上總是帶着笑。圓潤,和氣,看起來分外的喜慶,讨人喜歡。

孩子要出生了,取名兒這事就得重視起來了。有事無事的時候,老夫人手裏總是抱着厚厚的一摞書。對着陽光,眯着眼這兒翻翻,那兒看看。

端齊貴妃就和她一起看,給她出主意。把那些好聽的,意思好的那些字眼都整整齊齊地抄在紙上。留着以後再細細地挑。

鶴葶苈看過她們挑出來的字,兩大頁紙,都是些詩書禮義,春秋霞露一樣的詞兒。她看了,就捂着唇笑。

“祖母,姨母,您們選的這些,阿聘肯定不喜歡的。”她一邊笑,一邊指着寫在第一位的碩大的“文儒”兩個字。

“就像這個,阿聘定是不樂意。他或許更願意給他的兒子取名叫江金槍。”

不得不說,姑娘是了解自己丈夫的德行的。

那個看起來皮毛光滑,實則性子如風似雷一樣的糙漢子,從他的嘴裏定是讀不出來這樣文雅細致的名字。

鶴葶苈回去的時候,把這事跟江聘說了。江小爺撇撇嘴,第二日就颠颠地跑過去找兩個長輩,指手畫腳地搶老夫人手裏的紙兒。

“您們也別忙了,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肚子裏全是草葉子,一共沒幾點子墨水的江小爺倒是莫名的自信。那眉峰挑起來的弧度極為得意洋洋,看得旁邊坐着的姑娘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江聘輕咳了兩聲,自然地坐過去摟她的腰。他一邊說着,還挺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好像自己起了多有水平的名字似的。

“要是兩個男孩子,咱們就叫保家,護國。要是兩個女孩子,咱們就叫傾國,傾城。要是一男一女…”

這話講得是慢條斯理,擲地有聲。

江保家,江護國。江傾國,江傾城。好名字。

他話還沒說完,鶴葶苈已經撲在他的懷裏笑得直不起了腰。一邊捶他的背,一邊擦着流出來的眼淚。

江聘不明所以,以為她不舒服,還有點害怕。趕緊拿了杯子去喂她水,嘴裏輕聲哄着她,“嗯?葶寶怎了?”

“無事。”鶴葶苈搖頭笑,含了口水進嘴裏。斜了眼瞅他,臉頰因為歡笑而紅撲撲。

她發髻因為動彈而散了些,有點淩亂,可依然好看。

江聘是個半吊子的文盲,可看着這樣巧笑倩兮的姑娘,肚子裏忽的就冒出了句詩。

鴉翅袒金蟬半妥,翠雲偏朱鳳斜松。

見丈夫盯着自己看,鶴葶苈彎着眼睛,也看回去。她嘴裏還有着沒咽下去的茶水,臉頰有些鼓,很可愛。

端齊貴妃覺得他想的那些名字有趣,也跟着搭茬問了一句,“聘兒,若是一男一女,那叫什麽?”

江聘哪還想得起孩子叫什麽名兒,他滿腦子都是自家姑娘瞧着他眉眼彎彎的好看樣子。

心裏念着那兩句詩,嘴裏胡亂地就答了句,“嗯…鴉翅,斜松。”

江鴉翅。江斜松。好名字。

聽着這話,端齊貴妃有些驚,老夫人有些怒,鶴葶苈卻只想笑。笑得一口水都噴在了江聘的臉上,梅花簪一顫一顫。

江聘也不惱,趕緊拿了帕子給她擦嘴角的漬。姑娘還是樂個不停,他勸不住。只能帶着些無奈地抹了把自己的臉,抿着嘴,有些無措。

其實也不怪人家笑話他。江小爺取名的水平啊,真是十幾年如一日的沒一點兒長進。尤其他還一如既往的臉大不害臊。

小的時候,他沒讀過幾天書,還不認識什麽字,卻非要給剛分到院裏的小厮取名。那個執着勁兒就別提了。反正就是吹眉瞪眼,不取不行。

小孩子不懂得什麽好聽的名兒,要是叫些青雲,玉樹,藍天什麽的倒也湊合。可那時候的江聘,連這點文化水平都沒有,有的只是無盡的創意。

他讓人家按個子高矮一字排開,端詳了半天,最後從高到低,分別叫了阿一,阿二,阿三…一直到阿到了阿十五。

江聘那時候皮的不行,一有不順心就爬到房頂上去死活不下來。老夫人被他氣得心肝疼,想着也不是什麽大事,就随了他的意。

阿三後來講起這些的時候,都是淚眼汪汪的。

江聘禍害的不止是人,還有後來院裏養的那四條狼犬。

小狗崽剛被送過來的時候,江小爺又躍躍欲試地要給人家起名字。這次還好些,至少是個文詞兒。

…他管那四條狗叫豺狼虎豹。

這可好,狗長得半大不小的時候,他牽着它們上街溜達。黑色的那條最歡實,上蹿下跳的一刻不得閑。

江聘就教育他,“大黑狼,你老實一點,不要咬到人。”

話音剛落,正拿着煎餅逗狗玩兒的販子就吓得往後一倒,砰的一聲摔了個屁股墩兒。

他連滾帶爬地爬起來,嗷嗷叫着挑着擔一個猛子就蹿出了老遠。

娘哎,這裏有人溜狼。

怪不得這四條狗後來跑了三條。真是的…誰叫這樣的名兒不生氣?

江老夫人拿了拐杖打他,轟他走。鶴葶苈心疼丈夫,一邊護着一邊笑。兩個人辭了別,嬉鬧着往外走。

快到自己院裏的時候,鶴葶苈忽的想起了什麽,歪着腦袋看江聘,“哎,你是不是叫江賽風來着?”

江小爺:“我…”

54、章五十四 ...

和江聘在一起的日子快樂而無憂無慮, 可有的時候,鶴葶苈還是會想起她的父母。溫柔儒雅的雲天候,還有很疼愛她很疼愛她的傅姨娘。

因為自己快要為人母,所以就更加想念那兩個生養了自己的人。

也不知他們現在在哪裏?日子過得好不好?有沒有生病?

在日落時分, 看着園裏的花草, 是不是偶爾也會忽的就想起了她?

江聘離開了之後, 鶴葶苈就再也沒見過他們。就連雲天候舉家搬離上京的那一天, 她都沒機會去看看那輛載着父母離去的馬車。

傅姨娘留給她的,就只有無盡的思念,那封被看了千百遍的信,還有一小兜栗子。

那些栗子早就幹癟了,表面也不再油光發亮,可鶴葶苈還是留着。想起的時候,就拿出來摸一摸。

有的時候, 她心裏太難受,也會跟江聘提起這些過往。她的夫君總是會很貼心地安慰她, 給她講好玩的小故事, 用盡了心思把她哄得高高興興的。

然後在姑娘又笑起來的時候, 會很認真地跟她做出承諾。說等戰事平息了,就一定會帶着她去找岳父。

其實也不只是去看望雲天候。他還要帶着他的姑娘和孩子,天南海北的,到處都去看看。

江聘摟着她坐在床上,手裏拿了本前朝某位大家手寫的游記,一邊跟她翻着, 一邊念叨。

咱們可以去泰山,去看日出。也要去桂林,看山水。還有美麗的大理,和最南邊的那個小島兒。嗯…那個島叫什麽來着?

“叫琉球。”鶴葶苈靠在江聘的肩上,伸了手去捏他臉上的肉兒。

她笑起來,露出好看的牙齒,摟着他的胳膊撒嬌,“你別瞎說。等戰事平息了,阿聘還要做将軍呢。”

“做将軍沒有做你的丈夫來得惬意。”江聘把書放下,再吹熄了燈。鶴葶苈被他扶着,乖順地躺好,又側過身去攬他的腰。

肚子太大了,姑娘的手碰不到江聘。她就有些不高興地撅了嘴,用腳去踹他。

江聘扭了扭身子把她的腳夾在雙腿中間,在黑暗裏低低地笑。然後便很配合地伸手過去,和她十指交扣。

“又瞎說。”姑娘輕輕啐了他一口,責他,“你的志向不就是這個嘛。鐵馬金戈,少年豪傑。”

“嗯…對啊,少年豪傑嘛。”江聘笑着應,“老了就不做豪傑了。”

“我用生命前面的十八年等你,用生命中間的十八年拼搏。剩下的時間,都交給你。”

暧昧的夜色裏,最适合說情話。用那種低低的聲音,尾音要把握好,要撩人。

江聘最擅長做這些,每一次都能毫不費力地把姑娘燥得面紅耳赤。然後他就享受着她的羞澀,還有空氣中磨人的甜蜜。

鶴葶苈用指甲掐了下他胸前的小紅點,背過頭去,不再說話。

江聘被她掐到敏感的地方,存了逗弄的心思,沙啞地叫了聲。那低沉的音色,惹得旁邊的姑娘顫了一下,縮了脖子埋到他的臂彎。

她的手還搭在人家的胸前。麥色的土地上,開了朵好看的梅花。梅花被一只白皙的素手采撷着,捏住了粉嫩的蕊。

這是幅漂亮的景色,只有月亮看得見。

“真的。”江聘卻好像嘗了甜頭似的,湊過去不依不饒,把灼燙的呼吸都噴在姑娘的頸間,“唔…那是我最期待的日子。”

在那些美好的日子裏啊,車馬慢,月色美。

他要牽着她的手。與她一起走過漫長的林蔭路,穿過看不到盡頭的戈壁灘,還有花果飄香的山間小徑。

對。姑娘喜歡海,他還要帶她去看海。

他們哪裏都要去瞧一瞧,看一看。

北方的面,南方的米,西邊的羊奶,東邊的魚蝦。他要帶着他的姑娘,什麽都要吃一吃,嘗一嘗。

等到了最後,等他們的鬓邊染上了霜雪,臉上被歲月刻下了抹不掉的痕跡。腿腳沒那麽靈便了,再也走不動了,走不遠了。他就尋一處田園,與姑娘一起養花種樹。

嗯…再添上幾只雞,幾只鵝。

那時候,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看着她笑,陪着她鬧。和她一同起了早,迎着清晨金燦燦的日光去籬笆的那頭,拾起還溫熱着的蛋。

再笑着對視一眼,把它們放進泥壇子裏,撒了鹽腌好。姑娘會笑着跟他說,“今天又會是很好的一天。”

在陽光燦爛的夏天裏,要搬兩個凳子放在屋外。她躺在椅上曬太陽,他在一旁扇扇子。

在寒風凜冽的嚴冬中,他就早早燒熱了炕,把被窩為她暖得溫溫的。

然後便就安靜地躺着,等她眉眼含笑地撲到他的懷裏,誇獎他說,“阿聘真好。”

姑娘是個好美的姑娘,總是喜歡好看的衣裳的。那時,他還要去鋪子裏給她買繡着花兒的布料。要那種素淨的,淡淡的,她穿起來美麗又不顯年紀的。

她會躲,會嗔他,說她不要。

他就要哄着她,像年輕的時候一樣。說葶寶乖,快穿上。穿上了,給我看。

只給我看就夠了。我愛看。

無論到了什麽時候啊,你都是我最喜歡的姑娘。

無論世界變成什麽樣子吶,我都是那個心甘情願為你遮風擋雨的阿聘。

時光兜兜轉轉,不變的是那顆愛你的少年心。還有牽着我們的紅絲線。

姑娘的月份越來越大,江聘跟着緊張,就越來越愛絮叨。

鶴葶苈有時被他攪得煩,來了脾氣,就罵他。說他十八歲就像個八十歲的老頭兒一樣,每天都在叭叭叭的說。

她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嘴快的丫鬟那裏學來了這個詞,“叭叭叭”。

說出來這話的時候,紅唇會嫌棄的撇下個很小的弧度。眼睛要斜過去,帶着點挑事兒的意思。

一點不像那個平日裏總是輕言慢語的溫順姑娘。倒是像只小奶貓兒,亮着可愛的小爪子,呲着并不鋒利的牙。

可這樣的姑娘,江小爺還是愛。

“我的好葶寶喲。”這時候,江聘就會大笑着撲過去抱起她,用濡濕的唇去吻她的額。用手去撓她的癢癢,逗得她咯咯的笑。

姑娘很好哄,得了兩個吻就又會眉開眼笑。用胳膊環住他的脖子,踮着腳讓江聘唱歌兒。

江小爺是會唱的,有時候是些坊間民謠,有的時候則是些自己即興創作的曲兒。

調子難聽得讓人想要捂着耳朵跑走,詞兒卻是美得緊。

“時光時光慢點走,花橋流水蕩悠悠…

時光時光快點走,我要和妻到白頭…”

夜深人靜,窗外的月光清冷。江聘碎碎念了一大堆,最後也有些困了。

便就平躺着,一邊睜眼看頭頂,一邊拍着身旁小妻子的手,哄她睡。嘴裏慢悠悠地哼着曲兒。

就是唱的這首,聲音雖然輕輕的,卻是拐的七扭八彎。

寂靜的室內,就回蕩着他入耳魔音。

過了會兒,江聘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子,側了臉去問旁邊的姑娘,“葶寶,是不是有些難聽啊?”

等了半晌,沒人回應。

他撐了胳膊起來,仔細地瞧她的臉,眼皮兒是阖上的。噢…原來姑娘已經睡着了。

小嘴兒微微張開,露出一點點粉粉的小舌尖兒。

江聘嘆了口氣,無奈地彎唇笑。伸手把被角再給她掖得嚴實點,再低頭輕點了下她的唇瓣。

“好葶寶,夢裏有我。”

55、章五十五 ...

在城主府的日子, 每一天都是平靜且順心的。住在這裏的人,都是善良的,喜歡平和安靜的分外,不會吵鬧, 不會找茬非要和你拌嘴。

這種世外桃源一樣的時光, 讓人享受。

瞿景今年才十四歲。雖然已經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紀了, 也已經征戰沙場, 憑借自己的能力闖下了赫赫的功名,可對着家人,還是個少年的樣子。

他個子不很高,有點瘦弱。天生的娃娃臉。

離了軍隊,見着了親近的人時,面上總帶着幾分讨人喜歡的笑。有的時候,也會對着母親不經意地撒個嬌, 大眼睛樂得眯起來的時候,極為可愛。

瞿景在指揮的時候, 大将之風盡顯, 臨危不懼, 有勇有謀。但在人後,還是個會不好意思的少年。

他和鶴葶苈的關系極好,像是親近的姐弟。有的時候,鶴葶苈會逗他,說他是未來的皇帝。

瞿景則就害羞地笑,指着她的肚子說, “那就給小侄子封王。”

他是個被嬌慣着長大的孩子。但被教的很好,貴氣不傲氣,純而不蠢。

先皇有四個活下來的皇子。瞿景排行最小,母親位分又那麽高。從小到大,都是受盡寵愛的。

先皇和貴妃都并不想他以後過什麽執掌大權,戰殺四方的日子。只想他以後封個王爵,領一個不會出亂子的閑職,富貴平安地過完一生。

所以,瞿景接受着最好最精心的教育,可卻并沒有幾個哥哥那樣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他被端齊貴妃保護得很好。但現在看來,也不知是好是壞。

如果他的二哥哥不突然攪亂了這一池的水,瞿景現在不過也是個會在夜晚溜出去摸魚的少年。而到了今日,卻不得不變得成熟,變得堅韌。

鶴葶苈看着那張好像永遠也長不大的娃娃臉兒,總是會心軟。用江聘的話說,她內心中的母愛已經開始呼嘯了。

瞿景喜歡這個溫柔的嫂子,對着她時,嘴巴總是很甜,會說讨巧的話。又聰明,總是學着江聘的樣子,到處給她搜刮好吃的回來,特別讨人疼。

對于這個很可能會君臨天下的弟弟,鶴葶苈是極為疼愛的。

基本上有江聘一份的東西,都不會落下他的。從廚房裏做的桂花小餅兒,到在屋子裏穿着很舒服的布鞋子,有什麽好的,她都會想到瞿景。

江聘有的時候也會吃醋,在瞿景巴巴地過來說好話兒的時候,挑撥離間。跟他酸溜溜地念叨,“你小子別得意,嫂嫂對你好,是因為你是我弟弟。要不然,她才不會理你。”

瞿景叉着腰冷漠地看他,繞過去後又是滿臉的笑。從身後拿出來街上新買的葡萄幹兒放到桌上,“酸甜的果脯兒,娘和老夫人分了一半,剩下的都給小嫂子。”

因為要避嫌,瞿景只會在江聘在的時候來,所以總是得一面看着鶴葶苈的笑臉,一面對着江小爺的臭臉。

江聘不樂意,仗着個子高,拎着人家的耳朵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訓,“你以後不要總是往我這跑,煩不煩啊你。”

話是這樣說着,江聘的心裏也是歡喜的。

端齊貴妃的性子,多少有點不近人情的冷漠勁兒。現在好了很多,可以前在宮中的時候,總像是帶着面具一樣。被規矩套的死死的,總讓人覺得缺了些真誠。

她對瞿景是真心實意的好,可還是有些公事公辦的意味,少了些水一樣的溫柔。而這些瞿景在童年時所缺少的,則是鶴葶苈身上特有的。

這份來自姐姐一樣的愛,讓瞿景很快慰,很舒心。

更好的是,兩個人都是願意付出,能接受到溫暖的愛的人。你對我好一分,我就還你兩分。久而久之,我們就越來越好。

瞿景被江聘按着,心裏不服,就擰着他的胳膊想給他一個過肩摔。江聘哪裏會打不過他,當下就一邊打笑着一邊拉着小個子往練武場那兒走。

“不爽?來打一架,打一架!”

院子裏吵吵嚷嚷的,鶴葶苈從窗戶那探過頭去,正好看到兄弟倆玩鬧的場景。收回視線,不由得捂着唇笑了起來。

歲月安穩,現世靜好。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無論以後的日子是順利還是坎坷,至少現在的生活,是這樣的美妙啊。

要說在府裏的人,還有誰是不歡喜的,可能只有将軍了。

離開上京的時候,五個姨娘,江铮遠眼都不眨,全都舍了去。就算那些女子在地上哭得花了妝,他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和動搖。

這個男人,心狠如斯。

可是,他卻帶走了江聘母親的牌位。

用白色的綢子細心地包好,和貼身的衣物放在一起,一直都背在身上。每到一處歇腳的地點,都會取出來,很細致地擦拭。

鶴葶苈跟江聘說起這個的時候,他只是冷哼了一聲。扭了頭,不多言。

人都已經故去了那些年了,你現在卻想要帶在身邊了,是不是過于晚了些?

一個冰冷冷的牌位,擦拭的再幹淨,保存的再妥帖。你一天三炷香的供着,那也不是他的母親了。

當該珍惜的那個人不在了的時候,你想念起她的好了,顧念起她的溫柔了,知道錯了,嘗到悔了。可再怎麽後悔,都是無用。再怎麽痛苦,都不值得憐憫。

舟車勞頓,江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只走了一個多月,便就在一個雨夜裏病死了。

對着那具也曾無數次陪他同床共枕過的身體,江铮遠皺皺眉,只是淡淡說了句,“燒了吧。”

老夫人有些不忍心,可也沒別的辦法。只能草草地化了灰,裝進壇子裏。想着以後若是能找個好些的地方,向着陽,背着風,就埋了吧。

也別入江家的墳了,回得去也不要入了。江夫人在江家,從始至終,都過得并不開心。

那是再好的绫羅綢緞都無法彌補的,缺失自丈夫的愛。

江澍也和這個父親漸漸疏離了,因為他的絕情,甚至有些恨意。以前的時候,還會壯着膽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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