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虛空之戀（三）

十六虛空之戀（三）

周曉曉聽見有人喊她，她條件反射地從樓梯間的臺階上站了起來，她循聲望去，樓梯間下面的平地上站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

“小芮！”周曉曉看見女孩叫了她，眼睛裏露出了笑意，“你是來找我的嗎？”

被周曉曉喚作小芮的女孩撇了撇嘴，擡頭凝視着周曉曉，眼神中并沒有流露出半分友好和信任。

“跳皮筋來嗎？我們這兒剛好缺了個人？”

周曉曉正欲一口答應，另一個女孩突然從別處冒了出來，拉着小芮的手就往後走，嘴裏不住地嚷嚷道：“別和她玩。你忘了，她和小芬是一夥的，你不是最讨厭小芬了嗎？而且，她跳皮筋的功夫是班上最差的，我可不想她加入我們！”

小芮回頭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周曉曉，周曉曉愣在臺階上露出了一個在她看來十分傻的笑容，她臉上可不會表現出對周曉曉的同情，便很快随拉着她手的女孩一起走掉了。

在課間休息時間，校園裏到處都是玩鬧的學生。周曉曉看着小芮她們越走越遠，聽見學生們活潑的說話聲，她的身子不禁緩緩落下，重新坐在了髒兮兮的、被人踩了無數次的臺階上了。來往樓梯間的學生們一個個嘻嘻哈哈、蹦蹦跳跳，沒有人會在意她。小芬不喜歡小芮，小芮讨厭小芬，她既不拒絕小芬，也不拒絕小芮，導致現在兩撥人都不找她玩了。她垂頭喪氣地坐在那，鼻子酸酸的，有點想哭。但是一想到坐在這兒哭有點丢人，她只好拼命忍耐。她坐到上課鈴響了，才裝作開心的樣子，像個沒事人一樣回教室去。

上完一天的課，周曉曉下午放學回到家裏，把作業寫完了就在家裏看電視。天黑了，她預計母親應該快回來了，趕緊去廚房準備晚餐。

操勞了一天的周母回到家中，看見準備好的晚餐什麽也沒說。自從丈夫去世後，她就讓周曉曉自己學做一些簡單的飯菜，她有時很忙很累，沒精力做這些事。

周曉曉見到母親回來了，情緒莫名高漲了起來。她還在為白天的事難過，一直想找個人傾訴。母親就是最好的傾訴對象，她特別想從母親那兒得到安慰。

等周母坐到了綠皮沙發上，周曉曉就走到母親面前，一臉憂傷地說道：“媽媽，我今天很不高興。”

“你有什麽不高興的？我看別人天天都開心，就你不高興。”周母累得靠在沙發背墊上，閉上了眼睛，她實在沒心情聽周曉曉說話。因此周母說話的口氣雖然和平常一樣溫和平穩 ，說出的話卻表現出她沒有耐性去聽周曉曉說什麽。

“我……”周曉曉看着周母疲憊的面容，把想傾吐的話壓回了肚裏，她笑了笑，“沒有，沒什麽事。那我先去吃飯了。”

周母沒有回應周曉曉，她睡着了。

母女倆誰也沒再提及這件事，一個是從來沒放在心上，一個是假裝自己忘記了。

Advertisement

隔天下午上體育課，周曉曉加入了班上的某個新的小團體，她們接納了周曉曉，願意帶周曉曉一塊玩，周曉曉開心的同時，心裏又暗含一點失落。她好像沒有真正陪在她身邊的夥伴。她過去的那些夥伴朝她走來時，她以為他們是真真切切地向她走來，可是看見他們走過了她的身旁，她就明白：“原來沒有誰為我停留啊。大家都在走，我也在走。”她應該和他們一樣，毫不關心、毫不在意。

周曉曉做不到。

那天下午放學後，周曉曉沒有馬上回家。她背着書包走到操場中央的國旗臺，在國旗臺邊的臺階上坐了下來，臉上沒有表情。

黃昏的餘晖在天邊款款墜下，操場上不時傳來一陣孩子們的嬉笑打鬧聲。

周曉曉一個人待在國旗臺邊靜處了一會兒，不久一個和她同齡的女孩走了過來，泰然自若地坐在了臺階的另一邊。

這個女孩的面孔既陌生又冷漠，眼睛沒有神采，嘴巴抿成一條線，表情僵硬。周曉曉瞧着她，心中竟生出了想要溜走的念頭。她一看就感覺這個女孩不好相處，她不喜歡也不太敢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也許是察覺到了周曉曉的視線，陌生女孩偏過頭，兩眼正對着周曉曉的眼睛，對視不過一秒，她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周曉曉被這個女孩打量了一眼，倒是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兩人這樣安靜地坐在這兒互不打擾，也挺好的。

暗淡的天際閃過如斑點般的飛鳥，操場上孩子們玩鬧的聲音漸漸消失，聒噪了整個白日的校園忽地變得沉寂下來。剩下的幾個留在校園辦事的大人走路的聲音遠遠地傳遍了校園各個角落。

“你……還不回家嗎？天要黑了。”周曉曉輕聲細語地說道。校園這麽安靜，她懷疑自己的說話聲會被留在校園裏的所有人聽見，那可太不好意思了。

陌生女孩像是才注意到旁邊的周曉曉似的，遲愣了幾秒，道：“我的朋友被留堂了，我在等她。”

周曉曉沒能藏住眼中的羨慕，咯咯地笑道：“你們真好呀！”

陌生女孩沒說話。

“那我先回家了，再見。”周曉曉擡頭看了看暗色的天空，站起身對陌生女孩說道。她開口對陌生女孩說話時有點緊張，她不是很會應付不愛說話的人。班上也有像面前這個女孩一樣安靜沉默的學生，但是周曉曉不會主動靠近他們。

陌生女孩朝周曉曉點了點頭。

周曉曉趕緊走了。其實她不着急回家，她家就在鎮上，離學校不遠的。如果再待下去，也許那個陌生女孩要等的朋友就來了。她不清楚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思，一想到要看着別人結伴而行，她就好想快點離開。在一開始誤認為這個女孩和自己一樣孤單或難過地坐在這裏時，她心裏是有一絲竊喜的。她以為她們都很孤單呢，原來人家有好朋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