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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遠的畫展就在一周後舉行。畫廊坐落在倫敦一區,毗鄰泰晤士河,地處交通幹道,展覽時間選在禮拜六——主辦方希望盡可能地吸引游人。
提前幾日便有工作人員發放傳單,附近的宣傳欄更換了海報。背後的老板動用金錢和關系,為陸明遠修建了一條康莊大道。
江修齊感慨萬分:“陸明遠,你最近認識了哪位富商?我問了從前合作過的公司,他們都不知情。”
陸明遠也不知情。
距離畫展開始還有半個小時,陸明遠和蘇喬一起到場。整個展廳已經準備完畢,枝形吊燈将室內照得透亮,正廳中央是一座巧奪天工的雕像,雕刻的是一匹踏蹄奔騰的烈馬,馬背上還有一個持劍的人。
蘇喬靠近一步,仔細研究這匹馬的鬃毛,驚訝地發現紋理細膩,幾乎能以假亂真。但同時,她也心有餘悸地想——這是不是就代表了,陸明遠觀察能力強,擅長各類刀具,還熟悉人體構造。
她不由得沉思了一會兒。
而另一邊,陸明遠正在和江修齊說話。
陸明遠道:“通過展館,能找到投資方。會場收益的百分之三十屬于經紀公司,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想知道投資人的名字。”
“這很難辦,”江修齊回答,“我跟你說過吧,那位投資人,他非常看重你。他重金拍下這間展館,只讓你一個人使用……”
江修齊的交際圈裏,有不少家境殷實的富豪。他們出手闊綽,生活悠閑,各有各的偏愛與嗜好,在江修齊看來,贊助陸明遠的幕後老板,必然是這批富人中的某一位。
或許是因為給一個不出名的藝術家砸錢,在圈子裏是一件不夠體面的事,那位富豪選擇了匿名,拒絕透露任何私人信息。
江修齊理順了前因後果,便開始寬慰陸明遠:“他簽下的合同包括了保密條款。我和你兩個人,想查都查不出來。”
展廳內安保就緒,穿着黑西裝的工作人員來回走動着,四處都是竊竊低語。不少員工都知道陸明遠是這批藝術品的創作者,路過他的時候,沖他友好地笑一笑。
陸明遠卻不習慣以東道主的姿态出席正式場合。
他說:“畫展開始以後,我就去酒吧了。江修齊,這裏交給你了。”
江修齊還沒吱聲,蘇喬湊近問道:“為什麽呀?你是作者啊,陸明遠,你不跟着一起展覽嗎?”
陸明遠不接地氣道:“他們關注的應該是作品,不是我本人。”
蘇喬莞爾一笑道:“可惜了。我聽林浩說,你的名字在中國留學生的圈子裏傳開了,好多女學生都約好了要來畫展,看看你長得有多帥。那麽多年輕可愛的女孩子,你舍得錯過嗎?”
林浩對工作沒有興趣和熱情,但是他的資源很豐富,組建了私人換彙的群體,偶爾也搞搞代購,常年混跡在各種圈子裏,熟知各行各業的老鄉。
畫展開始的前幾天,林浩在微信群裏廣發消息,為了稱贊陸明遠,幾乎掏空了詞彙量。
陸明遠聽說了這件事。江修齊卻不知道。
江修齊交握雙手,以過來人的身份,旁敲側擊道:“Kevin,哥哥有幾句話對你說。”
這樣的開場白意味着接下來的話,會無比嚴肅,非常惹人煩,陸明遠不是沒有經驗。但他依然偏過臉,與江修齊四目相對:“嗯,什麽話?還有十分鐘,觀衆就入場了。”
江修齊笑道:“前天我接到了姨媽的電話,她問我,你最近過得怎麽樣。我說你挺好的,終于交了女朋友,姨媽就很高興……”
江修齊的姨媽,自然是陸明遠的母親。
他們幾個人站在展廳拐角,旁邊就是金框包裹的油畫。
水晶壁燈光輝柔和,照出了色彩濃烈的筆觸,精妙絕倫的構圖,栩栩如生的風景。在這樣一間藝術陳列室裏,江修齊放緩語氣,意味深長道:“陸明遠,姨媽讓你帶着小喬回國,早點見家長。你的脾氣怎麽樣,你自己心裏也清楚,好不容易遇到合适的,也該為将來做打算了。”
陸明遠生平第一次,在他表哥面前無話可說。
蘇喬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料想是因為剛才提到了圍觀的女學生,江修齊便抛出一顆定心丸。先不論這件事的真假,蘇喬覺得江修齊作為表哥,确實盡心了。
幾分鐘後,展覽開始。
陸明遠的展區位于一號廳,可謂黃金地段,吸引了最多的觀衆,也讓一批游客驚嘆不已。
由于前期的宣傳到位,還有不少從未曝光的畫作,陸明遠被突然放在聚光燈下,許多人找不到形容詞,只能盛贊他是“橫空出世的天才”。
而他本人卻不在場。他去對面的酒吧,買了一瓶啤酒。
蘇喬原本想跟着他,卻在途徑一號廳的時候,腳步一頓。
她過于大意,撞見了兩位熟人。
那是一對談吐得體、氣質出衆的母女。兩人都拎着鉑金包,戴着價值不菲的手表,發飾盡顯珠光寶氣。
地面鋪着灰白色的大理石磚,形狀绮麗,像是盛開的矢車菊。那對母女站在花朵中央,稍微偏頭就看到了蘇喬,立刻跟她打招呼:“哎,小喬?你怎麽也在倫敦吶?”
江修齊還在指引客人,用流利的英語介紹畫作——謝天謝地,他沒有注意蘇喬的處境。
蘇喬逃無可逃,退無可退。
她只能迎難而上,走近那位貴婦,笑着稱呼道:“宋夫人好。”
而後,她看向貴婦的女兒,叫出這位小姐的名字:“宋佳琪,沒想到你也在倫敦啊。太巧了,你也是來看畫展的嗎?”
蘇喬自認演技浮誇。
宋佳琪卻不在意。她拉住蘇喬的手,與蘇喬親昵道:“對啊,我媽媽想出來旅游散心。正好今天早上司機開車路過,我看到了街邊的宣傳欄,很感興趣,下午就跟着媽媽來了。”
與宋佳琪不同,蘇喬沒戴手表,也沒怎麽打扮。她穿着普通T恤、牛仔褲、運動鞋——甚至還拎着一個帆布包。那個包的邊角有些磨損,露出一塊拇指大的破洞。
宋佳琪低頭,稍微瞥了一眼,沒從帆布包上看到任何她熟悉的标志,她心裏就更加想不明白了。
蘇喬真心實意地稱贊道:“佳琪,你今天的搭配也很合适,顯得你整個人很有氣色。”
她盡量表現出平常的樣子:“前天的春秋新品發布會,你看過了嗎?”
“看了,”宋佳琪笑道,“這次的設計師,準備了很多驚喜。”
其實宋佳琪和蘇喬的關系并不親近。雖然她們兩個人身在同一個圈子裏,宋佳琪也并非趨炎附勢的人。
宋佳琪之所以對蘇喬如此熱情,都是出于一個原因:“對了,小喬,你爺爺的事情,我聽說了。當時我在美國,沒有趕回來,我感到很遺憾。”
語畢,宋佳琪給了蘇喬一個擁抱。
香水的氣息盈滿鼻尖,透過那一扇透明的玻璃窗,蘇喬見到了越走越近的陸明遠。她心中仿佛有雷聲爆炸,在這陽光明媚的天氣裏,糾扯出滔滔翻滾的烏雲。
蘇喬脫口而出道:“沒事,爺爺去世三個月了,肯定安息了。”
她倒是沒有說出來,她是爺爺最不喜歡的孫輩——不同于普通長輩對小輩的嚴厲,大多數情況下,蘇喬的爺爺都不想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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