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陌路同歸（一）

二十三  陌路同歸（一）

夏日，就要來了。

五月像一陣激情的熱風，來得又急又快。它匆匆來過，預示着下一個烈日。熱風退散之時，六月的烈陽如期而至，将是炎炎夏季真正來臨前的最後過渡。

六月一日，六月的首個星期三，長汀城第七中學上午的最後一節課終于結束了。放學的鈴聲叮鈴鈴地響個不停，像是着急忙慌地催促學生們快點回家吃飯。林吹百無聊賴地坐在教室裏，等着班上其他同學走光。她雙手交疊着擺在課桌上，讓下巴擱在雙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教室前方那塊用粉筆寫滿了字跡、值日生還沒來得及清理的黑板。同學們絮絮的說話聲随着他們的腳步漸漸疏遠，教室裏很快恢複了像無人時候的寧靜。窗外樹葉的沙沙聲響，那是風鳴的聲音。徹底的安靜是動身的訊號，林吹像是突然啓動的機器，倏地擡起身子，動作娴熟地從課桌裏摸出一張飯卡。像是執行重複了無數遍的日常程序般，這一日，林吹也依舊以同樣的姿态起身、邁步、走出——“林吹。”

林吹站定不動，偏過頭看見坐在教室前面的賀赫早已轉過身子直視着她。

“一起去吃飯嗎？”賀赫說。她的語氣不容拒絕。

林吹早就看到了坐在教室裏的賀赫，不過賀赫本身安靜得沒有存在感，以致于她表現得像是沒注意到教室裏多了一個人似的。如果不是賀赫叫住了她，她們本該互不打擾，各走各的路。誰知賀赫偏偏喊了她的名字，還邀請她一起去吃飯。林吹想了想，沒有拒絕，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教室。暖黃的陽光正透過茂盛的樹葉縫隙傾瀉于地面，織造了斑駁陸離的疏影，林吹的腳下路過那團樹影時，她不禁想起了與賀赫相識的經歷。

去年十一月冬季的某一天下午，恰好有一節體育課，多虧這天沒有下雨，不然體育課又得改上自習了。雖然一天的作業多得做不完，即使上體育課了，不少人也寧願待在教室自習，但林吹從不擔心作業、學業的問題，她不像她身邊的大多數同學，一個個壓力山大，為未來努力奮鬥，“未來”對她沒有什麽吸引力。能上體育課，她一定要去上的。她不喜歡待在人多的地方，也不願意和同學主動交流，每次集體活動結束後，她就離開人群，獨自在操場的草地上飄蕩。

冷寂的冬日不見陽光，枯黃幹瘦的雜草在風中蕭瑟，枝葉凋零的樹頹敗地伫立在道旁，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影在操場上晃蕩。

林吹的時間随着她自身的步調逐漸放緩，她單純地沉浸在周圍的寂寥之中。不需要去想什麽，思考什麽，她只要最直白的感觀。

“如果那時能一直持續這種狀态就好了。”

将來的某一天，也許是在放學後，林吹再次獨自游蕩在操場上時，心裏如此想到。那個時候，已經發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又或是無法挽回的事情，她希望這些事從未發生過。究其原因，就在于那一天她走着走着，意外發生了——她途經籃球場那邊時，一個黑乎乎、髒兮兮的籃球砰的一下，狠狠地砸在了林吹的臉上。籃球砸在林吹臉上又被彈開落在了不遠處的地上。那三個打籃球的男同學們一看大事不妙，立即推出了一個人去撿球和道歉。前來撿球的男生卻只是走過來撿起籃球，遠遠地瞄了林吹一眼就跑回去了。林吹對此也沒哼聲，被籃球砸的一瞬間她的臉和鼻子是很痛的，可是這也沒有什麽，她沒受傷沒流血，只是臉上沾了不少灰塵，看上去有些狼狽。她滿不在乎地繼續往前走着。

“飛來橫禍。”一只手橫在了林吹身前，林吹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一個戴着黑框圓眼鏡的女孩突然出現在林吹身旁，橫在林吹身前的那只手捏着一張幹淨潔白的紙巾。

“謝謝。”林吹接過紙巾，拿紙巾把臉擦了擦。

女孩卻在遞完紙巾後立刻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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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女孩，她看到了一個和她一樣孤獨單薄的背影。後來林吹在教室看見她時，終于認出她是她們班上的賀赫，是上次林吹在走廊上圍觀裴永飛時見過的人，也終于想起她們曾經在更久之前見過。沒錯，是開學的那一天，那個把她行李箱撞倒了的有點氣勢洶洶的女孩。那時對方雖然看上去态度不太友善，但林吹對這個叫賀赫的女孩也沒有産生什麽其他的想法，說不上喜歡和讨厭，只是個陌路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