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飄

十 飄

我在雲臺蹲了沒多久，便看見遠方出現了一個新的黑點。黑點慢慢朝雲臺靠攏，慢慢變成了一個大黑點。到後來，黑點離我越來越近，我逐漸看清了這個向着雲臺，在雲海中緩慢游動的物體是什麽了，他是一只大烏龜。

若說他有多大，大概就如一輛公交車一樣大吧。或許我應該感到驚訝，但我已經對此不見怪了。他更奇特的地方在于他的殼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黑土，黑土裏長滿了泛黃的野草和白色的毛絨絨的蒲公英。我看到他在前進時，他身上的蒲公英正大片大片地脫離他的殼，飄到空中。那些蒲公英四散開來，飄到了他身後，漸漸遠去。可是他身上的蒲公英就像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離開了又會馬上重新長出來。他劃動四肢，最後在雲臺上停留了下來。

“額額，有客來了？嗯，真少見，少見吶！天空馬上就要毀掉了，這個時候還有客人來。”他伸長脖子，抖了抖眼睛上方兩道垂下來的灰色的長眉毛，說話的聲音像一個年過半百的滄桑的老伯伯。

“您就是溟吧？”我站在他面前問道。

“嗯，正是老夫。我負責把來到天空的客人送到客人想去的地方。你想去哪裏？請爬到我背上坐好，別嫌棄，我會送你前往目的地。”溟合上眼睛，徐徐說道。

“可以送我離開天空嗎？”

“不行，我做不到。我只能送你去天空之內的各個地方。”

“那……請送我去天島吧！”

溟睜開眼睛，像是才睡醒般，慢騰騰地轉動眼珠，上下打量了我一陣，緩緩開口道：“你想先去哪座島？按照從近到遠的距離，最近的是東島，它離雲臺最近，其次是南島，最遠的是北島。西島已消逝。”

“那就先去東島吧。”我說。

“請上來坐好。”溟說完，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我走到溟身側，正愁該怎麽爬上去，他身形龐大，沒有可攀爬的東西助我爬到他背上。這時，忽然有一條又粗又結實的藤蔓從他背上的草叢裏冒了出來，那條藤蔓像蛇一般扭來扭去，最後沖向我，纏住我的身子把我拉了上來。藤蔓把我送到溟的背上後，便立刻縮回了草叢裏。

一切準備就緒後，溟和我向着東島出發了。

很奇怪，我的心情格外平和，我好像也不再執着于尋找出路了。漫天飛舞的蒲公英像一場夢幻的雨，輕柔地吹醒了我的夢。

夢？此時此刻，是夢嗎？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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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溟的背上，坐在雜草堆裏目視遠方。遠方是無盡的白茫茫的雲，無比空曠、安靜，一絲風也沒有。

這個世界為什麽這麽安靜。

連同我的心，像沉睡在寒冷湖底的冰凍的魚，紋絲不動了。

“今天的客人，格外安靜啊……”溟蒼老的聲音從前方緩緩傳來。

“這裏一直都是這樣安靜嗎？”

“對……你看到的天空就是這樣的。但其實，每個人所看到的天空都不一樣。像你一樣來到這裏的外來客人，也是各有不同。”

原來不只有我一個人會來到這個世界。

原來每個人眼中的天空，都是不同的。

溟的話讓我不禁開始思考我來到這裏的目的是什麽。可是，我頭腦空空，什麽都想不到，心也是空的。

好像吉蔔說過，要我去尋找出路。但是出路在哪裏？我真的能找到嗎？算了，還是不要想這些了，就這樣舉目望着遠方，放空一切吧。老實說，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想的感覺真好，就像忘掉了自己，忘掉了所有，只是平靜地讓時間流淌就夠了。

但是這種時光，往往流逝得更快。所以當我看見的第一座島出現時，我立刻又變得興奮起來。

那是一座飄在雲中的綠色小島，溟帶着我一點一點靠近這座島，我漸漸清晰地看到島上郁郁青青的森林。

“好了，就到這裏吧，我會在這座島附近等你，你上島吧。”

溟停靠在島邊，從他背上冒出的藤蔓再次圈住我的腰，把我送到了島上。

“多謝您願意等我。”我腳踩在實地上後，掃了身後的森林一眼，然後回頭對溟說道。

“客氣了……老夫很了解你們這些不屬于這裏的外來者，你們想去的地方，絕不是天空的某一座島，所以我會在這裏等着。送客人去想去的地方，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也是我存在于此的意義。”溟說完，便閉目養神了。

我轉過身，面向未知的森林，深吸了一口氣，就獨自走了進去。不知道在這座島上，還有什麽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