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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明白了蘇喬的意思,很快結束了這段通話。接下來的兩天過得飛快,日常生活風平浪靜,波瀾不驚。蘇喬覺得,她沒怎麽辦正事,只在做家務上有了長進——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下午四點多鐘,她一個人蹲在院子裏除草,陸明遠就從她身邊走過。
蘇喬喊了他一聲:“陸明遠,你出門嗎?”
“我今晚不在家吃飯,”陸明遠停下腳步,留給她一句話,“整理完院子,別忘了打掃客廳。”
低矮的木栅欄邊,蘇喬扔掉了剪刀。她摘下手套,再次詢問道:“你和朋友約了晚飯嗎?”
陸明遠道:“這跟你沒什麽關系吧。”
今日氣溫驟降,他戴了一條圍巾,就像是纏布一般,随意地裹在脖子上。
蘇喬走到陸明遠身邊,将圍巾垂下來的一端捋直了,似笑非笑道:“是啊,和我沒關系,我就是好奇。怎麽,不能問嗎?”
或許是因為用力,她的手指骨節微微泛白,捏着深灰色的羊絨圍巾,像是在質問一個關系親密的人——可她和陸明遠才認識四天。
剛剛修整過的院子洋溢着草漿的氣息,有點像雨後初晴帶來的泥土味。蘇喬的鞋底沾滿了草屑,衣袖也不太幹淨,但她的雙手雪白細嫩,顯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片刻之後,陸明遠就搭上了她的手背。
不過,他只是為了把自己的圍巾從她手中抽出來。
他說:“你想問什麽,盡管問,回不回答都是我的自由。”
蘇喬沒有接話,她抿了一下嘴唇。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冷淡是一把鋒利的劍,陸明遠開解了一句:“今天的晚飯只要做一人份,你高不高興?”
蘇喬違心道:“我高興得很。”
陸明遠和她告別:“你繼續高興吧,我先走了。”
他連個背包都不帶,兩手空空走出院門,颀長的身影很快隐沒在街角。隔壁的邊境牧羊犬在院子裏玩皮球,看到漸行漸遠的陸明遠,叼着球發了一會兒呆,朝着他無聲地搖尾巴。
太陽緩慢地西沉,這一天又要結束了。
陸明遠的父親約他在繁華的商業街碰頭。街邊有一家不大不小的中餐館,傍晚六七點,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店內擠滿了客人,陸明遠就坐在窗邊。
他和自己的父親差不多有一年沒見面。往年的每一次見面,都選在了這家餐館。
服務員過來詢問:“先生您好,您一個人嗎?”
陸明遠解開圍巾,擡頭看向了服務員:“我在等人。你把菜單給我吧。”
那個年輕的女服務員雙眼一亮,繼而有些臉紅。她給陸明遠拿了兩個菜單,一份正菜,一份甜品。
陸明遠偏愛甜食。可惜這個習慣幾乎沒人知道。他的時間都花在了繪畫和雕塑上,偶爾有什麽空閑,寧願去喝酒找靈感,也不會擴展交際圈。
當他解決最後一塊椰子糕時,他終于意識到,父親不會出現了——父親失信爽約,也不是第一次。
所以這頓晚飯,他還是要一個人吃。
好在他早已習慣。但他還是面色不佳。
旁觀許久的服務員問道:“先生,這些菜不合您的胃口嗎?我們能讓廚師改良的,您給我們提提意見吧。您有什麽想寫的,可以寫在紙上。”
她一只手拿着便簽本,另一只手拿着簽字筆,在心中默背自己的電話號碼,祈禱接下來的發展順利。
然而陸明遠捧着飯碗,當真回答道:“茄子太鹹了,雞翅炸過了火候,米飯有點硬,你們換廚師了嗎?沒有去年好吃。”
服務員雙手背後,心中有些尴尬,旖旎想法煙消雲散。她依然與他對視,保持禮貌的微笑:“好嘞,我記下來了,等會兒告訴廚師長。”
言罷,她跑向廚房,回歸了正業。
就在這時,窗戶被人輕輕叩響。
蘇喬拎着一個皮包,站在窗邊,朝着陸明遠比了一個手勢。他還沒細想是什麽意思,蘇喬就走進了飯店,非常自覺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你朋友放你鴿子了?”蘇喬問道。
她一手撐腮,語調輕快。好像陸明遠被放鴿子,是一件值得稱頌的事情。
此時的天幕早已入夜。大城市都有相似的紅燈綠酒,窗邊就是來往的行人,以及川流不息的車輛,燈光交織,照在蘇喬的臉上,讓她的側顏半明半暗。
她随口提了一句:“我可沒有跟蹤你啊。你家附近,就這一條商業街,我是來買東西的,随便逛一逛,就看到你坐在窗邊。”
服務員給蘇喬這位新客人倒了一杯茶。她索性捧起茶杯,笑着問道:“你怎麽一個人呢,看起來好可憐。”
陸明遠剛剛和服務員說過結賬。所以這張桌子的邊沿,有一個白瓷的小碟子,上面放着一紙賬單,還有兩塊附贈的水果糖。
他拆了一塊檸檬糖,道:“你不是替我解釋過了嗎?我被人放了鴿子。”
蘇喬聽出他的不耐煩,終于繞開這個話題:“好啦,回家了。我買的東西很重。”
她沒說假話。因為她的包裏裝了兩瓶紅葡萄酒,走回去的路上,玻璃瓶相互碰撞,偶爾會“叮鈴”一聲響。
街道往上便是一座古老的石橋。城市的連綿燈火融進了泰晤士河的支流,空中彌漫着河邊獨有的霧氣,水浪被光輝照出層級。
蘇喬遙望異鄉的景色,心裏其實很想家。她打開紅酒的橡木塞,舉着瓶子,毫無負擔地喝了一口——頭頂便是今晚的圓月,身邊還有作伴的陸明遠。
好酒,明月,美人,三樣都湊齊了。蘇喬自我安慰道,境遇還不算差。
陸明遠卻煞風景道:“這瓶酒的酒精度數是百分之十五。你要是在街上耍酒瘋,我不會管你。”
蘇喬聞言,嗆了一口。
她扶着街邊的樹木,悶聲咳嗽兩下,調侃道:“你不管我,誰給你做飯,打掃衛生?”
長街的地勢更高,可以俯瞰近處的河流。蘇喬抱着那個酒瓶,倚靠樹幹,臉頰微紅,眼底光彩斐然,倘若放在中世紀,她一定會被當成河中妖精。
晚風吹亂了她的長發,陸明遠駐足等她。
他說:“你再待一個禮拜,就回國吧。我父親的不動産,我暫時不想要了,合同作廢。”
陸明遠的話,輕松又簡潔。
蘇喬的心情反而更沉重。
她抱緊了葡萄酒瓶,背靠松柏粗壯的樹幹,一寸一寸向下滑落,最終蹲在了地上。枝頭有松鼠伸直尾巴,好奇地打量她的舉動。
毛絨絨的松鼠“吱”了一聲,陸明遠也問了一句:“你真的喝醉了?”
蘇喬沉默不語,拒絕說話。
陸明遠便道:“小喬。”
他的聲音真好聽啊,蘇喬心想。可她并攏膝蓋,像個無家可歸的酒鬼,如果身邊再有一條狗,她就能領着狗去超市門口讨錢了,像這裏的衆多流浪漢一樣。
“今天約你見面的人,會不會是你爸爸,”蘇喬忽然開口道,“你早不提,晚不提,偏偏今天和我說,合同作廢了……是因為你爸爸沒出現嗎?”
她主動問他:“陸明遠,你是不是懷疑我?”
草地蓬松而柔軟,開了幾朵不知名的小花。陸明遠踏着草地,走近蘇喬的身側,他并沒有拉她起來的打算,他依然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你來告訴我,”陸明遠道,“我怎麽懷疑你,比較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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